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這麽說的?”門修斯元帥看著自己風塵仆仆的得意弟子魯道夫·蓋澤特,蹙眉問道。


    “就是這樣了。”魯道夫·蓋澤特點了點頭,然後肅然道:“校長,他希望和我們一戰!隻不過,到底是真的希望,還是虛張聲勢,學生也不能完全斷定。”


    “怎麽說?”坐在一旁的門閥派在軍方的第二號人物,憲兵總監哈爾達·丹迪萊恩問道。


    “我隻能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告知大家。目前來說,陸希·貝倫卡斯特所能用的兵力隻有第四軍團的兩千騎兵,以及第六軍團的敢戰老兵六千人。而第四軍團的主力,以及駐紮在黑漫城的第十三軍團尚沒有趕到。雖然我知道他已經把所有的運輸船都征召了,但運力終究有限,要把五六萬大軍和諾德人支援的糧食運到達羅舒爾,至少需要三五次往返,這至少需要兩個月時間……咳咳咳……”因為說得太快了,蓋澤特忍不住幹咳了幾下,趕忙拿起麵前的銀杯,把一大半的葡萄酒都灌了進去。


    他現在的樣子是真的有點慘。原本還算英俊的小白臉上滿是疲態,麵頰甚至還凹進去了一些,顏色灰白而幾乎看不見血色,但眼中卻滿是血絲,一看就是好幾天都沒有正經休息了。他一身考究的法袍上麵也到處是汙漬和灰塵,而且居然還有破口,甚至一直在散發著一股讓人不快的汗臭味。


    我們要知道,任何一件合格能帶上戰場的法袍都是采用了特殊材料,質地堅韌的魔法裝備,並且基本上會固化了清潔術。作為一個奧法貴族,體麵可是非常重要的。畢竟不少所謂的世家門閥的家係說白了也就“蛐蛐”幾百年的時間,要是再不窮講究一下,怎麽在大陸上那些動輒數千年的豪門麵前抬得起頭來呢?


    然而,魯道夫·蓋澤特準將,這個門閥派年輕一代,現在卻是這麽一個。說是掉到了洞穴裏先被一頭許德拉爆到奄奄一息再被一千個地精輪了都有人信的。


    你到底是遇到了什麽啊?門修斯元帥看著自己這個得意的門生,很想這麽問,但覺得有可能會觸到他某些不願意回憶的記憶,便又憋住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可憐的小魯道夫,生活到底對你做了些什麽啊?”丹迪萊恩看著衣裝襤褸仿佛剛從許德拉和地精的巢穴中逃出來的魯道夫·蓋澤特,說話的音調仿佛帶上了一點悲劇的詠歎調,但眼神中卻帶著很明顯的促狹。


    所以說啊,這種裹著羽毛毯子出生的公子哥就是特麽的沒情商,和我這種靠個人奮鬥而成功的女婿黨就是不一樣啊!門修斯想。


    “我從達羅舒爾要塞逃出來以後,給奧克塔利亞城的大家通報完了以後就立刻趕過來了。跑廢了一艘快速郵船,外加上五隻角鷹,整整半個月都沒有停歇。”蓋澤特道。


    “就是為了把他的話給我們帶到?”哈爾達·丹迪萊恩笑問。他的潛台詞是,這種話用傳信水晶不就可以了?這種天然寶具雖然珍貴,但伊萊夏爾和前線之間還是備有兩三套的,不至於會跟奧克塔利亞防線中的機動艦隊主力失去聯係。


    “我覺得,把這些消息親口告訴你們是最重要的。”蓋澤特鄭重地道,嚴肅的表情甚至還透著幾分莊嚴和偉岸。當然了,身為一個體麵的光榮的強大的驕傲的奧法貴族,他一定是不會告訴別人我是想要離那個長著一張哪怕是瞎了也依舊美輪美奐的臉蛋的煞星越遠越好呢。啊不,煞星那有那麽凶,分明就是個魔神嘛。奧克塔利亞城及其附近的防線有近十萬大軍和上百艘戰艦,但是離達羅舒爾要塞隻隔著一條希爾倫回廊,他依然覺得很不安全。


