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在還沒完全融化的雪地上,雪地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楊榮站在代州城牆上,在他身旁站著一群領兵的將領。


    他們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城外遼軍的陣營裏。


    漫山遍野的遼軍一眼根本望不到頭,不知到底有多少人。


    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若是他們不想著困死代州,而是選擇直接進攻,恐怕代州城連十天都守不到,就會被遼軍攻破。


    當然,如果遼軍真的選擇強攻代州城,城上的宋軍也一定會讓他們承受慘重的傷亡。


    或許正是出於這種考慮,遼軍才遲遲沒有展開進攻。


    太陽已是爬上了正中天,楊榮抬起頭,眯著眼睛朝半空中那隻明亮的火球看了一眼。


    時間快到了!戰鬥也快要開始了!


    頭天晚上兩百廂軍出城的消息,楊榮交代過張齊賢一定要嚴密封鎖。


    那兩百廂軍是從城內的下水通道出的城,他們不僅避開了遼軍的耳目,也躲過了守城宋軍的視線。


    除了楊榮、潘惟吉和張齊賢,城內再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條計策。


    用兵之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有的時候不僅要欺騙敵人,同樣也要欺騙自己人。


    楊榮仰著頭,微微踮起了腳尖,他把視線轉到了西北方。


    若是潘美的山後軍趕來援救,定會在那個方向出現。


    就在他翹首以盼,盼望著看到狼煙升起的時候,西北方的山崗上豎起了無數迎風招展的旗幟。


    伴隨著旗幟升起,一股股濃濃的狼煙衝天而起。


    “太師的援兵來了!”看到狼煙,楊榮連忙轉過臉朝身後的將領們喊道:“大家快集結兵馬,殺出城去!與太師前後夾擊,將遼軍殲滅!”


    他的喊聲很大,站在身邊的將領們自是聽的清楚,已經在城下做好出城準備的宋軍官兵們也是聽了個真切。


    援軍來了,對宋軍來說無疑是最大的鼓舞。


    萬餘宋軍齊齊發出了一聲呐喊,代州城的城門緩緩打了開來。


    “殺!”城內宋軍發出一聲怒吼,揮舞著兵刃朝遼軍陣營殺了過去。


    城下的遼軍隱隱約約聽到楊榮的喊聲,大多數人正自納悶,有些心細的人則已轉過身朝四周張望著。


    當這些看清西北方的山崗上,一片片飄揚的旗幟和一股股衝天的濃煙時頓時嚇的失了神,紛紛怪叫著:“潘美來了!潘美來了!”


    蒲奴寧正在中軍坐著,軍中今日專程為他烤了隻野雞。


    一條雞腿還沒啃完,他就發現隊伍亂了起來,軍營裏到處都是“潘美來了”的喊聲,緊接著他又看到代州城內潮水般的湧出了許多宋軍。


    “怎麽回事?”見到這副景象,蒲奴寧連忙把剩下的半截雞腿丟到地上,猛的站了起來,不無慌亂的向身旁的親兵問了一句。


    “回稟大王,潘美的山後軍殺來了!”聽得蒲奴寧發問,親兵連忙指著西北方山崗上的旗幟和衝天狼煙喊道:“我軍被宋軍包圍了!”


    順著親兵手指的方向朝山崗上看了一眼,蒲奴寧頓時大驚,連忙朝他的戰馬跑了過去,翻身跳上馬背,也不管山崗上的宋軍是真是假,大喊了一聲:“潘美來了,眾軍隨我後撤!”


    假如蒲奴寧不這樣慌亂,他至少能夠組織起有序的撤退。可他身為主帥,首先慌了起來,原本還有些紀律的軍隊,頓時成了一片散沙。


    潰退,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假如說撤退是為了保存實力重新再來,潰退就是完全沒有目的的亂跑。


    城內宋軍衝殺出來的時候,遼軍正在吃飯,大多數遼軍都沒有騎馬,在他們發現宋軍殺出來的那一刻,一些動作快的遼軍連滾帶爬的跑到戰馬旁邊,翻身跳上馬背,朝著沒有宋軍的方向一陣狂奔。


    而那些動作慢的,則喊叫著、亂竄著,相互碰撞著,一時之間亂成了一鍋粥。


    砍殺潰敗的敵人,對宋軍來說和砍殺一群豬並沒有什麽區別。


    遼軍隻顧著抱頭亂竄,哪裏還顧得上拿起兵器和宋軍廝殺。


    衝進遼軍陣營,萬餘名宋軍矛刺刀劈,直把跑的慢的遼軍殺的是鬼哭狼嚎。


    楊榮手提著長劍,衝進遼軍陣營後,他看到兩條熟悉的身影,見到那兩條身影,楊榮提起長劍,朝著他們一指,咬著牙對身後的宋軍喊道:“務必將那倆人生擒!”


