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壓抑,沉痛,在這一處融合著濃鬱的血腥味蔓延。


    許久,容景平靜地道:“十八隱魂換五百隱衛死士外加一個秦玉凝,他們死得也算其所。抬回去,請靈台山眾僧誦經超度七日,厚葬!”


    “是!”青影沉痛地頷首。


    “為什麽你身邊隻有這些人?秦玉凝帶了五百隱衛,為什麽你不喊人?”雲淺月不明白地看著容景,若是人多的話,十八隱魂未必死,五百隱衛如此寡不敵眾?


    容景輕聲道:“秦玉凝用死咒布置了無回陣,除了我身邊跟隨的這些人,隱衛再也招不來一個。後來大約是沈昭用了他和青影的血,施了咒術,衝破了她的無回陣,但是已經晚了。之後你也來了。”


    “隻是無回陣?再沒有別的?”雲淺月不相信若隻是秦玉凝布置了無回陣,他即便受傷,也不可能奈何不了她。


    容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從皇宮出來之前正巧碰見了兩位夜氏帝師,身上沾染了點兒東西,當時未覺,發覺的時候已經晚了,便奈何不了她的無回陣了。”


    雲淺月咬牙,聲音低寒,“又是那兩個老東西!一定要他們不得好死。”


    容景笑笑,“等普善大師和緣叔叔來到,就是他們的死期。”


    雲淺月點點頭,壓下心中的寒意,想起沈昭,對青影問道:“沈昭呢?”


    “在孝親王府,我們跟在您身後,沈昭發現他施咒不管用,必須尋找水源鋪助,於是我們進了就近的孝親王府,利用孝親王府花園的湖水才啟動了咒術。孝親王要阻止我們,幸好冷小王爺在,阻止了孝親王,護住了我們,他也受了傷,暫時待在孝親王府,冷小王爺陪著他。”青影道。


    雲淺月點頭,冷邵卓不白擔了她朋友一場,這一次幫了她大忙。


    容景對青影輕輕擺擺手。


    青影站起身,揮手招來隱衛,隱衛落地後,先對容景跪地一禮,之後齊齊對十八隱魂跪了兩跪,須臾,帶著他們的屍體離開了這一處。


    “這些人都是什麽人?是皇室隱衛,還是秦玉凝自己的人?”雲淺月看著遍地屍首問。


    “都檢查了,不是皇室隱衛,是以前秦丞相府的隱衛。”青影道。


    “這麽些前丞相府的隱衛聚在這裏,若沒有人背後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們如此隱秘籌謀,又如何讓你提前沒察覺一絲風聲?”雲淺月冷笑,“我今日等在宮門口,所有官員都出來了,就隻落下了一個你,這是將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擇了出去,特意對你下手。夜輕染,他好算計,借用秦玉凝和沈昭之仇,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真正卻是對你下手。先將你招去帝寢殿,之後落了單讓那兩個老東西對你動了手腳,之後不等你發覺,便在這皇宮最近的地方成全了秦玉凝對你下手,真是一切配合的天衣無縫。”


    容景淡淡一笑,“你刺他一劍,險些沒命,本來是你來我往之事,找回來也沒什麽。”


    雲淺月繃起臉,麵色冷然,他那一劍險些要了夜輕染的命,夜輕染轉眼間便利用秦玉凝找回了場子,他們與皇室已經水火不容,刀鋒獵刃,這一回沒有輸贏,但不代表永遠沒有輸贏。她目光看向皇宮的方向,“還沒有人來嗎?”


    “這就來了!”容景目光也看向皇宮方向。


    果然二人話音剛落,似乎遠方宮門打開,衝出一隊人馬,踏踏馬蹄聲向這個方向而來。


    不多時,那一隊人馬便來到了承乾街,這一隊人馬大約百人之多,當前一人是夜天逸,他身後的皆是清一色的禦林軍。


    夜天逸來到近前,勒住馬韁,看到這一條街遍布死屍似乎麵色一暗,須臾,他目光落在角落裏坐著的容景和雲淺月身上,二人衣不帶血,隻是麵色有些白,靜靜地坐在那裏,與這一條街濃鬱的血腥味極不相符,他看了片刻,翻身下馬,向二人走來。


