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出生遊俠冒險者的半精靈野路子,一個是裹著銀毯子出生的奧克蘭貴族之首,按理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階級,理論上,兩人畢生都不會有什麽交集的。然而,當基利特和泰蕾莎,手持寶劍眼神交錯的這一個瞬間,大家都意識到,對方和自己分明是同一種人呢。


    他們,都是樂意用強大的對手磨煉自己的劍和意誌的類型。說得好聽一點,就是一切極於劍的武癡,而說得難聽一點,分明就是兩無可救藥的戰鬥狂。


    “這才是身為劍士的浪漫啊!”基利特露出了興奮,甚至有些狂熱的笑容。清秀文雅甚至能算得上有幾分女性化的臉上竟然莫名地多了幾分猙獰,頓時就有點人設崩塌的味道了。


    “如果我真的老實地當個貴族領主,安安心心地過完一個貴族小姐的一生,就絕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機會了吧?”泰蕾莎女大公洋溢著明豔不可方物的動人微笑,美得不見瑕疵,美得宛若夢幻,美得甚至有些不真實了。


    然而,他們兩人的表情不怎麽真實,但手中的劍卻是無比真實的。數丈之外,光芒乍現,大公手中的雙手大劍就像是忽然擴大了無數倍。肉眼捕捉不到任何的劍路,但哪怕幾乎不存在感知的凡人,他們貧弱的精神卻也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那劍勢化作的無形鋒利能夠洞穿鋼鐵,斬開山巒。它縱橫閃爍,瞬息間便將整個回廊都布滿了,完全捕捉不見任何空隙。


    她輕描淡寫地揮舞出了一劍,看上去貌似是在攻擊近在咫尺的基利特,但肉眼不見的劍勢卻已經擴散成了劍的山巒,將所有的精靈衛士們籠罩在了其中。沒有人懷疑,若毫無反應,當她的劍勢落地的時候,己方全部戰士都將死於非命,劍氣延伸出去,甚至有可能直接攻擊到遠處正在施法的陸希。


    這一次,基利特是真的開心了。他右手的碧海劍收回身後,左手的黑劍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圓環。如果說,對麵大公的劍路轟出了烈日的陽光,半精靈的左手黑劍便挽起了一個黑洞,將不可直視的刺眼光芒全部納入了其中。


    那無窮無盡的劍路開始慢慢消散了,或者說被迫地凝結了起來。鋪天蓋地的威勢似乎有了一點點的消散,但卻變得更加犀利,更加致命。便隻見大公的大劍斬成一線,在虛空中似乎都拉出了一道平滑順,卻又讓人心悸的光軌,然後“轟”的一聲斬入了黑劍的圓環之中。


    頃刻之間,劍與劍之間的碰撞已經發生了上百次,那激烈的金鐵爭鳴仿佛就像是同一時間響起似的。於是乎,真正意義上的金鐵風暴頃刻間爆開,化作了致命的氣浪,將滿地的惡魔屍骸又再次切割了一次。


    然而,在場的任何一個精靈聖白樹衛士都是高手,眼光自然也不差。他們能看得出,這一次交鋒,基利特已經完全落入下風了。瞬息之間便過了上百劍的交手固然精彩,但一旦半精靈的圓環出現破綻,他的敗亡同樣也不過是瞬息之間而已。


    好在,雙刀流的基利特才是本體啊!他藏在身後的右手終於收了回來,在兩人的劍路相擊之間,忽然用力,將碧海劍探入了雙劍撞擊的空隙之中。直線一刺的輝煌神器遞進了大公的胸前,然後忽然綻放如海潮洶湧般的劍氣。


    “太有趣了啊!”這一刻,泰蕾莎大公宛若玉雕般的麵容上閃過興奮的潮紅,大劍下壓橫掃,便仿佛化作高聳的防海大堤,生生地擋住了洶湧劍潮的猛襲。


    “叮叮噹噹!”又是一連串形成了音爆的金鐵交擊,震得兩人同時退後了兩步,然後又迅速穩定了步伐。


    “我的名字基利特·維林諾,職業冒險家,遊擊士協會教官。”基利特風度翩翩地通名報信。


    “泰蕾莎·夏曼·梵·德拉格爾,奧克蘭帝國龍堡大公,嗯,不過估計很快就不是了。紋章院可是已經給我下最後通牒了呢。”大公則同樣滿臉笑容,以優雅的禮節予以回應。


    這一次交手,大約能算是平分秋色吧。於是,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都對對方肅然起敬,可同樣也戰意盎然。


    “如此神劍,已可以力抵達真理之側,明明有遠大前途,卻又為什麽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呢?”基利特滿臉惋惜。


    身後有精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家夥看上去是在誇對方,那分明就是在誇和對方打成了平手的自己嘛。


    “黑劍小哥,我也聽說過你的名頭,但沒聽說過你是這一個悶騷的類型啊!”泰蕾莎嗤笑了一聲:“我們理應是同一類型,當知極劍之道,本就要不吝外物啊!”


