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醫者之心


    冉傾珞一聲令下,四麵裏大小陣法突然變換形狀,迅速向外撤離,寒氣外露,立馬形成一道大型包圍圈子,濃鬱的靈力四溢開來,形成一片環裝的保護層。陣中無數妖物和龍伯族巨人還未明白這鞋冰人為何三兩下又向後撤退。空中那冰球已經爆開,適才飛出的箭支竟朝著四麵八方又再度掠回,速度和力量更是驚人,一時之間,防禦陣上一片鳴響,而陣中未來得及撤退的妖物和巨人頓時慘死於亂箭之下。


    冰人族的突然加入讓鯤鵬叛軍和龍伯族大軍措手不及,即便鯤鵬叛軍以往長居於這片大陸,卻也從來不曾同冰人族交過手。誰知他們竟如此厲害。對於龍伯族來說,那八名巨人簡直就是噩夢,雖然身形巨大,但是靈活機動,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超過他們太多,一站下來,光折損在那把名巨人手下的龍伯族便數以千計。敵軍一時間緩不過神來,猶如驚弓之鳥,一時間竟倉惶撤了兵。


    這幾乎是龍伯族大軍改變戰略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撤退。冰人族連同聯軍和仙盟乘勝追擊,一直迫使龍伯族大軍重新撤到了空桑南麓。


    一番大戰,時間不如首龍城之戰十分之一,然而傷亡卻是驚人。戰場上疊著厚厚一層屍體,像是海岸邊堆砌著的淩亂的鵝卵石。無數刀槍劍戈插在其上,冷冷的鋒芒直指長天,那裏血雲四漫,風颯颯吹動,草葉搖擺老葉,葉片上墜著的血珠顆顆落地,飛快的侵入泥中,消失不見。


    望著這滿地的屍首,史雲揚不禁心中發怵,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萬餘年前,那時的血戰場景又一一浮現出來。冉傾珞靜靜走近他身後,抱住他的腰身,身子顫抖地有些淒涼。史雲揚輕輕按著她的手,道:“你還好吧?”


    “不知這種場麵還要持續多久,我真的已經厭了。”她細聲說道。那聲音太過微弱,像是穿過林間無力的風,拂動不起一片剛抽芽的嫩葉,無奈地隻能沙啞的**。


    史雲揚沉沉地道:“我也厭了,可又能怎麽樣呢?”


    一進水魔龜居巢,冉傾珞並未即刻便前往議事處同各位首領會麵,而是托了一個士兵帶路,取道東側城下的臨時療傷處。傷兵營中的情形總是特別淒慘,在戰場上即便也有淒慘,不過那卻是慘烈,除了犧牲,還有熱血,有狂怒和勝利的希望。可是在這裏隻有傷痛和死亡。哀嚎的聲音像是一首斷魂曲,像是一隻爪子狠狠撕裂自己的心肺。


    史冉二人走到一名仙盟傷兵麵前,那人身著黃衣,看來是名千機殿的弟子。那傷兵的一隻右臂已經血肉模糊,幾乎已是肉泥。兩個士兵按住他身體,才阻止他身體不斷抽搐。為了防止他咬舌自盡,已經有人在他口中塞了一團棉布,不過他死死咬住,那團棉布之中也已經沁滿了鮮血。


    史雲揚不禁皺眉,道:“看樣子是被龍伯族巨人踩到了。”


    冉傾珞匆匆上前去,隻見那人眼中兩行熱淚滾滾而落,眼神望向她,淒涼如雪。仿佛是在懇求她能給自己一個痛快。她望向那人身邊兩名青海閣女弟子,道:“你們這麽硬綁著他是不行的,他會劇痛而死。”


    那兩名女弟子一時忙亂,還未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一抬頭,隻見一名白衣女子便在近旁,雪發過膝,雙眼無神,便知是冰人族的冰主到了。如今的她乃是大人物,方才一戰眾人都有目共睹。兩名弟子不敢冒犯,慌忙起身,頷首立在一邊。冉傾珞在那千機殿弟子身邊低下身來。那女弟子惶然,忽道:“冰主大人,這裏還是交給我們吧,當心沾染了血汙。”


    冉傾珞輕輕仰首,似乎是在看她,平靜地道:“他的姓名便握在你我手中,若怕玷染血汙,豈可做一名醫者。”那女弟子躬身道:“是,晚輩錯了。”


    她微微含笑,轉而看向那千機殿弟子,輕輕托住他的身體,柔聲道:“你不要怕,你的右手已經保不住了。我替你摘掉它。過一會兒你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那千機殿弟子眼中忽然熱淚湧出,連連點頭。冉傾珞將他經脈大穴封住。手中寒氣醞釀,慢慢將他的殘肢凍結成冰,隨即靈力化刃,輕輕將他右臂齊根斬去。鮮血頓時急湧而出,大片濺在她的白衣之上,點點染開,像是風吹起了一層剛落地的厚厚的殘紅。