    “安王是來驗收成果?還是見我們沒死,來補給我們兩劍?”雲淺月看著夜天逸挑眉。


    夜天逸腳步一頓。


    “不知道安王對這個結果還滿意嗎?”雲淺月又道。


    夜天逸停住腳步,眸光深邃地盯著雲淺月揚眉的臉看了片刻,又轉向容景。


    容景淡淡一笑,“安王該是滿意的吧?這承乾街一直有些髒,這回用血給洗了一遍,該是幹淨了些。”


    夜天逸眸光縮了縮,片刻,沉聲開口,“皇上被景世子妃刺傷,如今臥病在床,朝事都是本王在處理,早先雲王府雲世子遇刺,雲世子帶著人進了宮,我帶著人查那名刺殺的隱衛,如今方才得到消息來晚了。京兆尹昨日喝醉了酒,今日失職,得到消息時我已經吩咐人將他革職查辦,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受驚了。”


    “是京兆尹喝醉酒誤事失職,還是有人早就下了旨封鎖了這一條街,連個行人也無?”雲淺月挑眉,“是否該喊京城的百姓來看看,這個京城是如何固若金湯的?青天白日之下,如此大規模的刺殺,皇上和安王是真不容我們二人活了嗎?”


    夜天逸麵色不動,淡淡道:“今日之事,有因才有果。至於因如何,果如何,我相信景世子心中清楚,景世子妃也更是明白。”話落,他冷靜地道:“景世子妃刺殺皇上,皇上寬厚不怪,天下人有目共睹,皇上如何會容不得你二人活?如今這不過是有些人暗中含恨刺殺而已。至於原因嗎?難道景世子妃願意將你是楚夫人惹了葉靈歌仇怨的事情公布於眾?”


    雲淺月眯了眯眼睛,“京城固若金湯,楚夫人的仇怨能插翅飛進來的嗎?”


    “京城固若金湯那是皇上沒受傷時,皇上未登基前,一直掌管京城內外四十萬兵馬,才使得京城固若金湯,可是如今皇上受傷,西山軍機大營有容楓在還稍好,但是京兆尹難免有了鬆懈,這也實屬正常。”夜天逸道。


    “好個有了鬆懈!安王對這裏麵的事情倒是清楚明白啊!”雲淺月冷笑。


    “本王明不明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重要的景世子性命無憂,景世子妃精神很好。”夜天逸淡淡道。


    “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朝中重臣,如今安王來了,打算如何處理?”雲淺月問。


    “這些人收監,我會稟明皇上,聽候處置。”夜天逸道。


    “安王好重的官腔!”雲淺月嘲笑地看著他,“收監後是否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了?”


    “景世子是丞相,若是景世子妃嫌棄本王無用,可以讓景世子親自處理這件事情。不過這也得景世子親自寫奏折上表,獲得皇上批準再徹查。”夜天逸道。


    雲淺月大怒,騰地站了起來,“少拿皇上出來壓人!他夜輕染有本事……”她話說到一半,容景忽然拉了她一下手,她轉頭看向他。


    容景對她一笑,溫聲道:“氣大傷身!”


    雲淺月皺眉。


    容景轉過頭,對夜天逸道:“今日的事情不如今日了,安王覺得如何?”


    “哦?景世子打算如何今日的事情今日了?”夜天逸挑眉。


    “該抓的人抓了,該死的人死了,該送走的人也送走了。如今新皇剛剛登基,朝綱不穩,百姓們也不安穩,委屈了我一人,安穩了朝綱百姓,何樂而不為?”容景淡淡道。


    “哦?”夜天逸眯起了眼睛,“景世子如此說,打算如何委屈自己?”


