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呢?”雲淺月又問。


    “世子也在宮裏,攝政王照看孩子,世子處理太後的後事。”青裳道。


    “雲王府得到消息了吧?”雲淺月閉了閉眼睛,開始披衣下床。


    “得到了,雲老王爺有心裏準備,沒事兒的,您放心吧!”青裳見雲淺月穿衣,輕聲問,“淺月小姐,您要進宮嗎?”


    “嗯,進宮。”雲淺月點頭。


    “那奴婢去吩咐人給您備車。”青裳見雲淺月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雲淺月穿戴妥當,抬步出了房門,淩蓮和伊雪見雲淺月出來,立即迎上來,擔憂地看著他。雲淺月對二人搖頭,“我沒事兒,你們留在府中吧!”


    二人點點頭。


    出了紫竹院,來到雲王府門口,青裳已經吩咐人備好了車,雲淺月坐上車,馬車向皇宮內走去。


    昨日,也是這個時候,文萊和關嬤嬤前來接她進宮,她陪姑姑在榮華宮裏坐了半日,聽她說了她從小到大的事情,她最後讓她答應她照看孩子,又想見她爺爺,她就知道她在處理最後的念想了,卻沒有想到她提前催生,大約是知道若是自己再挺著的話,腹中的孩子也活不了吧?短短一日的時間,卻是陰陽永隔。


    午時的大街很是熱鬧,人潮熙熙攘攘。隱隱能聽到有人在說新帝降生的喜事兒。


    雲淺月挑開車簾,向外看去,京城還是一如既往,不像是老皇帝離開的時候,全天下為其戴孝披麻,京城死寂一片,甚至還隱隱有些喜悅的感覺。新帝降生是大事兒,是喜事兒,太後即便貴為國母,駕崩了,為之國之大喪,但也掩蓋不住這件新帝臨世的大喜事兒。


    雲淺月放下簾子,想著這樣也好,天聖人人歡喜她的孩子出生,應該是姑姑樂見的。


    馬車來到宮門口,雲淺月下了車,便見到宮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車輛。都掛著各府家眷的牌子,太後崩逝,朝中凡是有品級的命婦都要進宮為太後守孝。


    朝中各府的命婦們都聚集在宮門口,以德親王妃為首,等待人來齊了一同進宮。


    眾人見雲淺月來到,都連忙上前,雲淺月的身份如今再不是雲王府紈絝囂張跋扈不懂禮數的嫡女,而是才華名揚天下,一篇《諫君書》連當世大儒都稱頌的驚才女子,天下學子對她推崇備至,百姓們這些日子提到她,都再也不覺得她配不上景世子。而是紛紛換了一種說法,恍然景世子慧眼,怪不得萬千女子獨獨喜歡雲淺月,原來是有道理的。


    德親王妃拉著雲淺月的手,眼眶微微泛紅,勸慰道:“淺月小姐節哀順變,太後是找先皇去了!生是夫妻,死也是夫妻,有先皇在,她……”


    “德親王妃說錯了,姑姑早就後悔嫁入皇室了,這一輩子是夫妻她都做夠了,活著已經形同陌路,死了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但願他們兩不相見吧!黃泉路上兩不相見,投胎之後永不相見。”雲淺月截住德親王妃的話。


    德親王妃一僵,後半句話沒說完吞了回去。


    眾命婦大氣也不敢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就淺月小姐敢說。


    “人還沒到齊吧!王妃在這裏等著吧,我先進去了。”雲淺月撤回手,走向宮門。


    德親王妃不由得鬆開了手,她自然知道因為老皇帝給太後吃了生子果,她才一直不能懷孕,後來又吃了一顆,讓她有了身孕。那個孩子無非是老皇帝作為給七皇子夜天逸執掌皇權的踏板而已。帝後生前就形同陌路,她也沒說錯。她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她走進宮門。


    夜輕暖站在德親王妃身邊,見雲淺月走向宮門,她快走幾步,跟上雲淺月,輕聲道:“雲姐姐,我與你一起進去!”


    雲淺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二人進了宮門後,眾命婦們一時間無人說話。片刻後,一位命婦道:“淺月小姐哪樣都好,就是說話不給人留情麵。”


    德親王妃看了那位命婦一眼,歎道:“她和太後姑侄情深,如今太後死了,她心裏難受。淺月小姐是真性情。”話落,見又來了兩輛馬車,最後的兩位命婦到了,便對眾人道:“走吧,我們進去。”


    眾人應了一聲,齊齊走進宮門。


    皇宮裏已經掛上了白帆,剛一入宮,便聽到了從榮華宮傳來隱隱哭聲。肝腸寸斷,宮中雖然妃嬪美人後宮三千粉黛都被夜天逸清走沒有了,但還有公主和宮女以及太監。如今顯然是那些人在哭。


    雲淺月來到榮華宮,榮華宮的守衛已經撤了,宮內已經搭建了靈堂。


    以六公主為首的一眾皇子公主已經跪在靈堂前。


    文萊守在宮門口,顯然是在等雲淺月,見她來到,連忙上前,“淺月小姐,太後的靈堂剛剛搭建了,太後的衣裝如今還未穿,景世子吩咐,說等著您來穿,之後再入棺。”


    雲淺月點頭,四下看了一眼,沒看到容景,問道:“容景呢?”


