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聚眾滋事!吳隊長……封鎖胡同口,一個都不要讓他們跑了。”


    隨著長官模樣的人一聲令下,一百多號荷槍實彈的警察紛紛跳下車,把史家胡同口堵得水泄不通。被張效國認出的那幾個便衣也不賣水果了,和修鞋的一起拔出手槍,帶著二十幾個警察就往裏麵衝。


    與此同時,兩輛黑色轎車也跟了過來。車還沒停穩,指揮行動的那個分局長便小跑著迎上去,一邊示意部下警戒,一邊大獻殷勤的開車門。


    見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被前呼後擁著走向胡同口,張效國頓時倒吸了口涼氣,大驚失色地說:“連餘晉和都親自出馬,劉將軍這下麻煩大了!”


    “餘晉和是誰?”


    陳大少爺這近似白癡的問題,把張效國搞得啼笑皆非,一臉苦笑著解釋道:“北京市長兼警察局長,要不怎麽會有這麽大陣仗?”


    上海市長傅筱庵、警察局長盧英、滬西警察局長潘達,陳大少爺不但見過,而且還多多少少打過交道。所以在他看來餘晉和這個北京市長兼警察局長也沒什麽了不起,說到底還不是一個傀儡,事事都得瞧日本人臉色。


    於是冷哼了一聲,頗為不屑地說:“我就不相信他真敢對劉將軍動粗,搞這麽大陣仗,嚇唬誰呀?”


    說話間,又有十幾個持長槍的警察衝了進去,裏麵隨即傳來一陣吵鬧聲。見有幾個警察正朝自己這邊指指點點,阿東急了,連忙催促道:“少爺,咱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換個地方吧。”


    陳大少爺給了他個白眼,指著街上密密麻麻的警察,沒好氣地說:我何嚐不想走,可現在走得了嗎?”


    到處都是人,往哪兒走?


    阿東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又不想讓新招募的弟兄看不起,幹脆咬了咬牙,拔出手槍說:“少爺,您放心,就算殺我也要為您殺出條血路。”


    殺豬的靠不住,賣藥的更靠不住,陳大少爺被搞的哭笑不得,回頭命令道:“效國,給我把他的槍下了,省得在這兒犯糊塗。”


    投靠了陳大少爺,領了安家費,也換上了新行頭,可就是沒槍,張效國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立馬伸出右手,似笑非笑地說:“阿東兄弟,不好意思了。”


    “少爺……”大少爺無動於衷,阿東不得不很不情願地交出那支勃朗寧手槍。


    下麵的人越來越多,裏麵的動靜越來越大,吵鬧聲、叫罵聲、摔打聲和哀號聲不絕於耳,唯獨聽不見槍聲。軍警雙方顯然交手了,隨著一個個被揍得鼻青眼腫的警察跑出來,一隊隊守在外麵的警察衝進去,可見手無寸鐵的丘八們竟然占據上風。


    餘晉和在胡同口外氣得暴跳如雷,衝那個點頭哈腰的分局長不知道在咆哮著什麽。不一會,幾個警察在車頂上架起兩挺機槍,似乎打算要動真格兒。


    見陳大少爺皺起了眉頭,張效國連忙勸慰道:“表少爺,他們是在虛張聲勢,沒有日本人的命令,就算王克敏也不敢在城裏隨便開槍。更何況剛才跑出來的那幾撥都兩手空空,武器顯然被裏麵的兄弟給搶了,地形對他們有利,就算來真的也吃不了虧。”


    陳大少爺才不管劉培緒和那幫丘八的死活,他隻關心長福和張慶喜能不能全身而退,張效國的這番話讓他靈光一閃,想了想之後,突然問道:“效國,你確定他們不敢開槍?”


    “確定,”張效國重重的點了下頭,異常嚴肅地確認道:“京城是華北日軍司令部所在地,衫山元為營造和平氣氛,對治安抓得非常緊。別說警察局了,就算日本駐軍也不敢在城裏亂放槍。”


    局勢很明朗,華北漢奸擺明了不讓劉培緒在自己地盤上替汪精衛招兵買馬,否則“聚眾滋事”這點小事根本用不著餘晉和親自出馬。而這麽僵持下去,劉培緒肯定會吃虧,畢竟人家有的是援兵。


    陳大少爺可不想陳長福和張慶喜被殃及池魚,再三權衡了一番後,毅然說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效國,把我們的人也拉出來練一練,來個前後夾擊,給姓餘的點顏色瞧瞧。”


    公然襲警,開什麽玩笑?


    張效國徹底傻眼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問道:“表……表……表少爺,這……這……這麽幹不妥吧?一旦把憲兵隊給驚動了,那弟兄們可就……”


    養你們是為了將來對付日本人,可現在對付一幫漢奸警察卻怕成這樣,那本少爺的幾萬塊聯銀卷豈不是白花了?想到這些,陳大少爺立馬狠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說:“這是命令,要麽無條件執行,要麽給我卷鋪蓋走人。”


    “這裏是北平,不是上海灘!表少爺,您確定真沒問題?”


