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就不去,如果這麽一走了之,那讓同學們怎麽看?”


    “是啊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可我們都已經登報聲明了,怎能幹那出爾反爾的事?”


    “我倆決心已定,不但不會走,還要去大後方參加抗戰。”


    都說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陳大少爺算是領教了。剛才還體現出點骨肉親情、一個勁自責沒回家奔喪的兩姐妹,現在卻死活不願跟二太太去南洋,甚至還想“趕時髦”去大後方。


    去大後方抗戰?


    陳繼祖頭都大了,板起臉說:“打仗是男人們的事,你們這些女孩家家的去幹嘛?更何況刀槍無眼,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二姨娘今後怎麽過?子琪、子菁,別任性了,聽哥一句勸,趕緊打消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省得讓二姨娘再擔驚受怕。”


    子琪要比子菁有主見,一副堅定不已的樣子,咬著銀牙說:“哥,麻煩你替我們給娘捎句話,讓她就當沒生我們這對女兒。跟你說這麽長時間,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再不拿出點實際行動,那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老師和同學。”


    陳大少爺急了,聲色俱厲地問:“你是替別人活,還是替自己活?她們願亂嚼舌頭就讓她們嚼去,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國難當頭,我不願做亡國奴,更不會做漢奸!”子琪針鋒相對,似乎怕外麵的同學聽不見,還故意把聲音提高幾個分貝,“走什麽路?難道像你一樣當漢奸嗎?”


    “哥,”子菁也跟著添亂,鼓起勇氣說:“哥……我還叫你一聲哥,你回去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了,更不要讓人送錢來,我們不但能自己養活自己,還要為抗戰盡一分力。”


    “子琪子菁我們支持你!”


    “寧死不當亡國奴,好樣的,不愧是我們的好姐妹!”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一切漢奸賣國賊!”


    ……


    兩姐妹的話得到了熱烈回應,外麵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指著和尚罵禿驢的喊起口號。幸好這是女校,她們也隻敢喊喊而已,如換作聖約翰中學或大學的那些男生,說不準還真會衝進來狠揍他一頓。


    動靜越來越大,不想莫名其妙喪命的陳大少爺靈機一動,低聲說:“子琪、子菁,哥知道你們很為難,畢竟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要不這樣……我也不要求你們去南洋,你們呢也別去什麽大後方,咱們變通一下,去美國留學怎樣?”


    子琪一愣,忍不住地問:“去美國留學?”


    “嗯,就是美國,而且還讓你們單獨去,”陳大少爺朝外麵看了看,不無得意地笑道:“這樣你們既能給老師和同學一個交代,我和二姨娘也可以放心。至於抗戰嘛……你們還小,等過幾年學成後再回來,說不定那時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從內心來講,這倒不失為一個兩全之策。不想被同學們笑話,同樣不想讓母親擔心的子菁似乎有些心動,左右權衡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說:“我們上得本來就是教會學校,去美國求學也未嚐不可,但沒聽說過咱家在美國有什麽親朋好友,說去就去,哪有這麽容易呀!”


    陳大少爺指著牆上的校徽,似笑非笑地說:“咱家沒有,但你們有啊。”


    子琪猛然反應過來,連連搖頭說:“不,我才不做那丟人現眼的事呢!”


    子菁也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地說:“臨陣脫逃,還不讓人給笑死。”


    有錢能使鬼推磨,陳大少爺可不認為中西女塾的美國老師真會視金錢如糞土,便胸有成竹地說:“這事用不著你們拋頭露麵,一切由良叔出麵打點,而且還要不露痕跡,保準不會讓你們丟臉。”


    “真的?”


    “真的,但有個條件,無論如何走前都要回家跟你娘道個別。”


    “好吧,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陳大少爺終於鬆下口氣,想了想之後,突然抬頭衝窗外扯著嗓子吼道:“好說歹說都不聽,既然這樣……陳家再也不認你們這對不孝女!咱們恩斷義絕,一刀兩斷!”


    子琪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竟做了個鬼臉,跟著說:“不認就不認!我也沒有你這個漢奸哥哥!”