    她用冰封之力將其傷口凍住,運轉靈力,將血脈之力慢慢渡入那人體內。漸漸地,那人不再說話,抽搐的幅度也越來越小,最終沉沉昏睡過去。冉傾珞立起身來,身邊的女弟子早已趕緊遞上手帕,她接過擦了手,一邊交代了些藥物事宜。轉而又向另外一處傷患走去。


    傷兵營中忽然來了這麽一名天仙般的冰雪麗人,一時吸引了無數眼光。她去隻是不聞,一個一個走近,診脈、止血、截肢,她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沁染得鮮紅一片,然而在旁人眼中,這鮮豔的紅卻讓如同胭脂的美,讓她更顯濃鬱的魅力。許多傷者見狀,竟忘記了喊痛,仙盟的諸多女弟子更是投去強烈的崇拜之情。


    “他的腑髒已經殘破了,用天蠶丸輔以羌活、黃酒熬製成湯,給他少量送服。一日八到九次,不可間斷。”她擦了擦手,平靜的說道。


    “羌活和天蠶丸相輔,受教了。”一個女聲從她身後傳來,冉傾珞覺得有些熟悉,意識傳開,忽然一陣驚愕。因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在長安時要致他們於死地的閬風閣老閣主水映容。


    水映容淺淺一笑,道:“想不到我們再次見麵,竟又是在戰爭之中,實不知是緣分還是悲哀。”


    冉傾珞轉身過來,平心靜氣地施了一禮,道:“水前輩,別來無恙?”


    “我是沒什麽變化的,前輩二字也實不敢當,不過數月不見,冉姑娘倒是變化頗大。竟然一躍成為了九幽寒澤的冰主。不過姑娘未變的卻還是一顆仁心。當真為人界之福。”她不禁欣慰的一笑。


    “世人離亂,烽火遍起,我有一顆仁心卻又有何用。”冉傾珞無奈地道。


    水映容道:“世人離亂,若連你這顆仁心都失卻了,這片天地還有何意義。”這句話乃是對她極高的評價,冉傾珞自然聽得明白,她欠身回禮,道:“前輩何以在此處?”


    “閬風閣內部分為東西兩派,西派便是昆侖山一支,如今已經漸漸式微,東派閬風閣仍是主力。我本就是東派閬風閣長老之一,聞蓬萊有戰事,便趕了過來。”


    “前輩高義。”冉傾珞道。


    水映容擺了擺手,道:“如今我不過是一個小小長老,冉姑娘卻是貴為一方霸主了。之前水映容若有冒犯之處,還望二位海涵。”她拱手低了低身形。史雲揚道:“水長老所為也並沒有錯,你們是為了百姓,我們也是,即便有些交疊之處,那也是在所難免。我們二人也因那場事故有了些奇遇。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過去的早已過去了。”冉傾珞也點了點頭。


    水映容舒心一笑,道:“我是來請兩位前去議事的。若是兩位得了空,我們現在便出發吧。東王君、蒼雲盟主都還等著二位。”


    冉傾珞行禮道:“是我失禮了。還請前輩先去,待我更衣之後便即前來。”


    水映容便應聲去了。一名士兵走將過來,引兩人前往他處。到了一間石屋之中,冉傾珞重新換好了衣服,史雲揚輕輕推門進去,卻見她眼角垂著殘餘的淚珠。他頓時便什麽都明白了,走過去將她攬在懷裏。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有溫暖的體溫,不論何時,她身上傳來的都是一股強烈的冰涼。頭發長了白了,膚色也更蒼涼了,似乎比以前那個冉傾珞靜了好多,也神秘了許多。


    “也許以後,我永遠都是這麽一個冷冰冰的人了。沒有溫度,你抱著我的時候隻有痛苦和寒冷,你還願意這麽抱著我麽?”


    他的手穿過她如瀑的銀發,唇角貼著她的耳鬢,輕聲道:“我覺得很溫暖,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我最愛的人,你還活著,這就是蒼天給予我最大的恩賜。”


    冉傾珞笑了,笑得很開心,可那笑意之中總透著幾股悲傷,她忽然緊緊貼在他胸膛上,鎖住他的肩膀,道:“你也是我最愛的人。但願...我們能陪彼此時間久一點,走的路多一點。”


    兩人緊緊相擁著,淒涼的空氣裏充斥著濃濃的情,像是化不開的乳膠落進了白色染料之中,融成了一體,再也分不清,於是淒涼的又更冷了一截。時間對於他們兩人來說已經是一種奢侈的東西,他們像是兩個從深淵中爬出來的幸存者,用力而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感受著對方身上的氣息,感受著世間平凡卻又珍惜的短暫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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