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英雄難過美人關,也許真不想讓鄭萍如死在那幫混蛋手裏,明明知道這事難度非常大,甚至很可能因此而給自己帶來麻煩,但陳大少爺怎麽都沒法拒絕。


    再想到這未嚐不是一個收“魏大個”心的機會,陳大少爺終於下定決心,麵無表情地說:“丁小姐,這個忙我可以幫,但光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所以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麽條件?”


    “首先答應嫁給我,並盡快訂婚,而且儀式一定要搞得很隆重。”


    還沒等他說完,丁書萍就怒了,也不顧這裏是人家的地盤,便指著他鼻子怒斥道:“陳繼祖,你這是在趁人之危!願幫就幫,不願幫就算了,死了那條心吧,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本小姐也不會答應嫁給你。”


    意料之中的事,陳大少爺並沒有生氣,而是意味深長地說:“丁小姐,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我過去的所作所為,你並非一無所知。對……我過去的私生活確實有些紊亂,但那都是你情我願,從沒有趁人之危,更沒有欺男霸女。”


    “可你剛才還說那樣的話,不是趁人之危是什麽?”


    “聽我把話說完嘛。”陳大少爺臉色一正,“凡是都得有個由頭,也不想想76號是什麽地方?你表姐犯得是什麽事?非親非故的,你讓我怎麽開口?更何況據我所知,你表姐早就被日本憲兵隊給盯上了,不采取點非常手段,你讓我怎麽撈人?”


    丁書萍傻眼了,愣了好一會才支支吾吾地說:“你願幫忙,我……我……我很感激,但……但惟獨這個條件我不能答應。”


    “又不是讓你假戲真做,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姐妹親情還是占了上風,丁書萍權衡了一番,低聲嘟囔道:“誰知道你會不會假戲真做?”


    看著她那副麵紅耳赤的樣子,陳大少爺樂了,“本少爺說話算數,絕不會出爾反爾,幹那種禽獸不如的事。”


    “都落水當漢……你讓我怎麽信你?”


    “這的確是件麻煩事啊。”


    陳大少爺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丁小姐,你可以不信我,但總不至於連子琪和子菁都信不過吧?我這有她們的聯係方式,你可以給她們發個電報,看她倆願不願意擔保。”


    “你們不是斷絕關係了嗎?”


    “血濃於水,兄妹親情是想斷也斷不了的,要不你也不會來我這兒了。”


    丁書萍這才意識到子琪和子菁走得有些蹊蹺,明明約好一起去大後方參加抗戰的,卻突然間去了美國。盡管對她倆臨陣退縮有些失望,但六年的友誼還在,也不好多說什麽,便低聲問道:“第二個條件呢?”


    “訂婚前當我秘書,訂婚後就是我的未婚妻。總之,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以防穿幫或被有心人利用。”


    “那我連家都不能回了?學也不用上了?”


    “茲事體大,由不得半點大意,想救你表姐就答應,不想救就算了。”


    “這麽大的事,得跟我爸媽商量商量,所以不能現在就一口答應你。”


    陳大少爺搖了搖頭,“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丁小姐,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家父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裏,你總不希望你父母也被牽扯進去吧?”


    想到真要是答應眼前這位的兩個條件,自己就會成為漢奸和漢奸的未婚妻,丁書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再三權衡了一番後,連連搖頭道:“不行,我還是不能答應,不然我爸和我媽會傷心死的。”


    “那好吧,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陳大少爺猛地拉開房門,喊道:“慶喜,送客!”


    “是!”


    見陳大少爺起身就要走,丁書萍急了,“等等,要不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陳繼祖,我也像子琪和子菁叫你一聲哥總行吧?我求你了,別見死不救好不好?”


    陳大少爺聲色俱厲,“不是我見死不救,而是你不配合!言盡於此,你自己看著辦。”


    表姐命懸一線,丁書萍顧不了那麽多了,吟著眼淚哽咽道:“好,我……我……我答應你,但你也要恪守承諾,否則我……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咱們一言為定。”


    陳大少爺頓了頓,隨即轉過身去,斬釘截鐵地命令道:“慶喜,打發那輛車回去。陳排長,通知張參謀、陳隊長、謝處長和吳處長十分鍾後到團部開會。還有,給丁小姐準備一個房間和兩套軍服。”


    “是!”