    “那我們對劍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基利特喟歎一聲:“能遇到這樣的對手,榮幸無比!”


    “再來!”女大公笑道。


    兩人再一次發起了衝鋒,短兵相交,劍氣縱橫。他們一邊打,一邊快速移動著身形,調整著步伐,身邊環境中所有的一切事物都有可能成為戰鬥中利用的道具。打著打著竟然就這麽離開了回廊,所過之處,劍勢化為的氣流肆無忌憚地肆虐著,就像是刮過了可怖的飆風。


    在場的精靈和莉婭絲菲爾一行人就這麽目睹著兩名超卓劍客越打越遠。他們的戰鬥是何等的精彩,每一次揮劍,每一個步伐,乃至於每一個心神電轉都容不得分毫的閃失,一點點的破綻都有可能化作致命的錯誤;然而,偏偏正是這樣,他們的身影在致命的劍光騰挪閃爍中,卻又顯得無比的和諧。


    “亞總要堅強啊……所以我為什麽要讓亞絲娜堅強呢?”陸希雖然看不到,但僅憑那和諧而充滿韻律感的擊劍聲便多少能猜出此刻的情況。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又將全部精力放在咒文和術式結構的搭建上。


    身為一個施法者,他其實相當不喜歡念咒這種事,一直都覺得這種都特麽是上個世紀的y了。而且在戰鬥中,躲在一旁閉著眼睛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扯上一大堆自己都聽不懂不知名單詞,總有一種跳大神的既視感,就算是能有啥逼格也都被刷掉了。可現在也是沒辦法的,他現在麵臨的是自己有生以來最複雜的一次大型魔法,而且以前從來沒有實操經驗,最多在腦海裏做過幾次模擬。


    這時候哪還是管逼格的時候啊,所以能增加存活率和成功率的手段,都必須給用上了。


    “平常心,平常心,老爺子當年也是第一次操作,而且可沒那麽得力的幫手和那麽充分的準備。嗚,雖然我要操作的規模確實是他老人家的不知道多少倍,但不管怎麽說,他能成功,我就一定有成功的可能。”陸希對自己說。


    ……所以,我為什麽要這麽玩命呢?他也這麽問了自己一下,隨後就將這個閃過的念頭拋到了腦後。


    小夥伴們正在努力戰鬥,他們豁出了命去在給自己爭取了時間,那麽,我就有義務成功。


    叮叮噹噹!


    寶劍的交擊聲絡繹不絕,間或還夾雜著一點興奮的笑聲和呐喊聲。


    ……好吧,雖然豁出命去的小夥伴現在明顯是非常開心的呢。


    基利特和泰蕾莎的戰鬥大概一時半會是分不出來的吧。在旁邊觀察了一段時間的莉婭絲菲爾很快就確認了這一點,她無言地搖了搖頭,橫過了斧槍,目光凜冽,腳下光華撒開,形成了猩紅色的靈氣火焰。她身邊的傀儡們頓時便被紅色靈氣纏上,動作竟然又洗練和高效了幾番。


    “噹!噹!噹!”這位冠軍騎士的最後傳人用斧槍猛烈地敲擊著地麵,隨著她的動作,纏繞在傀儡們身上紅光開始凝聚成了實體,向地麵投影出了長槍和馬蹄的虛影。


    冠軍騎士們的衝鋒踐踏光環!隻是,讓人驚愕的是,這光環竟然連沒有生命的傀儡都可以影響。


    莉婭絲菲爾一甩斧槍,向前一指,便率領著一種傀儡大軍呼嘯地衝了過來。她一馬當先,腳下踩著戰爭之路,正是隨著冠軍騎士們滅亡而失傳了許久的衝鋒戰技。


    精靈們將隻能遮住半邊軀幹的葉型盾從背後拿到了胸前,往前一送,魔力的光輝頓時在盾型上騰起,形成了宛若城塞一般的光之牆。


    “咣!”傀儡們裝在光之牆上,就仿佛巨大的鐵錠撞在了鐵氈上,騰起了震耳欲聾的金屬轟鳴聲。


    “一步也不許退後!”伽爾菲特在隊伍中大聲喝令著。


    其實,根本不用她的命令,在場的精靈騎士們便早已經做好了死戰不退的準備了。


    陸希強製讓自己忘記現在很可能發生的一切狀況,再一次將自己靈魂徹底放空,深入到浩瀚的星辰之中,深入到以太海的無盡灰暗之中,深入到世界的盡頭之中,檢索著無數從他的腦海中劃過的蛛絲馬跡。