    聽到他的喊聲,一群宋軍嚎叫著朝那兩個人撲了上去。


    那倆人不是別人,正是楊榮最為痛恨的蒲魯穀和赫爾布托。


    二人所部兵馬距離代州最近,這原本是蒲奴寧早先想要他們立下戰功的一些私心。


    沒想到,這點私心最後竟然成了致使二人被俘的直接因素。


    蒲魯穀跑到一匹戰馬旁,正要翻身跳上馬背,一個宋軍手持長矛,狠狠的將矛尖刺入了那匹戰馬的腹部。


    戰馬一聲慘嘶,“轟”的一下倒在了地上,在戰馬倒地的時候,蒲魯穀沒來及鬆開拽在手中的韁繩,被倒下的戰馬扯翻在地。


    他還沒來及趴起來,十多個宋軍就衝到了跟前,用長矛指著他的脊背。


    被長矛抵著脊背,蒲魯穀平平的趴伏在地上,連動也不敢動上一下。


    與蒲魯穀相比,赫爾布托就要幸運的多了,他連戰馬跟前都沒跑到,就被一個從背後撲上來的宋軍給撲翻在地,緊接著十多個宋軍一擁而上,將他捆的如同一隻粽子般扔在地上。


    漫山遍野都是逃亡的遼軍,大軍潰散,即便是發現他們上了當,想要再重新組織起反撲也是不太可能了。


    戰鬥僅僅隻花費了半個時辰,宋軍就取得了斬首兩千餘級,生擒五百餘名遼軍的戰績。


    一隻手按著劍柄,楊榮擰著眉頭走到被兵士們按著肩膀,正麵朝他跪著的蒲魯穀和赫爾布托的麵前。


    跪在地上的兩個人都低著頭,在楊榮走到他們麵前的時候,他們也沒敢抬頭向楊榮看上一眼。


    “還認識我嗎?”楊榮伸出一隻腳,用腳尖挑著蒲魯穀的下巴,讓他仰起頭,鐵青著臉向他問道:“你圍剿過我兩次,不用我再提醒你,你也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楊……”兩眼睜的溜圓,滿臉恐慌的看著楊榮,蒲魯穀嘴裏隻念出了一個字。


    早先他並不知道楊榮的名字,在經過雁門關那一戰之後,才從宋朝傳遞到大遼的消息中得知宋軍的指揮官是潘惟吉和一個叫楊榮的新晉軍官。


    “是!我就是楊榮!”楊榮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冷哼了一聲說道:“當初我那三百兄弟盡數被你命人用箭矢射殺。雁門關上,你又帶兵強攻我那兩千五百兄弟,兩千五百人,我們隻剩下了三十九個!”


    “那一戰我們損失了九千七百人!”楊榮的話音剛落,一旁的赫爾布托就顫巍巍的說道:“代州城外兩次戰敗都沒有那一戰損失慘重!”


    “去你母親的!”楊榮朝前衝上兩步,朝著赫爾布托的腦門上重重的蹬了一腳罵道:“你們的兵,能他娘的跟老子的兵比?”


    被楊榮一腳蹬翻在地,赫爾布托嚇得渾身哆嗦,竟是半聲也不敢言語。


    “兩條廢物!殺你們也是髒了老子的劍!”楊榮轉過身,冷冷的對身後的宋軍說道:“押回去關起來,莫要讓他們在此汙了我的眼!”


    說完話,楊榮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出沒多遠,潘惟吉小跑著追了上來。


    “楊兄,為何不殺那倆人?”追上了楊榮,潘惟吉先是朝後看了一眼,接著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滿的說道:“就是他們害死了你我那兩千五百兄弟!”


    “我知道!”楊榮冷著臉,並沒有去看走在身旁的潘惟吉,隻是咬著牙說道:“我恨不能生吃了他們,可若是殺了他們,那太便宜了。讓他們活著,我們才能想辦法讓他們受盡屈辱!隻有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在楊榮說過這番話之後,潘惟吉沒再說話,他鐵青著臉與楊榮並肩朝著張齊賢走了過去,一路上他的拳頭都是緊握的,手臂也是在微微的發著顫。


    雙手背在身後,不時的對正清理著戰場的官兵們指指點點,張齊賢此時是滿心的得意。


    連續兩次大破遼軍,而且這次擊潰的還是以人數就能將整個代州城都給湮沒了的遼軍主力。


    這份功勞可是不小,若是朝廷論功行賞,他怎麽也得搏個大功。


    “大人!”到了張齊賢身旁,楊榮雙手抱著拳朝他拱了拱,向他問道:“不知大人此次要如何向朝廷奏功?”


    正得意著的張齊賢聽到楊榮這麽問他,臉上堆滿了笑容,對楊榮說道:“自然是如實稟報,將頭功算在楊虞侯的身上。”


    聽他這麽一說,楊榮搖著頭笑了笑說道:“不可!大人應將功勞算在盧漢贇的頭上!”


    “為何?”楊榮的這句話把張齊賢給說悶了,連續兩次作戰,盧漢贇不僅沒有出城迎敵,反倒從中作梗,險些致使大戰失利,將頭功算在他的身上,張齊賢還真是有些不甘心。


    “大人隻管按我說的便是!”楊榮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壞笑,對張齊賢說道:“若是那盧漢贇問起,大人便說是末將仰慕他已久,特地將頭功轉贈於他,望他萬莫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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