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鋪就的馳道上,一條長得望不到頭尾的軍伍安靜地行進著,唯有時不時的馬嘶聲響起,方才讓寂靜的山林回蕩著餘音,林間的動物早已被這龐大的陣勢嚇得逃往深山,趨利避害乃是萬物之天性。


    在軍伍中段,數百騎兵護衛著一豪華的雙架馬車,不時有絹帛從馬車的車窗遞出,接過絹帛的騎兵快速往軍伍前後奔去。


    隨著李禦的徹底授權,這架馬車便成為了兩萬秦軍甲士和五千騎兵的移動帥帳,一條條將令從那豪華的馬車裏發出,醞釀著一場可能震動天下的大戰。


    “將軍。”


    “胥大哥,軍中士氣如何?”


    一個不高的小山峰上,騎著馬眺望西南的李禦隨意地問著剛剛過來的胥安,心思卻已飛到了那滇南的王宮中,也不知道他的宓兒和他未來的孩子怎麽樣了。


    “一切如常。”應了一聲,胥安靜靜地立在李禦的身旁。相對於虎賁營的統領,他更喜歡做李禦的親衛統領,隻有站在李禦身邊,他才能放下心來,可以對得起上將軍和父親的信任,如今更多了一項,那便是可以同時領略這位少年將軍看到的風景。


    “嗯。”


    佇立良久,李禦看了看山腳下延綿數裏的隊伍,轉頭問向暫代驍騎營統領的荀克敵:“戰馬如何?”


    “稟將軍,我軍尚餘戰馬八千六百五十三。”雖然對於統領驍騎營有些不適,荀克敵依舊將本分職責做到最好,這是他統領虎賁營以來的準則。


    “尚可一戰。”


    聽到這個數字,李禦微微點了點頭。


    以現有戰馬的數量,算上驍騎營和虎賁營的損耗,差不多還能進行一場大戰。此時大軍身處魏地,根本沒有渠道去補充戰馬,也隻能湊活一下。不過隻要打一仗便夠了,把一些人打疼了,也就省心了。


    “王上,趙軍已至共城以南。”恭謹地站在床榻前,魏沔輕聲說了一句。


    “王叔,田單之策能否湊效,咳咳咳……”


    看著眼前的白發老者,躺在床榻上的魏王圉隨口問道,說話之時難免你扯到胸口的傷處,忍不住咳嗽起來,讓那傷口越發疼痛,也讓他對那個弟弟的仇恨更甚。


    整個魏國上下都知道信陵君魏無忌和魏墨钜子魏德相交莫逆,若是上次的刺殺事件與魏無忌無關,傻子都不相信,更何況猜疑心十足的魏王圉。可惜信陵君平時的名望實在是太好了,魏王圉授意禦使查處,竟無人相信刺殺事件與信陵君有關,讓他忿恨之餘感到無比的冰冷,強行對信陵君的黨羽進行了處置。若是讓信陵君歸國,他這個魏王如何自處,想及此,魏王圉的拳頭緊握起來,毫不在意傷口傳來的痛楚。


    “王上小心身子方是。”見魏王圉漲紅的臉,魏沔連忙關心地說了一句。雖然他對魏王圉處置信陵君的方法有些不滿,但魏沔知道此時魏王圉絕對不能出事,不然他們魏國會麵臨大難,跌入萬劫不複之地。


    “大河以北之地乃我大魏祖地,咳咳…絕不可讓趙軍得逞。”想到趙國覬覦大河以北之地,魏王圉一陣氣急,那可是他們魏國先祖發家之地,怎麽能在他手中失去。若不是怕墨者有亂,加上齊國田單之策,魏王圉真想增兵二十萬,以保共城之安。


    “王上安心,依田單之策,趙國無力奪我共城。”


    “如此,國中之事便暫托王叔,寡人這身子…咳咳…”


    “此乃老臣之本分。”想要說什麽,最後魏沔還是忍了下來,這可不是什麽好時機。若是他也為信陵君求情,會讓魏王圉更加反感,再無轉圜之地,還是等等看,尋思個合適的時機,反正現今魏無忌回來也是於事無補。


    “王上,該用藥了。”一個青衣小童端著藥湯走了進來,那稚嫩的臉上有著動人心弦的美麗,可想而知其未來如何絕色。


    原本還想囑咐安陵君幾句,見到青衣小童進來的魏王圉掐住了話頭,無比順從地喝起了那又苦又澀的湯藥。


    “王上安心歇息,老臣告退。”見魏王圉用著湯藥,魏沔很識趣地告退了。


    “嗯。”


    隨意地揮了揮手,魏王圉此時的注意力都放在喂食他湯藥的小童身上,眼中透著一種莫名的光彩。


    臨出殿門,魏沔轉頭看著那和諧的一幕,心中不由歎了口氣,他們大魏到底犯了什麽錯,竟然如此多災多難。


    “安陵君,大王如何說?”看到魏沔從殿中出來,等候在殿外的數位大臣忙不迭地迎了過去,無比希夷地看著這位魏國王族中的柱石。


    “王上身體不適,特以政務之事交予我等,我等切莫辜負王上信任。”沒有回答眾人的話,魏沔擺了擺手便向前走去。他那位王侄可是多疑的性子,若是有些話傳到他的耳裏,難免會影響對他的看法。魏沔無懼魏王圉猜疑,然則魏國正處多事之秋,他這位掌握魏國朝政的王族之人絕不能坐視不理,唯有小心謹慎,迎難而上,方可讓魏國這艘船走得穩當。


    雖然魏沔什麽都沒說,心思通透的大臣都知道是什麽意思,失望之餘也沒有說什麽。


    自魏王圉遭魏墨钜子刺殺之後,惱怒的魏王圉對魏國朝堂進行了一次大清洗,信陵君府的門客全被驅逐出府,不少與信陵君相近的朝臣都已被革職,甚至還有數位為信陵君說情的大臣被打入大牢,能依然站在朝堂上的大臣哪個不是玲瓏討巧之輩。即使心中親近信陵君,也不會有人甘冒得罪魏王的風險去進諫,有那個膽量的大臣都回家養老了。


    “我終於回來了。”


    翻過一座高大的山巒,看看遠處波瀾起伏的長城,再看著下方的城池,田樊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隻要進了盧城,那麽他的逃亡之旅也就宣告結束。


    其實對田樊來說還有一個最好的方法,便是直接進入長城邊關,那裏駐紮著齊國最精銳的部隊,趙軍隻能望而興歎。可惜尾隨在身後的追兵讓田樊放棄了那個誘人的想法,拋棄了那順當的馳道,反而走在這荒郊野嶺之上。


    經曆了半月的逃亡,田樊仿若隔世,如果說當初他還有報複李禦的心思,那麽此時的他隻想趕快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美美地睡上一覺,讓那些報仇之事見鬼神去吧,甚至他已經決定回到臨淄便辭去俠門執事一職,安心做一個墨者館師。


    “射。”


    離目標差不多了,夏鴻再無顧忌,一聲令下,數十道箭矢朝前方的身影激射而去。


    “哼。”


    雖然盡可能地閃躲開來,但是田樊的肩膀還是中了一箭,他沒有任何的遲疑,立馬用手中的短劍砍斷突出的箭杆,讓那箭頭留在體內,往山下衝去的勢頭越發迅猛,傷口也因劇烈運動不斷湧出血跡。


    看著那狼狽逃竄的身影,夏鴻的嘴角微微一翹,單手一揮,數十道身影隨之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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