    當然了,為了讓自己的理由更充分,蓋澤特想了想,又對丹迪萊恩道:“……另外,可以肯定的是,鄧博萊已經逃出來了,您可以放心了。”


    “我當然放心了。他在三天前就返回伊萊夏爾了。”


    ……哦,已經回來了啊?居然還特麽有臉回來啊?我就沒見過這麽能跑的家夥,奧法門閥的臉麵都被這個混蛋給丟光了。有本事就出現在我麵前啊,看我是不是一發火球糊在他臉上,且看那家夥的眯眯眼會不會張得更大一點……


    蓋澤特剛這麽想,門便被推開了,抱著一大疊文件的鄧伯萊·丹迪萊恩,他的老搭檔頂頭上司已經走了進來。


    “嘿,魯道夫,你也逃出來了啊!那我就放心了。”他用近乎於寒暄的平淡口氣打了個招呼,然後再把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是啊,能看到您平安,這也是我這段時間遇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真是諸神保佑!”蓋澤特笑得滿臉燦爛和誠懇,甚至還比劃了一個祈禱的手勢。


    鄧伯萊回應了一個同樣友好的笑容,接著道:“一共二十艘戰艦,和一萬五千士兵。這是各家所能調撥出來的所有部隊了。我已經把他們重新進行了編組,在城北大營待命。校長閣下,您是需要我率領他們攻下獨孤堡,還是……”


    “準備一下,往奧克塔利亞城方向增援去吧。”門修斯歎了口氣,幽幽地道:“這也是我能為奧斯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鄧伯萊怔了一下,細細的眼睛似乎閃過了萬千情緒,但也隻是化作了依然平靜的一聲:“明白了。”


    “如果前方的狀況到了最壞的情況,你應該知道該怎麽辦吧?”哈爾達又道。


    “我明白的,叔父。”


    這潛台詞就是說,如果情況不妙了,那就帶著人撤回伊萊夏爾了,不必送死。


    “魯道夫,你也和我一起吧。我們嚴重缺乏有戰鬥經驗的高級軍官,而且,我也習慣和你搭檔了。”鄧伯萊又道。


    “嗯,好的……等等,這不是重點啊!”這個時候,蓋澤特已經來不及去考慮自己又必須要到前線去麵對那個魔神的問題了,忍不住大聲對門修斯道:“校長,您還不明白陸希·貝倫卡斯特的意思嗎?”


    門修斯元帥麵無表情,而哈爾達卻也嗤笑了一聲:“字麵意義上,他是讓我們徹底投降,跪在七彩薔薇旗幟下乞求他的寬恕。如果真的必須要做到這個地步,我們的所作所為,不都成了笑話嗎?到了後世的曆史書上,大約也隻能扮演一個醜角吧。到時候,就連一個剛剛開始識字的孩子,都能居高臨下地鄙視我們的智商和勇氣呢。”說到這裏,他的話鋒又一轉:“不過,小貝倫卡斯特終究是個體麵人,就算是要我們跪在他麵前,戰戰兢兢地把王冠奉給他,也是會采取一些體麵的方式的,絕不會如此口出粗鄙之語……這次的話,其實是在告訴我們,他不準備妥協,要逼我們趕緊把所有的力量拿出來和他決戰呢。”


    “是的,他希望速戰!”蓋澤特說:“他還希望前線正在修整的機動艦隊主力,出去和他決戰!”


    “可是這並不合常理,不是嗎?”門修斯道:“他麾下的主力是天空薔薇軍團的主力,以及正在格羅倫港待命的那些傭兵。現在,他的麾下有多少人?”


