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總管扶著她的手,擔心的望著她,勸道:"主子,請節哀。"


    節哀?!這個詞她聽到的太多了,從二十多年前,她就是在節哀的勸聲中走入了她人生中的悲哀之路。她慢慢回神,扶著椅子,站起身。看著跪坐在容齊身邊的女子,冷冷道:"你不下去陪他,還等什麽?"


    漫夭握住容齊的手緊了緊,低下頭,淚水滴在他蒼白的肌膚上,濺開,如同被殘酷的命運狠狠碾碎的一顆心,殘碎過後再無法拚湊完整。


    啟雲太後見她不說話,她殘忍的勾起唇角,冷笑道:"原來你竟然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你不值得齊兒為你做那麽多事!三年前你們原本都該死的,如果不是齊兒瞞著哀家,偷偷給你用了護心丹,你以為你那中了''天命'';的身體能抵得住銷魂散的烈性?哼!銷魂散,其實根本就解不了,中之必死。如果齊兒不救你,你就那麽死了,你覺得,他們兩會怎麽樣?"是化悲憤為力量,決一死戰?還是萬念俱灰,痛至心死?無論哪一種,都是她所期盼的。


    漫夭震愕,難怪小旬子說,容齊從來都沒有對不起她,原來如此。銷魂散是她叔叔"千毒聖手"秦申所製,為她父親秦永所不齒,她對此知之甚少。而她的叔叔,她隻見過一麵,在父母出事的前一個晚上,她聽到父親和叔叔在書房起了爭執。


    宗政無憂與宗政無籌也同樣震愕。


    啟雲太後又道:"為了那次過錯,你可知他承受了怎樣的懲罰?"


    漫夭十指皆顫,"你把他怎麽了?"


    啟雲太後道:"哀家停了他六個月的藥。"


    漫夭忍痛問道:"停了藥...會怎樣?"


    啟雲太後眸光微縮,"七竅流血,如蟻噬心,生不如死。他為你足足承受了一月之久,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卻仍不妥協。你...應該以死相報!"


    漫夭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簾幕後的那個模糊的臉孔。這個人,真的是一個母親嗎?她怎麽能殘忍到用那麽慘烈的手段去懲罰自己的兒子?漫夭癱坐在地上,胸腔內急劇震動,她用手緊緊抓住胸口,臉色慘白,雙唇顫抖,上不了氣,心頭窒痛得像是要死掉。


    宗政無憂一見她這似是要背過氣的模樣,大步上前,拉過她,手掌貼住她背心,用內力護住她心脈,讓她不至於昏厥。他皺眉道:"不是解了毒了嗎?怎麽還這樣?"


    漫夭大口喘氣,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心口還是痛。她咬著牙,看魔鬼般的眼神看向啟雲太後,"你真的不配做一個母親!你簡直是在玷汙母親這個偉大的稱呼!"


    啟雲太後眸中沉痛劃過,嘴上卻笑道:"這些算什麽?對齊兒來說,身上再痛,怎麽比得過他聽說你愛上宗政無憂那一刻的心情?!他一向最恨別人的背叛,可是為了能讓你活著,他親手把你送進了別人的懷抱,還得咬牙吞聲,承受你對他的恨。你說...這世上,哪裏還有他這麽傻的人?"


    啟雲太後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狠狠擂擊在漫夭早已破碎的心扉。她呆坐在地上,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十一月的寒風凜冽刺骨,刮過她蒼白的麵頰,寸寸淩遲著她單薄的身軀。宗政無憂眉頭緊鎖,望著她失神的樣子,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啟雲太後欣賞著她痛苦至極的表情,她就是要讓她愧疚,愧疚到永遠都忘不了容齊,永遠也不能再感受幸福。複仇對她而言,結果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隻是這個複仇的過程。看著他們痛苦,見證他們的生不如死,這就是她的目的。既然那些人毀了她的人生,讓她活得痛苦,那她便要讓那些人最在乎的人陪著她一起痛苦。


    若身在地獄,也不能隻有她一個人!


    "還不止如此。他為了阻止哀家的人去江都皇宮抓你,竟不顧一國之君的責任,枉送三十萬人性命,隻為救你一人..."


    "你說夠了沒有?"宗政無憂突然站起身,厲聲打斷她的話,這些事情每一件都足夠令他心驚,每多知道一點,他的心便沉下幾分。從她們之間的對話,從漫夭的神情,他已經明白了大概是怎麽一回事。望著那悲傷到絕望的女子,他仿佛看到自己的世界隻剩下茫茫一片冰雪覆蓋了的天地,冰凍了一切。有些事實,他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他心愛的女子,心裏曾經愛著另一個男人!或者,現在還愛著,中間隻是忘記了。


    啟雲太後笑道:"宗政無憂也會有害怕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吧?她就是你這些年來費盡心機要找的秦家後人,秦永和襄伊的大女兒秦漫。"


    宗政無憂眸光一變,微微震顫,繼而薄唇緊抿,"那又如何?"


