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不辭而別


    在第一輪明月衝破天際的墨雲時,冉傾珞已經睜開了眼睛。屋中的的小桌上一盞中原樣式的的精致風燈正散著柔和的燈光。自從她躺到這間屋子裏,燈光從未熄過,仿佛是她的生命線。桌上的高腳西域酒壺在燈光下拉長了頎長的影子,影影幢幢。聽不見風聲,聽不見蟲鳴聲。隻聽見燈芯開出的燈光在劈劈啪啪的微響著。


    冉傾珞掀開被角,正要站起身來,腳下微微一用力,卻發現渾身乏力。身體之中像是被灌上了鉛水,難以移動半步。冉傾珞隻覺得口渴難當,那水壺離她不過短短幾步,此時卻像是隔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水、水...”


    冉傾珞努力的去夠桌子上的水,但是卻是隔得太遠,冉傾珞的身子在床沿上一翻,便滾落床榻之下。


    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隻見羅嘯成大步走了進來。看見冉傾珞醒了過來,十分高興。上前將她扶上床去。道:“冉姑娘,你終於醒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冉傾珞抿了一下唇,隻覺得雙唇之上幹裂如甲。冉傾珞仍是盯著桌上的水壺,有氣無力地叫著:“水...”


    羅嘯成道:“你等著,我去給你倒水。”羅嘯成用一個竹筒深杯倒了一杯水遞給冉傾珞。冉傾珞此時正是渴到了極點,接過來兩口就已經飲完。


    羅嘯成笑道:“看來你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真是蒼天有眼。也不枉史兄弟的一番苦心啊,哈哈”說罷又倒了一杯給冉傾珞。


    冉傾珞解了渴,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一方小屋之中,屋內陳設十分簡單,屋中列著一隻粗糙的圓桌,牆上掛了些偈語和草氈。隻有這張床占據了很大的地方。


    冉傾珞柔弱地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羅嘯成道:“這裏是弓月城的一個小客棧,史兄弟將你從奢婆家中接出來安置於此,托我代為照看。現今見你醒來,羅某人也算鬆了一口氣了。”


    冉傾珞問道:“是他救了我?”冉傾珞看了看門外,卻一直不見有人走進來,心中大感詫異,問道:“那他現在在哪兒?”


    羅嘯成頓了頓,道:“他已經走了。”


    一聲如霹靂驚雷!


    冉傾珞手中的杯子啪的一聲落地,杯中的水撒了一地。


    “他走了?你沒騙我吧?”


    冉傾珞自然是不能相信,史雲揚竟然就這樣走了!他們說好的同生共死,說好的相濡以沫。那麽多生死關頭兩個人都已經挺過來了,他怎麽會到此時丟下她一個人離開。


    她不相信。羅嘯成也不相信。


    可是史雲揚的確是走了,在頭一天的夕陽下,史雲揚喝完了壺中最後一滴酒。將一個東西交給羅嘯成,告訴他,請他代為照看冉傾珞。羅嘯成問為什麽,為何要在此時離開。史雲揚說,他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他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那個自己。他隻知道,他現在隻適合自生自滅。


    羅嘯成沒有挽留他,他明白史雲揚的意思,他也尊重他的選擇。離開也許是一種殘忍的方式,而且像是在逃避,但是他卻是防止悲劇發生的最好的途徑。他看著史雲揚的身影在雲霞的殘照之上漸漸消失,他覺得他看到的不僅是一個消失的背影,還有一份滴血的心。


    羅嘯成將那封信從懷中取出遞交給冉傾珞,道:“這是史兄弟留給你的。”


    冉傾珞接過信,急急躁躁的將信打開,這是她第一次見著史雲揚的墨跡,遒勁有力,奔放豪情。可用筆的時候也許多了幾絲顫抖,以至於紙上的筆畫之中多了幾處濃厚的墨團。


    冉傾珞打開信,隻見上邊寫道。


    “傾珞如晤:


    相逢相知已經兩年有餘,於我來說,則是更為久遠。先前傷你,心中難平悲戚。細細想來,我已不我,身不由己。而今身中魔氣未知,不知何時複又成魔。屆時若是傷你分毫,雖萬死亦難辭其咎。慎思之下,決定離去,若今後可除身中魔氣,自當與卿再續前緣。若是此生無緣再見,均已如風塵流水,且隨心意吧。今當遠別,望卿勿念。


    史雲揚執筆”


    冉傾珞合上信,眼中湧上熱淚。問道:“他還有沒有東西要交給我的?”


    羅嘯成搖搖頭,道:“沒有了。”


    冉傾珞扶著床沿站起身子,晃晃悠悠的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卻是腿上一軟,幾欲倒地。羅嘯成一手扶住她,道:“你要到哪裏去?”


    冉傾珞紅著眼睛,道:“我要去找他。”


    羅嘯成道:“你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嗎?茫茫大漠,你要怎麽找。他若要去,隨他去吧,這樣也算是在保護你。”


    冉傾珞搖搖頭,道:“即使死在他的劍下,我也無怨無悔,我隻求兩人相守不離,哪怕是片刻,我也不在乎。”冉傾珞頓了頓。扶著門站直身子,看著遠方月色下蒼茫無邊的沙漠,冉傾珞忽然明白了什麽,史雲揚的記憶並未恢複。他身在大漠,又能去往哪裏。那裏,隻能是那裏。


    “是樓蘭,他去了樓蘭。我要去找他。”


    羅嘯成道:“你怎會知道他去了樓蘭?”


