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陽蹙著眉,靜靜地聽著白衣人說話,他保持著沉默,盡量不破壞這種氣氛。


    白衣人深沉地看著遠方,幾乎是思考了好一會,才慢慢道:“你一定會問,我和那個異體到底是什麽關係,對不對?”


    杜陽:“我……”


    “先別否認”白衣人的聲音很輕:“我先來問你一個問題,你注意到強防體中的人有時會失蹤這回事嗎?”


    杜陽感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抽,大腦隨即飛快運轉起來。旋即他模糊地回答道:“我聽說過。”


    白衣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其實,我父親他……在兩年前就失蹤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我小的時候,他是那樣的疼愛我,教我學會走路,教我學會使勺子吃飯,教我學會走五步棋,我稍大一些的時候,他又教我修煉身體……


    我滿以為,長大後的我有了花不完的錢,有了不錯的地位,我會像小時候他照顧我一樣,去照顧漸漸老去的他,讓他開心,讓他感到安全、快樂,但是,老天啊,竟然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白衣人的表情悵然,繼續說道:“兩年前的一天,我父親他……突然就離奇地失蹤了。那天他吃了點午餐,說要獨自到街上去散散步。結果一去再也沒有音訊。”


    “會不會走失了?”杜陽問。


    白衣人連連搖頭:“絕對不會。在強防體內,我要找到某隻螞蟻都不是難事。我可以肯定,他確實是消失了。但是,這還不是最離奇的。


    後來,有一次在野外,我遇上了一大群異體的突襲。那個領頭的怪物,它的眼神,和失蹤的我的父親,實在是太像了!


    從那之後,我想辦法跟蹤它,不,應該是“他”,我越來越發現,他和失蹤的我父親,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一樣的眼神,戰鬥時一樣的思路,一樣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老天!你不光要把我父親弄失蹤,還要讓他變成怪物!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嗎!”


    變成怪物?


    杜陽感到自己的心髒狂跳不止,因為不久前,何澤就曾經失蹤。難不成何澤也會變成怪物?像叉臉一樣的怪物?


    “我想抓住他,好好問問,但是擁有這個異體身體的他實在是太強大了,我沒有辦法抓到他。而且,他好像失去了記憶,根本就認不出我。”


    “你會不會認錯?也許老人家他還在強防體裏。”杜陽安慰了一句。僅僅憑著眼神就認定叉臉是自己爹,這個簡直太荒謬了。


    “不會錯的!和你朝夕相處幾十年的人,他的眼神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絕對不會認錯!”


    說完這句話,白衣人又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故事編得太離奇,聽著都不靠譜了?”


    杜陽剛要否認,隻聽白衣人又說:“那我就再講個沒人信的故事。我以前有一個非常好的朋友,天才降世,比我強上千倍,年紀輕輕的時候,大概是二十六歲的時候,就達到了高級魔爪戰士的水平,真是前途無限。


    但是他有個毛病,就是什麽事都喜歡刨根問底。


    那時候,我們總是想不通,為什麽受全知之眼控製的行刑者那麽無敵,卻不去剿滅異體,反而要弱小的我們去和異體死戰。


    我說,那是因為全知之眼的控製範圍有限,行刑者出了強防體這塊地盤就不受控製了。


    他說我幼稚。


    他還說這裏麵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我們私下裏打賭,誰輸了誰就要付出一千萬的存款給對方。盡管我們不缺錢,但這也絕不是小數目。


    這個賭怎麽驗證呢?這是個問題。


    當時他已經擁有紫色身份卡,按照強防體法律,擁有紫色身份卡的人,申請通過後可以被允許進入賽巴斯塔,麵見全知之眼。而全知之眼會回答來訪者的一個問題。”


    “然後呢?”杜陽問。


    “我在他的身上暗藏了一隻小型的話筒,我在這邊錄音作為打賭輸贏的證據。他申請後就帶著話筒走進了賽巴斯塔。”


    “他見到了全知之眼?”杜陽問。


    “大概是見到了。”白衣人的聲音有些奇怪的味道:“他是這麽問的‘請問尊敬的全知之眼,您為什麽不派遣無敵的行刑者去剿滅異體,給人類永久的平安’。”


    “那後來呢?”杜陽追問。實際上,他自己也很想這麽問。


    “他死了。”白衣人終於說出了這三個字:“他當場就被殺了。”


    杜陽一陣無語。


    白衣人將手捂在臉上,許久,才轉頭說道:“你覺不覺得,這種允許人過去提問的強防體法律是個陷阱?用這個陷阱,把所有強大的、懷疑全知之眼的人都殺掉?”