    啟雲太後和宗政無籌都愣了一愣,這口氣竟是不在乎麽?


    尋找多年的仇人之女,百轉千回,原來那人竟是他心頭摯愛。沒有震驚之後的確認,亦無愛情與仇恨的取舍掙紮,隻有微微一愣後異常平靜的一句:那又如何?


    滄桑曆盡,轉頭成空。對他而言,她的身份,早已經不重要了,隻要她是她,就好。


    漫夭緩緩抬頭望他,目光空濛而迷茫,她和他之間,為什麽總有那麽多的阻隔?即便是千山萬水,隻要不放棄,不停留,也終有一日可以到達對方的身邊。可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次比一次更遙遠,遠到比那千山萬水更難以跨越。


    她仰頭望天,前路是什麽?她看不清楚,眼前隻有模糊的一片晦暗。放下容齊的手,她緩緩站了起身。看著宗政無憂的眼睛,那雙二十多歲便染滿滄桑的眼,此刻眼底隱藏著深沉的悲哀,沉得讓人看著就喘不過氣來。如果可以,她寧願她的毒沒有解,寧願就那樣死去,也不會比現在更痛苦。


    閉上眼,胸腔內又是一陣絞痛,令她有些站不住。宗政無憂明明沒在看她,可她身子稍微一晃,他便能在第一時間穩穩扶住她。他的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溫柔,微微冷硬,"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


    漫夭心頭一震,猛然警醒,抬眼,看他薄唇嘴角抿出一絲堅毅,那種深度的鎮定和隱忍,是她遠遠不及。


    深呼吸,她調頭看啟雲太後,紅唇緊抿,冷冷開口:"我是秦漫又怎樣?我爹為人正直,我娘溫婉善良,他們根本就沒有害過人!當年的事,都是你一手策劃,才害得我們秦氏滿門被抄斬,還不放過我和痕兒。"


    她父親秦永本是三品將軍,因偶然得到傅鳶的父親弄權的罪證,因他心係傅鳶而不忍向皇帝告發,但又不願與之同流合汙便辭官歸隱,用早年得到的釀酒秘方釀出了絕世佳釀"十裏香",被傅家尋到,擔心他有朝一日會交出他的罪證,欲除之。她母親襄伊是傅府的養女,因受不了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便私自混進宮裏,向皇帝交出罪證。當時的臨天皇登基不久,勢力薄弱,在政事上處處受傅家限製,帝王之位始終不穩。他本就有心拔除傅家勢力,當拿到罪證後喜出望外,但傅家勢力遍布朝野,為了一次扳倒傅家,便利用那罪證大作文章,設局引傅家走上叛亂的道路,最終一舉擒獲,滅了九族。而傅鳶在滅族之後的第七年,設下毒計,一箭雙雕,害死了雲貴妃,滅了秦家滿門。


    想起父母的無辜慘死,那山穀中被野狼分食的血肉殘軀,她心頭的悲憤又湧了上來。她在前世沒有享受過父母親人的溫暖,來到這個世界,秦永和襄伊對她疼愛有加,她與妹妹痕兒亦是姐妹情深,她特別珍惜這份重生後的親情,可是,才不過短短七年。那七年的親情有多濃,父母的慘死對她的打擊便有多深。


    怔愣良久的痕香終於回了神,她愣愣的看著漫夭,似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那個人居然是她的姐姐!一直被她視為敵人,她三番四次加害的人,竟是她這麽多年來一直想念的親人!而她一直效命之人,卻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痕香搖頭,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會是她?我不信,我不信!"她抱著孩子的手在顫抖,睜大的眼睛瞬間盈滿了淚光。


    "痕兒,"漫夭喚著她的聲音很溫柔,就像小的時候叫她時的樣子。而她的眼神,是沉浸在回憶中的幽遠哀傷,她看著痕香的眼睛,用輕緩的語調輕輕說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爹娘送我們離家之時對我們說的話?爹說:''漫漫你比痕兒大,以後要好好照顧她,別讓她被壞人欺負了...'';"


    痕香雙手一顫,接口道:"我說:''她看起來總是老氣橫秋的,其實隻比我大一點點,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爹娘如果不信,等我們回來,你們問她就是了...'';"她說著,眼中淚珠一串串滾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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