    雙簧唱得不錯,又迎來一陣連綿不絕的喝彩,隻是苦了外麵的陳良,臉色頓時變得鐵青,看上去甚是嚇人。


    不歡而散,完全在劉老師的“意料”之中,見陳大少爺沮喪的走出會客室,居然落井下石地說:“陳先生,既然子琪和子菁同學已作出選擇,那我們校方也愛莫能助。當然,我們還會一如既往地做工作,相信她們會回心轉意的,要不今天就到這?”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狗漢奸!”


    她的話音剛落,那幫花枝招展的千金大小姐們又跟著起哄。喊得最凶、叫得最響的,當屬陳大少爺那位曾經的夢中情人――丁小姐。


    不得不承認,她出落得的確很水靈。


    穿著身米黃色的西式裙裝,上身開口處露出小半個瑩白滑膩的胸脯,那道深邃的事業線若隱若現。咋一看跟香港明星關之琳倒有幾分神似,仔細看又比關美女多出幾分純真和調皮。


    盡管自己是人家要“打倒”的對象,連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幾分蔑視和不屑,但在陳大少爺看來,卻充滿著撩人心魄的挑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隻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況且他的處境又那麽尷尬,陳繼祖連忙打消掉這油然而生起的邪念,狠瞪了她們一眼,隨即裝著一副氣呼呼的樣子甩手而去。


    “唉……”


    眼前的一切,無不表明大小姐和二小姐是很難回心轉意了。使不勁、幫不上忙的陳管家長歎了口氣,不得不轉身追了過去,“少爺,等等我少爺!”


    還有地方要去,自然不能無功而返,考慮到大少爺心情肯定不佳,在去北四川路的途中,管家陳良是一聲不吭,再也不像來時那般談笑風生了。


    第二站是個弄堂,舊雖舊了一些,卻比哥倫比亞路的陳公館多出幾分生氣。


    遠遠望去,房頂上那老式的天窗,在薄霧中別有種精致的乖巧。一排排木框窗扇都是細雕細作的,屋披上的瓦也是細工細排的,連窗台上花盆裏的月季花看上去也是細心細養的。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人,頭頂上還橫七豎八地掛著隔夜衣衫。水泥脫落殆盡的曬台矮牆、積滿油垢的廚房後窗、老媽子們一裏一外的閑扯、孩子們提著書包上學堂……一派繁華的景象,或許,這才是老上海。


    有陌生人至,周圍曬台、陽台甚至連窗畔上都擠滿了人,一個個竊竊私語,指著他們評頭論足。


    “少爺您等著,我去叫門。”


    陳管家似乎也很少來,左看右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是沈淑貞和沈琴母女住所。


    跟絕大數住在弄堂裏的人一樣,沈家前門是不常開的,開了就是有大事,或專為貴客走動,或出來貼婚喪嫁娶的告示。


    “誰呀?”


    門“吱”的一聲開了,探出個老媽子的腦袋,先是愣了愣,隨即歡欣鼓舞,那神情顯然表示認識陳大管家,頓時喋喋不休地說:“我說今天喜鵲怎麽總在屋頂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呢,原來早知道有貴客到,太太,小姐,陳管家來了,陳管家來看你們了!”


    女主人沒有看見,倒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興高采烈地跑了出來。她梳著兩根烏漆發亮的大辮子,穿著天藍色的學生上衣,蹬著略顯舊的黑色皮鞋,長襪很白,看上去十分搶眼。


    “娘,良叔來了,良叔真來了!”


    陳良玩下腰,看著她臉上恬淡的笑容問:“三小姐,今天怎麽沒上學?”


    “眼看就要二七了,那麽多紙錢娘一人疊不過來,所以我……”


    小丫頭撅著小嘴,見她娘出現在門邊,不敢再嘀咕,而是朝後麵的陳大少爺和阿彪偷偷做起鬼臉。


    “大……大……大,大少爺來了……”


    小祖宗登門,沈淑貞的心“咯噔”一下,連說話都變得支支吾吾,“既……既然來,那就進……進來坐……”


    沒被拒之門外,陳良慶幸不已,連忙趁熱打鐵地說:“阿彪,你在外麵守著,少爺,我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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