人一旦丟了魂兒,時間就會過得很快,當酒壇子見底的時候,天也已經黑了。


    趙正拎著酒壇子,茫然走在街上,根本不去約束這一雙腿,隨意亂走。他的心裏很難過,難過的人總想孤身四處走走,這樣做也許是想將悲痛的情緒甩在腦後。


    “你打算喝到什麽時候?”背後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


    趙正轉身,發現子嬅跟在後麵,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頭,歎氣道:“子嬅,你就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子嬅上前一步,半空中飄然轉身,落在了趙正麵前,說:“昨晚發生的事情根本不怪你,一切罪過都要算在琴興的頭上,你沒必要自責。”


    “你不知道,我難過不光是為了昨晚的失職,也不光是為了一個人的死。”趙正搖了搖頭,將酒壇拎起,灌了一大口,酒冷冽卻又燙人,可他卻嫌這酒還不夠烈。若是隻喝一口就能醉了該多好。


    “那你是為何難過?你如果把我當做朋友的話,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說,也許我能幫你。”子嬅擔憂道。


    “跟你說了也沒用的。”趙正搖搖頭,向從子嬅身邊走過去,卻被後者一把攔住了。


    “就算沒用,至少說出來能讓你好受點。”子嬅側頭道。


    趙正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那好吧。我們換個地方聊聊,這裏不是講話之所。”


    “街上人多耳雜,我們到屋頂上聊聊好了,那裏風涼又清靜。”子嬅說完一縱身,輕飄飄跳上了路邊房屋的屋頂上。


    趙正拎著酒壇子跟了上去,同樣身輕如燕,敏捷如豹。


    兩人在房屋上高來高去,後來落在了一處酒樓的屋頂上,這裏足有三層高,坐在上麵視野很好。兩人坐在了磚瓦鋪就的斜坡上。子嬅為了幫趙正排憂,也弄了一個小酒壇子握在了手上。兩人屁股底下就是酒樓,想要什麽酒,吃什麽菜,全都可以隨取隨用。


    冷月高懸,漆黑一片,沒有比這裏更適合訴說心事的地方了。


    趙正幾口酒下肚。幽幽道:“在很久以前,我有著另一段人生,那時候的我比現在更加普通,站在茫茫人海之中,根本毫不起眼,每天過著清水般的日子。朝九晚五,兩點一線。那時候我每天都能聽到很多傳聞,這些傳聞讓我了解到了人心黑暗的一麵。當官的貪汙腐敗,收受賄賂。病人病死在醫館門前,卻沒人救治。老人明明生了數個兒子,這些兒子卻沒有一個肯贍養他。流氓街頭打架,欺負老實百姓。騙子四處行騙。連老人的錢都不放過。女兒被一群人輪奸了,母親四處奔走,卻沒人能替她主持公道。這些傳聞每天每天都圍繞在我的耳邊,充斥在我的世界裏。”


    “這些事情讓我感到難受,讓我感到不平。我想要幫助那些弱者,懲罰那械人,可是卻無能為力。我那時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草民,什麽都做不了。後來。我有了另一種人生,看到了一種名為武人的存在。這給了我一個希望,一個變得強的希望。如果我能夠變強,就能用這雙手去管以前很多想管卻不能管的事情。我父親為我取名一個正字,意思就是要我為人正直,隻要是正直的人,眼裏就不會容得沙子。弱則獨善其身。強則兼濟天下。我想靠著這雙手改變一些東西,讓滿天的烏雲露出一線光芒。我不求更多的回報,隻要有很多人能在我的幫助下重展笑顏,跟我說一聲謝謝就可以了。可是……”


    趙正歎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拳,無奈道:“可是我的雙拳還太弱了,就算成為了武人,還是有太多太多管不了的事情,這才是讓我難過的主要原因。要是我能變得再強一點,就不會被歹人點暈了,更不會讓歹人將那女孩害死。”他緩緩握緊了拳頭,骨節發出爆豆脆響,“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努力修煉,想要變得更強,為的就是除暴安良,保護弱小。為了變強,我甚至去偷東西,做了一些很卑劣的事情。但是變強之後我就不會再做那些事情了,我會用更高的道德標尺來約束自己。隻有成為一個好人,才有資格去對付那械人。正者無敵,那一腔正氣能夠化為一種強大的力量。”


    趙正凝視著一雙拳頭許久,目光慢慢變得緩和下來,重新望向了子嬅,微笑道:“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我的,我雖然難過,雖然自責,可是並沒有陷入低穀,我的想法沒有改變,意誌並沒有動搖,還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仍然會不擇手段地讓自己變強,再變強。等我變強之後,這個世上的許多人就要倒大黴了,我會讓他們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早晚有一天,我要用這雙拳頭,還給這世界一片清明!”