    “景世子去了國庫,為太後選陪葬之物。”文萊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向內殿走去。


    夜輕暖跟在雲淺月身後。


    二人進了內殿,關嬤嬤紅著眼眶迎上前見禮,低聲道:“淺月小姐,太後遺言,讓奴婢轉告您,她將您當親女兒,這個孩子不過是圓了她一個當母親的夢而已。您能照顧他便照顧,若是照顧不到的話,不要強求。在她心裏,您是第一位的。”


    雲淺月抿著唇點頭,姑姑還是愛她的。


    關嬤嬤不再說話,挑開內殿的簾幕。


    雲淺月想著昨日她就站在這裏害怕往前走一步,害怕姑姑同趙可菡一樣,轉眼就死在她懷裏,可是如今姑姑還是死了,這一步總要走進去,即便她不想,也要為她親手穿衣,要為她裝棺。她蜷了蜷手心,走了進去。


    殿內無人,太後躺在床上,顯然已經被人清洗過,身上穿著嶄新的代表後服顏色的紅綢裏衣,一套大紅的後服疊得整齊地放在床頭,在等著她來穿。


    她走到近前,眼淚再也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淚水即便模糊了視線,也能清晰地看到她姑姑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大約他知道孩子活著吧,她犧牲了這麽大,甚至生命,換得的孩子,隻剩下一口氣活著,也是她最大的欣慰。


    “雲姐姐,你若是難受,就哭出聲來吧!”夜輕暖伸手接住雲淺月的眼淚,不讓它滴到太後的臉上。


    雲淺月閉上眼睛,伸手捂住臉。想到比起姑姑對她的好來,她對姑姑真的不算太好。她甚至一度懷疑她為了孩子和夜天逸達成了某種協議。其實就算達成某種協議,她身在這個太後的位置,腹中懷著天子,有著比尋常人更大的苦衷,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卻因為不想被夜天逸威脅而沒陪在她身邊陪她走最後一程。


    殿內靜靜,人人無聲,空氣中凝結著莫大的傷痛。殿外傳來很大的哭聲,卻聽不出來多少傷心。


    許久,雲淺月放開手,掏出娟帕,抹了淚,動手給太後穿衣。


    夜輕暖站在一旁,默默地幫忙。


    半個時辰後,太後的衣裝穿好,有宮裏的嬤嬤來為她上妝。之後又有人進來,抬著太後裝棺,雲淺月跟著走出內殿。


    榮華宮靈堂外,朝中文武大臣,朝中各府家眷命婦,皇室的皇子公主,黑壓壓一片。


    先皇皇後,天子生母,太後生前日日困守榮華宮,如今榮華宮繁華不再,草木凋零,但是她的喪事看起來竟然比當初老皇帝大喪還要輝煌一些。


    雲淺月在眾人的目光中為太後蓋了棺,回身,見夜天逸走來,她對他清聲道:“姑姑蓋棺,不定論了!關於她的生與死,留給千古之後的人去評說吧!”


    夜天逸點點頭,“好!”


    雲淺月又問,“孩子呢?”


    “染小王爺在看顧。”夜天逸身手入懷,拿出一卷明黃的卷軸,對雲淺月道:“這是母後死前留的懿旨。”


    雲淺月看著夜天逸,並沒有伸手去接。


    “是母後親手寫上去的。”夜天逸補充道:“景世子當時也在。”


    雲淺月接過聖旨,緩緩打開,看了一眼,之後遞給夜天逸,淡淡道:“你宣讀吧!我接旨。”


    夜天逸接過聖旨,展開,聲音低沉地開口,“哀家出生雲王府,蒙祖訓入宮為後。自嫁給先皇之日起,謹遵禮儀,秉持後德。上天厚我,留下一子。承天運祥照,恩寵吾兒,願佑百年。雲王府侄女雲淺月,自幼歡笑膝下,哀家早已經將她當做女兒。哀家大限,不能見吾兒成長,但願侄女能為我看其長大,特此托孤,尊帝姐。不求天子貴,隻求是尋常。攝政王景世子見證。欽此!”


    夜天逸念罷,榮華宮外數百人鴉雀無聲。尤其是那一句“不求天子貴,隻求是尋常。”令眾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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