    “包括第六軍團在內,也就是七八千人,十幾艘戰艦,還必須要留出相當一部分兵力看管俘虜。”鄧伯萊道。


    “所以,這不合常理。”門修斯元帥道。


    “校長,我和陸希·貝倫卡斯特也算是打了很多次交道了。不管我們如何算計,如何布局,如何戰鬥,如何自以為自己占據了絕對優勢,但最後總是證明,不知死活不自量力的其實是我們。我現在明白,如果要想擊敗他……不,哪怕隻是想要占得一點點優勢,唯一的做法便是,不管他想要做什麽,哪怕是我們不明白他的目的,也不能讓他成功。現在,他既然希望我們出來和他速戰,那我們就不能戰。”


    這說法實在沒什麽邏輯,但在場的幾位卻都莫名地覺得很有說服力。


    可是,世間不如意十之**,其中很重要的一樁便是,明明是很有說服力的建議,但卻偏偏不能這麽做。


    “實際上,在你抵達之前,也就是昨天,德雷克·歐倫蒂安已經接管了機動艦隊司令官的職位,並且下令讓全軍整備出動了。”門修斯元帥苦笑了一聲。


    “……那個歐倫蒂安家的孔雀?他憑什麽?”


    “他有老頭子們的命令。”哈爾達指了指上麵,露出了浮誇的譏諷笑容。


    “你從奧克塔利亞趕到伊萊夏爾,花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而在這個期間,我們這位年輕的老上司,可熱鬧得很呢。”鄧伯萊則笑得很是複雜,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歎服:“他在讓那艘青鳥日夜出動,憑借著幾乎無解的高速,一直在襲擾奧克塔利亞城的周邊空域。尤其是屬於維蘭巴特家、歐倫蒂安家和伊爾斯家的莊園、礦山和工廠。”


    總所周知,奧克塔利亞城是聯邦東部最大的空中城市,也是紫羅蘭維蘭巴特家的自留地基本盤。在主島奧克塔利亞之外,周邊方圓百裏的空域中還散布著大大小小上百個浮空島。其氣流溫暖,動植物豐沛,不少島嶼上還有為數不少的寶石礦和名貴的木材,端的是一塊(以浮空島標準來說)風水寶地。既然是這樣的好地方,當然不能由紫羅蘭家獨占了,雖然這一家已經算是聯邦的第一豪門了,但畢竟沒有一己之力鎮壓群雄的實力,還是得考慮一下吃相的。於是乎,和其關係最緊密的歐倫蒂安以及伊爾斯兩家,便也在這邊空域有著相當規模的產業。


    然而,在蓋澤特日夜不息地從奧克塔利亞趕往伊萊夏爾的這段時日中,這些為三大家族提供了近三分之一收入的產業,卻遭到了滅頂之災。


    聯邦的確是花了幾百年時間和無數的金米拉,終於沿著這一串密集浮空島建起了龐大的要塞群。聯邦的大佬們覺得,就算是達羅舒爾和希爾倫空中回廊失守,區區的亡靈和黑旗翼人根本不可能啃動這些要塞群。核心的國土也不會受到太大衝擊。


    是的,這些要塞群設計的時候,是以赫納斯亡靈帝國及其潛在盟友為假想敵而設計的。那是瘟疫之王卡讚,數以千計的巫妖、死靈騎士、血族組成的亡者議會,可以輕而易舉地拉起以百萬來計算的亡靈大軍。當然了,還包括了相當規模的黑旗翼人盜匪,乃至於奧格瑞瑪大荒原上的獸人各部。可以抵禦這等規模敵人的要塞群,可想而知會堅固到了什麽程度。


    隻不過,在設計的時候,聯邦大佬們大約是從來沒有考慮過,如何防止一艘飆起車來比鳳凰還要快的戰船,在要塞群的縫隙中來回穿梭宛若自入無人之境呢。


    畢竟隻是“蛐蛐”的一艘船,雖然裝著比要塞炮還要凶的主炮,雖然連擦甲板的見習水手都是紀元前的傳奇軍團將士,卻也不至於真的就把奧克塔利亞城周邊上百個住人島嶼和城鎮化作一片火海。可是,今天從過來炸兩座礦上把所有的寶石打包帶走順便再把所有的努力礦工都解放了給他們武器,明天又過來燒兩座莊園把所有的牲畜飛獸都趕走順便再把所有的農奴都解放了再給他們武器,後天又再過來襲擊兩個工坊又把所有的奴工解放了依然給他們武器,大後天再遠遠用超遠距離的大炮轟擊一下兵營港口和哨站什麽的。這麽整上個把星期,就算是天生屬烏龜的也都忍不住了吧。