    娜諾卡的聲音這時候響起:“我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陸希,你可以隨時發動。”


    “請維持法陣的運轉,我會盡快找到信標的。這時候,請務必不要鬆懈,能否成功,就看之後的十分鍾了。”


    “還要十分鍾啊……哎呀,這輩子可從來沒有這麽累過呢。”娜諾卡雖然在抱怨,但語氣中卻似乎帶著一絲饒有興致的興奮。


    “明白……陸希,你那邊最危險,一定是要小心。”這話是菲特說的,到底誰才是七彩薔薇一門的良心和節操底線,還真是一目了然啊!


    這個時候,七彩薔薇一脈的良心小姐現在正身處奧爾索東門群島一處隱蔽的小島上,也身處一個規模浩大的魔法陣的中央。她看了一下遠處天空的那座巨大的要塞,抿了抿嘴,擔憂一閃而過,然後才從空間袋中取出了一塊黑褐色的土塊,放到了法陣中央,接著又摸出來了一個水晶瓶,內裏裝著一團宛若雲霧般不斷變化著身形的半透明事物。


    “不損之土代表著構成我們世界的基本物質,如果再加上無形之水,就可以代表生命的誕生了吧?”菲特喃喃自語道。


    她的言語未落,黑褐色的無形土塊和無形之水已經結合在了一起,隨即開始融化,直接注入了法陣之中。構成法陣的白光開始漸漸褪去了過於浮誇和明亮的白光,凝成了堂皇大氣起的正黃色。


    “生命不僅僅是水和泥土,還有代表了靈魂和能量的火焰。”在法陣之外的娜諾卡取出了鳳凰神鳥的火羽,然後又拿出了一片銀色的樹葉:“還有空間的延展,這才能代表世界的基本構成。”


    這個一直以來都明媚開朗,或者說過於開朗總顯得有點沒心沒肺的姑娘,現在滿臉都是凝神和專注,倒是比往日多了幾分肅穆的美感。她用白皙的小手將升騰著聖火的鳳凰之羽攥在了手心中,用力搓揉了一下,然後拋灑到了法陣之內,讓法陣之中的光暈漸漸變得更加豐富。隨後,她漂浮到了空中,讓銀白色的世界樹之葉化作了點點繁星一樣的碎片,飄灑到了周圍的虛空之中。


    兩個姑娘腳下法陣的光暈幾乎已經完全褪去了,隻有近在咫尺的她們才能用靈覺捕捉到一縷繽紛的光芒在周圍流淌著,慢慢爬升到了虛空,然後構架成了肉眼無法看到的恢弘結構。


    那不是一個法陣,更像是在構架一個世界。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啊!到目前一切順利。”娜諾卡露出了一絲自得的表情。她表示她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樁成就了。


    “然後的才是最麻煩,也是最容易出危險的……如果我們這裏有任何閃失,我們倆最多受點重傷,但陸希那邊,卻將受到以太海的全部反噬。”菲特沉聲道。


    “是的,我可不想麵對疾風的眼淚,以及她肚子裏的那兩個寶寶……”娜諾卡抽搐了一下嘴角,看著依然滿臉沉重的菲特,安慰道:“還記得我們當初十歲的時候,被不著調的老師丟到了一個古代遺跡裏嗎?我們沒有現在的能力,沒有神兵秘寶,甚至連補給都沒有,但遺跡裏的機關陷阱卻還在運轉,還有一個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屍鬼大君和它的一大票徒子徒孫四處徘徊,渴求著生人的鮮血……但是,我們不是也度過去了嗎?”


    “那是疾風趕到救場了啊!”菲特無奈地道。


    “對啊,所以,哪怕是為了報答疾風的救命之恩,我們也不能讓她懷著身子哭啊!”娜諾卡咬了咬牙:“我們能成功的,一定可以的!不就是憑空架構一個大陸的穩定結構嘛,沒什麽大不了的。說是大陸,也就是大一點的島罷了。”


    菲特怔了一下,隨即展顏一笑:“是的,說白了也就是大一點的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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