    “就此時,此刻,將這些屍體都在此火化,不必收監了。”容景道。


    夜天逸看著他,一時間並沒答話,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容景也不待夜天逸回答,對青影吩咐,“這些屍體,一具不準少,現在全部火燒。”


    “是!”青影頷首,對暗中吩咐一句,瞬間落下了數十隱衛。


    數十隱衛落下後,無一人看夜天逸,而是將那五百屍首搬在了一起,轉眼間便摞成了一座小山,須臾,澆上油,拿起火折子,點著了。


    夜天逸並沒有阻止。


    一時間火光衝天,屍體燒焦的味道彌散開來。


    雲淺月靜靜看著,這個世界都是入土為安,是為厚葬,火型是對十惡不赦之人最大的懲罰,有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說法。而他知道容景定然不是因為這個說法而如此作為,這五百人既然是前丞相府的人,跟隨秦玉凝,難保他們的身上被秦玉凝下了咒,像以前刺殺她和容景的那百名隱衛死屍一樣,肚子裏有咒蟲,那樣的話,即便死了,也能作亂。不如就此燒了,也省了心。


    她本來想今日之事絕不罷休,但又一想容景傷得嚴重,她自己則是損耗太甚,虛弱不堪,兩人的身體情況都不容再繼續,這一局以跟隨容景的十八隱魂之死,換得了秦玉凝和她的勢力清數毀去終結,雖然讓背後對秦玉凝縱容支持的人贏了一場,不過來日方長。


    “我們回府吧!”容景看了片刻,對雲淺月道。


    雲淺月點點頭,伸手去扶他起身,容景就著雲淺月的力道起來,環顧了一下自己坐著的地方,笑了笑,二人向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景世子明日還能否上朝?”夜天逸沉聲詢問。


    “景受了傷,險些丟了一條命在這裏,自然是不能了,安王既然監國,容我告假吧!”容景頭也不回地道。


    夜天逸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了。


    雲淺月扶著容景上了馬車,她剛要爬上去,感覺身子一軟,眼前發黑,就要向地上栽去,容景立即伸手拽住了她,青裳這時候也跑了過來,扶住了雲淺月,焦急地喊了一聲,“世子妃!”


    雲淺月閉上眼睛待了片刻,再睜開,搖搖頭,“我沒事兒!”


    “先扶她上車。”容景抓著雲淺月的手不鬆開。


    青裳點頭,連忙將雲淺月扶上了車。


    容景立即抱住她,簾幕落下,青裳連忙坐在車前,馬車離開了承乾街。


    夜天逸看著馬車離去,他輕抿著唇,一張俊顏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身後百名禦林軍沒有經過大的殺伐之事,看到眼前如地獄一般的場景,五百屍體堆成的屍山,鎧甲銀槍下,人人臉色發白。


    皇權的威儀終究打壓不過死生的凜冽。


    雲淺月靠在容景懷裏,暗罵自己沒用,比起容景一番曆經生死從鬼門關轉了一圈來說,她才不過是催動靈術對抗秦玉凝最後一搏,身體卻如此虛弱。


    “你今日極怒之下不知不覺催動了通天咒,引體內的天火焚毀了秦玉凝的血死咒,身體虛乏如此還沒昏倒,已經是不錯了。”容景抱著雲淺月,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溫聲道:“你不是沒用,若沒有你來,我便真是任由她處置了。”


    雲淺月將手放在心口處,感覺心裏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的虛,她恨聲道:“秦玉凝一定要安全送去給顧少卿,他們會不會派人半路截?”


    容景淡淡一笑,“她已經沒了價值,誰還會救無價值之人?她的作用無非就是今日而已。”


    雲淺月點點頭,不再說話。


    離開了承乾街,馬車又轉過一條街道,便是天聖繁華的主街。大街上今日人流稀薄,大約都聞到了血腥味,躲回了各自的家裏。


    馬車暢通無阻,回到榮王府。


    青裳將馬車停住,容景和雲淺月緩緩下了馬車,榮王府三個燙金牌匾在陽光下散發著金澄澄的光,雲淺月看著,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容昔眼睛通紅地迎了上來,“世子哥哥……”


    容景溫和地對他笑笑,“去知會爺爺一聲,就說我們無恙。”


    容昔連忙應聲,跑了下去。


    容景和雲淺月慢慢向紫竹林走去,回到紫竹院,剛到門口,他忽然一笑,“來客人了!還是貴客!”


    雲淺月也感覺他和容景的房中有人,抬眼看去,依稀隻見屋中有一僧一道在對坐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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