    冉傾珞搖搖頭,轉過身來對羅嘯成道:“羅大哥可否先告訴我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情。”


    羅嘯成點點頭,將這幾天的發生的事情大致的對冉傾珞說了一遍。對於赤血珠一事,羅嘯成卻是跳過不提。


    冉傾珞大致明白了這期間的事情,也明白了史雲揚無奈的心情。也更能明白他執意要離開的原因。


    天邊月色如同銀瀑,傾灑在沙漠之中,一望無際。冉傾珞似乎能夠看到一條向著東方的足跡,一步一步,通往那個傳說中的古國,樓蘭。


    冉傾珞將兩人的事粗略的的對羅嘯成說了一遍,其間種種,所曆艱辛,並非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兩年,卻已經像二十年一樣長久。這兩年太過不尋常,經曆了太多生死。冉傾珞在訴說之時已經將這些統統略去,但是語氣之中仍能聽出兩人所經曆的一切,有多麽的傳奇。


    冉傾珞要去找史雲揚,因為她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淵離還在史雲揚那裏,現在三魂匙已得其二,最後一枚魂匙“凝淚”,傳聞就在樓蘭。史雲揚也知道這個消息,他定是先一步前去樓蘭探聽凝淚了。


    就冉傾珞了解的史雲揚來看,他絕不會食言,既然答應了母親將淵離送往南疆女媧神殿。那他就絕對會做到,即使豁出性命。


    當夜,冉傾珞忐忑不安的睡下。但是一直都未合眼。桌上的風燈仍然是發散著昏暗的光,這燈光不仍然是夜裏的明燈。卻也是孤獨的守望。冉傾珞蜷曲身子,頭埋在雙膝之上。靜靜地陷入了夢境。


    夢裏。


    那是他們初次相逢的時候,冉傾珞在溪穀之中發現了這個身穿破爛鎧甲的史雲揚,那時他渾身鮮血不斷,身上還插著十數支箭簇。整片溪潭都被他的鮮血染成赤紅。冉傾珞嚇了一跳,跌了一跤,身上采藥的背簍滾落在地,藥草四散。可是冉傾珞再也沒有心思去管那什麽藥草,隻是怯怯地走上前去,碰了碰那人。


    “哎,醒醒!”叫了幾聲,可是不見回應。於是打著膽子上前一試鼻息,發現他竟然還有呼吸!


    畫境一轉,卻又來到了幽迷穀之中。冉傾珞正在清洗她手上沾滿的鮮血,忽然間史雲揚坐直身子,一聲大叫。她趕忙將手中的手巾放下,來到他的床邊。


    “你還好吧?呀,流了這麽多汗!”


    那時史雲揚轉頭望著她的眼睛,呆呆的神情讓她赧然一笑。


    像是時空跳轉,忽然間又來到了一片西域院牆之中,冉傾珞打開柴扉。卻發現渾身是傷的史雲揚出現在門口,懷中抱著一個布包,史雲揚笑著打開,冉傾珞卻發現其中是一件十分漂亮的青絲邊廣袖白絲裙。


    畫麵層層跳轉,神奇的重現著兩人曆經的一切,那些畫麵不含任何刀光劍影,隻是兩人漸漸濃鬱的情意,最真切的表達。


    冉傾珞在夢中笑了,流著淚笑了。


    夜正濃,夜正濃,春嵐剛過,卻已秋意蕭瑟。


    ......


    翌日清晨,冉傾珞身體幾乎已經完全恢複。她在客棧之中找了幾件衣物,將原來那件白衣裙洗淨。又打點了一些遠行的幹糧,前往集市買了一匹駱駝。準備向樓蘭進發。


    冉傾珞牽著駱駝走出客棧的時候,羅嘯成已經在客棧門口等著她了。他手中也牽著一頭駱駝,駝峰之上掛上了水袋,滿滿兩大袋子。


    冉傾珞問道:“羅大哥也要離開弓月城嗎?”


    羅嘯成道:“我與史兄弟一見如故,他又助我良多,羅某人答應過史兄弟,會照應你。自然不會食言。”


    冉傾珞奇道:“助你?此話怎講,相識以來,一直都是羅大哥幫助我們啊?傾珞今次不敢再煩勞羅大哥,就此告辭吧。”


    羅嘯成道:“反正羅某人也是一介散人,天涯何處不為家。既然是闖蕩,到哪裏不是闖蕩,今次就陪姑娘走上一遭,一來可以得個照應,二來也不會太過煩悶。還望姑娘莫要嫌棄我這個粗莽大漢。”


    冉傾珞擺擺手,道:“羅大哥說哪裏話,有羅大哥一路,傾珞自當安心不少。如此的話,就煩勞了。”


    羅嘯成道:“不煩勞,不煩勞,羅某人也想見識一下,那樓蘭古國究竟是怎樣的一番盛景。”


    語畢,兩人翻身躍上駝峰,手中挽起駱駝嘴上的韁繩,一搖一搖的走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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