    有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和“登部隊”情報室的兩張護身符在懷裏,陳大少爺是有恃無恐,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本少爺還坐在這兒呢,要死一起死,怕什麽呀?”


    盡管今年在南京成立了個中國派遣軍司令部,但華北日軍和華中日軍還是涇渭分明,誰也不買誰的賬。連維新政府和臨時政府兩個傀儡政權,都是由天津的華北特務機關和上海特務機關分別扶持的。所以在張效國看來,眼前這位汪公館的表少爺除了有錢之外,在北京城裏的身份地位跟自己似乎沒什麽區別。


    現在人家連“要死一起死”的話都說出來了,他是退無可退,除非真當孬種,放棄“大好前途”卷鋪蓋走人。


    富貴險中求!張效國咬了咬牙,猛地起身說道:“表少爺都不怕,我們怕什麽?阿東留下,其他人跟我走,叫上院兒裏的兄弟跟他們拚了!”


    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兵,下手肯定特別重。陳大少爺可不想把事情鬧太大,到頭來反而不好收拾,於是提醒道:“點到為止,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就行,別給我搞出人命。”


    “明白。”說完之後,張效國帶著六個老兵,頭也不回地跑下樓梯。


    不一會兒,胡同口外的局勢發生了逆轉。兩百多號穿著各式舊軍服的散兵遊勇,從警察們的後麵包抄過去。壇壇罐罐、桌椅板凳都是武器,不出意外地把警察打了個措手不及。


    張效國一馬當先,連續撂倒三個警察,然後一個箭步衝上車頂,死死地抓住那兩挺機槍不放手,並聲色俱厲地咆哮道:“弟兄們,快把他們的槍給下了!”


    那些隻為混口飯吃的警察,哪是這幫丘八的對手,人數上又不占優勢,霎時間被衝得七零八落。有援兵至,胡同裏的散兵遊勇更是愈戰愈勇,在十幾個軍官模樣的人指揮下,一鼓作氣地衝了出來。


    雙方都有槍,投鼠忌器,誰也不敢率先開火。幾個老兵忙裏偷閑的檢查完繳獲到的槍支,居然發現彈夾裏空空如也,幹脆把槍扔到一邊,跟前麵兄弟一道和平日裏耀武揚威的警察肉搏起來。


    阿東看得瞪目結舌,忍不住地問道:“少爺,不會出事吧?”


    “法不責眾,能出什麽事?”陳大少爺頓了頓,隨即話鋒一轉,一臉壞笑著說:“這就叫兔子急了還咬人,你不給人活路,還擋人財路,人家不跟你拚命才怪呢!”


    “都打成這樣了,您還有心思說風涼話。”


    “打不了多久,不信咱們可以打個賭,用不著十分鍾,日本憲兵保準會出現。”


    阿東可不想少爺再被日本人用槍頂著腦袋,連忙說道:“下麵這會正亂成一團,少爺,要不咱們先撤?”


    “撤……虧你說得出口,本少爺一言九鼎,豈能幹那種出爾反爾的事?”


    陳大少爺義正言辭,手卻伸向懷裏再次確認護身符在不在。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還沒有等把證件掏出來,幾輛插著太陽旗的三輪摩托,載著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拉著刺耳的警笛,殺氣騰騰地衝進了人群。


    “噠噠噠……”


    槍響了,還好是朝天上射的,警察和散兵遊勇哪能不知道這是警告,一個個不約而同地抱頭蹲下,連牆角邊的餘大市長都嚇得臉色鐵青。


    一個憲兵大尉跳下摩托,揮舞著武士刀,用生硬的中文咆哮道:“警察站到右邊,其他人站到左邊,武器放中間,誰也不許輕舉妄動,否則通通死啦死啦的!”


    三輛滿載日軍的卡車緊隨其後,呈弧形緩緩停在胡同口,車上日軍在幾個小隊長的指揮下,迅速占據有利地形,把剛才還打得不亦樂乎的警察和散兵遊勇圍在中間。


    皇軍出馬,局勢立即得到控製,憲兵大尉似乎對此很滿意,理都不理牆角邊正給他打招呼的餘大市長,便回頭命令道:“除餘市長外,其他人通通帶走!鬆本君,你帶人進去檢查一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嗨!”


    見張效國等人在日本憲兵的槍口下排著隊,緩緩拐入金寶街,阿東心急如焚,“少爺,您快想想辦法呀,人一被押進憲兵隊,那說什麽可都晚了。”


    陳大少爺像沒事人似的端起茶杯,看著下麵的胡同口說:“再等等。”


    “長福出來了,慶喜也出來了,還有劉將軍!”


    “嚷嚷什麽,難不成你也想去憲兵隊?”


    “那怎麽辦?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陳大少爺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讓張效國帶人出手,那是怕長福和慶喜吃警察的虧。現在他們被日本憲兵押出來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至於怎麽救他們,根本用不著咱們操心。因為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有劉將軍在日本人才懶得理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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