    “恩,你沒有陷入低穀就好,我很擔心你會把不屬於你的罪過攬到自己身上,給自己增添負擔。”子嬅鬆了口氣道。


    “我自己的責任,我會自己承擔,可凶手的罪過,還是得由他去承擔。那個女孩絕不會白白死去的,這件事情我鐵了心要查個水落石出,將凶手就地正法。”趙正堅決道。


    “凶手不就是琴興麽?我們隻要全力對付他就可以了。”


    “這可未必。”趙正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雖然牆上的血字留的是琴興的名字,可這並不能代表就是他所作所為,據我所知,此人雖然貪戀女色,但並不胡亂殺人,還算沒壞到家。而且此人行蹤詭秘,作案時一向都很謹慎,怎麽會傻乎乎地把自己的名字寫在牆上呢?他可不像是做這種傻事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凶手另有其人?”子嬅聞言色變。


    “有這個可能。這個人犯下累累血案,然後出於某種目的,栽贓嫁禍給了琴興,讓大家都誤以為琴興才是罪犯。琴興原本就是采花賊,若是栽贓別人很難,栽贓他太容易了,所有人都會相信琴興能做出這種事。琴興確實是壞人,應該將其抓住,可也不能放了真凶,讓真凶逍遙法外。”趙正肅然道。


    “嗬嗬,想不到這麽多人中,隻有你一個明眼人,看透了事情的真相。”一個男人的笑聲突如其來,穿入了趙正跟子嬅兩人耳中,這兩人聞聲大驚,連忙站起身四下張望,可是並不見說話人的蹤影。


    “閣下是誰?既然來了,何必藏頭縮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子嬅挑著柳眉脆聲問道。


    “臭名昭著的采花賊當然不能以真麵目示人了,否則豈不是自找麻煩,若是跟別人動手也就罷了,可我不想跟女人動手,尤其是像你這樣美麗的女人。”那人笑著傳音道。


    “采花賊……”子嬅略一沉吟,雙眼驟亮,“難道你是醉裏采花.琴興?”


    “沒錯,正是琴某!”琴興坦然承認,“我近期一直在這一帶活動,剛剛聽說一群烏合之眾正在抓我,所以跑過來湊個熱鬧。這些年來一直有很多人想要抓我,這也不算什麽新鮮事了,不過這次倒是有點不同。這群豬油蒙了心的傻蛋竟然要拿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我身上,實在教人窩火。就像剛才那位小兄弟所說,我這個人好色不假,可是一向憐香惜玉,從不對女人動粗,更別說去殺女人了。這兩天大川縣裏發生的案子,其實另有真凶。”


    趙正聞言渾身一震,琴興這番話跟他所料想的一模一樣,雖然琴興本人也不是什麽好鳥,可這番話是非常可信的。如果琴興不是真凶,那真正的凶手很可能就是葉知秋師徒了,這兩人因為練了邪功的原因,嫌疑最大。


    子嬅在旁邊還想搭話,趙正搶先一句試探道:“琴興,我姑且相信你的話,你說你不是真凶,那真凶到底是誰?你有沒有線索?”


    琴興讚許道:“你年紀不大,看事情的眼光倒是挺準的,我今晚在鎮上刺探了一圈,在眾多武人之中,唯獨你對此事產生了懷疑。隻可惜其餘的人都是傻蛋,就算跟他們解釋,他們也不會相信的,而且我也懶得跟他們這群傻蛋解釋。”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到底誰才是真凶?”趙正追問道。


    “嗬嗬,你小子一腔正氣,想要插手這件事,如果你修為很高的話,我也就告訴你了,讓你幫我洗清罪名,何樂而不為。隻可惜你修為太低太低,根本不是真凶的對手,如果我告訴了你,隻會把你害死。你還是別插手這件事情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不行,我必須知道,雖然我現在對付不了那個真凶,可不帶表我以後對付不了他!這筆賬我會一刀一劍刻在心裏,絕不相忘!”趙正堅決道。


    “嗬嗬,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能告訴你,免得害死你這僅剩的明眼人。”琴興還是不願意說。


    “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可以鬥膽猜一句,你看我猜得對不對。”


    “你猜猜倒也無妨,要是你真的猜對了,我就更加佩服你了,你不僅是明眼人,簡直就是火眼金睛。”


    “我也不敢說出那個人的名字,隻能用口型告訴你,你能看得見我的嘴麽?”


    “能看見,你動動嘴皮子就行了,我能通過口型判斷你說的人是誰。”


    趙正急於驗證自己的猜測,用嘴型說了三個字:葉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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