    “法尼爾上將覺得現在除了依托防守,並沒有別的方法。可是,再這麽繼續下去,幾大家在東部的產業就要化為烏有了。而且,若是坐看小貝倫卡斯特的一艘單艦肆虐橫行無人克製,我們必將威風掃地了。”鄧伯萊解釋道,看了看窗外懸浮在遠處天際的浮島要塞,又搖頭一歎:“雖然,有那麽個敵方依然存在,我們已經是威風掃地了。”


    門修斯元帥的表情有些僵硬,心想我不要麵子的嗎?不知道那個始終拿不下來的小小的獨孤堡已經變成本人的一生之痛了嗎?現在的年輕人怎麽情商都那麽低?


    至於蓋澤特本人則啞口無言,理智雖然告訴自己,一旦放棄防守全線出擊,那就完全入了對方的願。可是,想到自己在奧克塔利亞城也有不少產業,要是坐看被人搶光燒光,也是完全接受不了的呢。


    過了好一會,他才小聲地建議道:“……能不能讓前線的歐倫蒂安中將耐心一些?我們還可以想辦法征集更多的軍隊前去增援。”


    “我現在已經無兵可調了。你們將要帶往東部的一萬五千人就是所有的援軍了。格羅倫港現在聚集了兩萬多名戰鬥經驗豐富的精銳傭兵,奧爾索天區還有剛剛歸降但軍心不穩不可信任的第一第二軍團的四萬降卒。所有剩下的人必須坐鎮首都了。”門修斯元帥麵無表情地道:“當然了額,若你能接受的話,我還可以征召一批奴隸兵呢。努力一下搞不好可以編出十萬大軍來。聽說索斯內斯大陸有幾個挺能打的強力國家,就是靠奴隸兵打仗的。”


    人家那隻是寫作奴隸讀作職業軍人的怪物,而我們這邊感覺隨時都會臨陣倒戈啊!蓋澤特心想。


    “小魯道夫,你要明白,我們其實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哈爾達搖了搖頭:“你應該得到你舅舅的死訊了吧?”


    魯道夫·蓋澤特的舅舅,其實就是已經死在了鋼鐵薔薇堡中的伊蒙·維蘭巴特中將,俗稱“紫菜叔”的(重建以後的)第四軍團第二任司令官。現在,他的死訊伴隨著第四軍團“徹底反了”的噩耗,也終於傳到伊萊夏爾了。


    蓋澤特點了點頭,擠出了一張悲傷的臉來。實際上他和自己的二舅關係並不算好,但這時候,除了悲傷,他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麽表情好了。


    “況且,德雷克·歐倫蒂安中將也並不是什麽可靠的作戰方略都沒有的。”哈爾達又道。


    門修斯點了點頭,直視著蓋澤特的雙眼,沉聲道:“陸希·貝倫卡斯特沒了一隻手,而且還失去了視力。你和他當麵見過,可以確定嗎?”


    蓋澤特也不由得微微一怔,大鬧迅速開始轉動,很快便將和陸希見麵時的畫麵重現了出來。


    他露出了一隻手用金屬和機械構成的假手,托著自己的下巴。他全程都閉著雙眼,從來沒有睜開。他的行動並沒有什麽不便,畢竟傳奇施法者的感知能力可不會因為一雙眼睛而失去。然而,仔細琢磨一下的話,像文件啊筆啊這些沒有生命沒有溫度也沒有能量波動,於是無法用感知察覺的“死物”,確實塞希琉親手遞到對方手裏的。


    更重要的是,他有明顯的虛弱——蓋澤特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自覺有什麽依據,但就是能夠這麽肯定。身為一個施法者,在這時候,他選擇相信自己的自覺。


    “是的,我可以肯定!”


    凱爾·門修斯元帥和哈爾達·丹迪萊恩上將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頷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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