    杜陽沉默,他是在向自己求證嗎?


    “反正他死了,死得很幹脆。”白衣人注視著杜陽的眼睛:“機器就是機器,機器永遠是不可靠的東西,天知道那裏麵運行著什麽。人類要想有未來,就必須依靠自己。”


    “我今天和你說得太多了。”白衣人笑了笑:“我已經在這深山裏追蹤了一個多月,沒跟人說過一句話啦,今天看見你有點控製不住。”


    這個叫阿元的人似乎恢複極快,聊了一會之後,精神狀態便大為好轉。


    正在這時,那隻陰魂不散的叉臉再次從樹林裏探出了腦袋,他剛才也在恢複體力。


    他張開嘴巴,一枚耀眼的光球瞬間轟了過來。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響徹在密林中。


    樹木紛紛倒伏,木屑草葉泥土亂飛。


    在爆炸的瞬間,白衣人的身前虛空中長出無數灰色的大手,將杜陽和白衣人包在其中。


    但是爆炸來得太猛,將杜陽後背處的灰色巨手炸碎,衝擊波將杜陽打得飛了出去。


    他甩掉頭上的泥土,直接站了起來。後背處火辣辣地痛,幸虧自己穿著灰魔戰甲,強攻戰士的體魄被星魂陣強化得不錯,雖然受傷,但並不礙事。


    沒有時間細想,叉臉見遠程偷襲不成,自己已經衝了過來。


    因為有杜陽剛才用自己的身體擋了一下,白衣人這次沒有受重傷,站起來手指一動,虛空中就伸出四隻灰色巨手,架住了叉臉。


    叉臉的體能也不是無限的,放了兩次光球後體能大降,動作速度明顯不如前次。


    杜陽本來打算趁著他們膠著時用超高溫震動炮給叉臉來上一下,但是這個白衣人說叉臉是他爹,這個讓杜陽感到很難辦,一炮把人家爹轟死,人家還不找你拚命???


    正在這時候,情況出現了變化。


    這個白衣人雖然身體沒有杜陽強悍,但是手段當真凶狠。


    虛空中的灰色巨手越來越多,叉臉的尾巴不小心被一隻巨手抓住,行動立刻受限,其它的巨手掄拳便打!


    這叉臉頓時挨了十幾拳,但是他拚命掙脫,嘯叫了一聲,竟然足趾處長出四把骨刀,掙紮之下,將巨手割碎了一地!


    一隻巨手被切碎前的一記重拳將叉臉打翻在地上,因為灰色巨手被切碎,白衣人似乎也耗費了極大的體力,單膝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叉臉從地上爬起,注視著個白衣人。


    白衣人也喘過了這口氣,瞪著叉臉。


    就在杜陽以為他們要再次衝在一起的時候,白衣人動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方格子。


    嗯?他是要幹什麽?要放什麽大招麽?杜陽覺得很奇怪。


    白衣人沒有停,在四方格子裏畫著橫線和縱線。


    “嗚……”叉臉因為體力損失過大,也不敢冒然發動進攻,就那麽定定地看著。


    畫完了線,白衣人扔掉手裏的樹棍,撿了一些小石頭,放在格子的交叉處。


    “父親!您想起來了嗎?我是您兒子!”白衣人一邊放石頭一邊說。


    “您忘了嗎?小的時候,您第一次教我走五步棋,就是這樣的!”


    擺完石子,白衣人小心地,動作很明顯地將一枚石子沿著橫線挪動了一步:“父親!您還記得嗎?這第一步,您就是教我這麽走的啊……”


    叉臉定定地注視著地麵上用樹棍和石頭畫的棋盤,好像變成了一尊不會動的塑像。


    樹林裏安靜極了,甚至連風聲都停止了。


    “嗚……”


    注視了許久,叉臉終於緩慢地邁開腿,走到了白衣人麵前。


    “危險!!!”


    杜陽幾乎就要喊出來,看著叉臉走近,那個白衣人似乎沒有一點防備措施。


    麵對麵的距離,叉臉隨時都能摘掉他的腦袋!


    叉臉走到“棋盤”前麵停住,看了許久許久,終於伸出那隻壯碩鋒利而醜陋的爪子……


    杜陽感到自己已經要窒息了,這個白衣人是要自殺嗎?那爪子離他的喉嚨不到十幾公分,隻要往前一探……


    但是叉臉的爪子並未抓向白衣人,而是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了地麵上。用那鋒利粗笨的爪子尖,碰觸了格子裏另外的一顆石子,緩緩地挪動了一格。


    白衣人的眼睛裏頓時流出了兩行熱淚:“父親,您終於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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