    丁家司機被凶神惡煞般的門衛被打發回去了,丁書萍還獲準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結果可想而知,撂下電話就開始哭哭啼啼,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緩過神來,被剛從市裏返回的謝秀蘭帶到團部。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女人一換軍服就顯得英姿颯爽,別有一番風韻。


    陳大少爺不禁多看了幾眼,一邊招呼她坐下,一邊調侃道:“丁秘書,你眼睛怎麽腫了,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身在狼窩,丁書萍壓根就沒敢脫衣服,要不是困得實在睜不開雙眼,甚至連睡都不敢睡,現在是既沒精力跟他鬥嘴,更沒心情理會他的風涼話,慢慢地坐下身來,問道:“我表姐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對,辦正事要緊。”陳大少爺瞄了門邊的梁衛華一眼,像換了個人似的,“時間緊急,現在開始開會,謝處長,你先介紹下情況吧。”


    “是!”


    隻要是女人,就見不得比自己長得漂亮的,謝秀蘭同樣如此,要不是南洋的長輩們有過交待,要不是實在回不去,她才不會管陳大少爺這破事呢。但既然管了,那她就得管到底,於是翻開一疊文件,麵無表情地介紹道:


    “自接到團座命令後,我、吳處長和陳隊長就分別前往愚園路和極司菲爾路打探消息,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鄭小姐的確在76號手裏,也確有刺殺丁默村的企圖,甚至差點得手。盡管有關於其為重慶做事的證據確鑿,但在證據麵前她仍拒不承認,又哭又鬧,呼冤叫屈,再就是大罵丁默邨,詭稱因其移情別戀,這才買凶出氣,要讓丁知道‘天底下女人不盡是可欺的’。”


    陳大少爺看了丁書萍一眼,隨即回頭問道:“有沒有見著人?被關在哪兒?誰負責審訊的?”


    “見到了,但人不在76號,而是被拘押在滬西的第一行動大隊,由大隊長林之江看守。佘愛珍、沈耕梅負責審訊,除此之外,周佛海的老婆楊淑慧、丁默邨的老婆趙慧敏和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也經常過去問話。”


    謝秀蘭頓了頓,繼續說道:“說起來有些可笑,吳處長和我一進76號大門,她的牌友楊淑慧就嚷嚷著要帶我們去看‘讓老丁神魂顛倒的女人究竟是怎麽個樣子’。到滬西後,趙慧敏就歇斯底裏大發作,大罵鄭是‘妖精’,其他幾個在邊上煽風點火,議論紛紛。


    晚上吃飯時,她們又聚在趙麵前撩撥煽動,稱鄭萍如不殺,無異於讓她們的丈夫更敢在外放膽胡為。而且聽她們的口氣,你那位母老虎表姐也認為該殺。由此可見,鄭小姐處境堪憂。”


    真是敵人加女人,敵意加醋意啊!


    陳大少爺輕歎了一口氣,朝陳長福問道:“汪精衛、周佛海、丁默村和李士群對如何處置鄭萍如,有沒有漏出什麽口風?”


    直呼其名,沒有半點敬意,這讓坐在他身邊的丁書萍和站在門邊的梁衛華十分詫異。


    還沒等他們想出個所以然來,軍法隊長陳長福便低聲說:“汪和周很忙,剛從南京回來又去了青島,同時對他們而言,這隻是件司空見慣的小事,所以暫沒打聽到這方麵的消息;丁默村的態度則很明確,多次在愚園路和日本人麵前聲稱要殺,這可能跟他與李士群的內部矛盾有很大關係,因為此事讓他的顏麵蕩然無存,在76號幾乎抬不起頭來,所以必須要殺之而後快;


    李士群的態度卻很微妙,殺不殺對他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利用鄭萍如來打擊丁默村。事實證明他做到了,自鄭刺殺未遂後,丁在76號的威信一落千丈,特工們已經不再聽他的命令,而丁也隻能管他那個有名無實的社會部。”


    陳大少爺一邊環視著眾人,一邊若有所思地問道:“這麽說鄭萍如的生死,完全取決於那幫女人的態度了?”


    “汪懼內是出了名的,楊淑慧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葉吉卿和佘愛珍就不用說了,沒有她們就沒李士群和吳四寶的今天,如今她們已經達成了一致,這無異於宣布了鄭萍如的死刑。”


    啊!”


    丁書萍大驚失色,禁不住流下兩行晶瑩的淚珠。


    “這不是在想辦法嘛。”


    陳大少爺安慰了一句,又說道:“她是你表姐,你介紹下她和她家的情況。這件事很麻煩,必須謀定而後動,不然不但救不成人,反而會把我們自己都給搭進去。”


    風險那麽大,還願意幫忙,丁書萍突然發現眼前這位也沒那麽討厭,於是擦了擦眼淚,魂不守舍地問:“你想知道什麽?”


    “知道什麽就說什麽,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她爸,也就是我姨父留學日本時加入過同盟會,也算上國民黨元老,但為人剛正不阿,所以除於右任外,在政界隻有邵力子和王陸一幾個朋友;她娘是日本人,叫木村花子,跟其他日本人不一樣,很善良,跟我姑父一樣信佛。”


    “你姨父?”


    陳大少爺突然想起了什麽,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丁小姐,這是不是意味著你母親也是日本人?”


    “不是,”丁書萍不想被誤會,連忙解釋道:“她娘來上海後很寂寞,我們兩家又是世交,所以我娘就跟她結成幹姐妹,並沒有血緣關係。”


    沒有血緣關係還願意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救她,該不會又是一個“王佳芝”吧?想到那兩個苛刻的條件,她竟然答應得那麽痛快,陳大少爺很難不起疑心。


    美人計,能不能高明點?


    陳大少爺暗罵了一句,一麵猜測是哪路神仙指使的,一麵不露聲色地說:“繼續說,繼續說,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丁書萍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大表姐的名字‘真如’,就是佛經語詞,她拉得一手絕好的小提琴,寫得一手絕好的魏碑,還是上海女子摩托車駕照的第一個領有者,可惜出嫁後生下女兒不幾天就死了;大表哥海澄,精通日本柔道,樂於助人,好打抱不平,後來去日本學習飛行,七七事變就回國了,據說現在在重慶;


    表弟南陽的名字是因敬仰諸葛亮而起的,他下得一手好圍棋,十三四歲時就曾同寓滬北洋元老段祺瑞對奕過;二表姐天如愛好藝術,是大畫家、大雕塑家張充仁的入室弟子。”


    “挑重點!”陳大少爺敲了敲桌子,一語雙關地提醒道:“說了一大堆,唯獨沒說你那個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錢的大表姐。”


    “哦。”


    丁書萍這才意識到自己太討厭眼前這位了,連說正事都禁不住在他麵前炫耀,好諷刺他不學無術。見所有人都齊刷刷的朝自己看來,連忙說道:“萍如是我二表姐,她生性活潑,愛好廣泛,整天笑眯眯的,對體育、文藝、攝影、社會活動都有興趣。特別喜歡遊泳和騎自行車,而且車技很好,甚至能倒踩而行,還向我大表哥學過柔道。


    她會彈鋼琴,能唱京劇,也喜歡演話劇。人又長得漂亮,在學校時就是‘校花’,所以《良友》畫報兩年前就曾用她的照片作過封麵。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跟日本人走得很近,還在海軍司令部當過一段時間播音員。還有,她已經定親了,未婚夫叫王漢勳,是宜興人,畢業於中央航校,跟大表哥海澄一樣也是個飛行員,據說也在重慶,但我從來都沒見過。”


    這個時代人們的審美觀,實在令陳大少爺不敢恭維。


    在他看來,照片上的鄭萍如隻能算五官端正,跟漂亮實在沾不上邊,遠不如她的小表妹丁書萍和電影上的“王佳芝”,甚至連謝秀蘭打扮打扮,都要比她養眼許多。


    但現在可不是評頭論足的時候,丁書萍剛介紹完,陳大少爺便把照片往桌上一扔,問道:“謝處長,陳隊長,陳副團長和王副團長不在家,你們就是團裏的頂梁柱,都說說你們的看法吧。”


    “團座,我先冒昧的問一句,您真要與丁小姐定親?”


    看著陳長福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陳大少爺意識到他也感覺這個送上門的大美女不對勁,為防止打草驚蛇,立馬笑問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問題嗎?陳隊長,是不是你這兩天手頭緊,拿不出賀禮呀。”


    將計就計,陳長福醍醐灌頂般地明白過來,連忙笑道:“團座訂婚,這是好事,我哪能有什麽問題。隻是確認一下,好有所準備,畢竟陳副團長和王副團長都不在家,訂酒席、發請帖什麽的,總得有人去辦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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