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與梅迪分開,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


    羅宇早早地請了病假,所幸也隻是引起了老師的嘮叨,卻也沒有太過關注,購置了大量的食物儲備之後,他足不出戶,當了一次真正的宅男。


    唯一不同於那些沉迷於二次元而忘卻現實的禦宅族,他所苦苦求索的,卻是手中的力量。


    或者說,是生命的脈動。


    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深深地隱藏在每個存在的深處,一花一草、一物一人,盡皆有之,卻又不可捉摸,華夏數千年的文化,也隻能在那些荒謬的鬼神之說,找到一些隻言片語,最後文字消散失落,但那些化作本能的武術,所蘊含的道理,卻通過肢體的動作,哪怕無法知其所以然,卻繼承了下來。


    羅宇麵色平靜,淡然地盤坐在地上,那空曠的地板前方,靜靜擺著一本乏黃的書籍,卻正是他一時善舉,花費兩枚【草莓】救了人命,從那個老人手中獲得的修訂秘籍―《百步汗戲》。


    他突然嘴角扯動,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因為一周的沉默,發出略帶生澀的聲音。


    “百步汗戲,百步汗戲,其實也就是‘五禽戲’的另一個別稱而已。”他輕輕感歎道。


    “同樣是模仿五種動物的自然形態,沒想到那專司殺伐搏擊的五形拳術,讓我懵懂而不知其門,這門源於‘華佗’的中醫法門,居然隱藏著氣功之說的真正奧秘。”


    說完,他便不再言語,閉上雙眼,身體卻煥發出一種淡淡的黑白芒,籠罩在周身,一點點膨脹,轉眼之間,已經化身那自然的黑白熊貓。


    隻是此刻的熊貓化身,卻與剛剛獲得之時,有些了明顯不同,這種初次的變化,原本隻是原原本本,將他化作一隻普通矮小的‘標準熊貓’,唯有再次變化,才能激發出德魯伊的自然怒火力量,成為那種凶蠻強橫的類神話生物。


    但此刻,他雖然毛發密布,但卻不像熊類那般脊椎弧形完全,隻能抱圓弓起,反而極為挺拔端正得坐著,那過短的雙手,卻顯得有些修長,那原本肉乎乎的熊掌,竟清楚地看出那五指的輪郭,若非身上濃密的黑白毛發,典型的憨厚熊臉,恐怕真是像過人多於獸類。


    這種形態,倒與那種西幻電影、小說中提到的“獸人”有些相似。


    “初次近人而獸形,二次獸形卻人心,這就是我今後的道路麽?”羅宇淡淡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若有所思,這一周來,自從他突發奇想,通過變身德魯伊,通過那不斷練習“五禽戲”之中的“熊類動作”,自身的肌體就展開了明顯的變化,直到今天,近乎定型一般,將原本獸類的形態一點點化作如今的模樣,更關鍵的。


    卻是他嚐試著抬起手來,向前微伸,那掌心向外,卻輕輕猛然迸發的,若隱若現,如頑石擊打在水麵的細微波紋,無形無質,卻由裏到外,反反複複蕩漾在空氣中,每一次浸入骨髓,都讓他渾身上下,發出一種古怪輕微的轟鳴,仿佛四肢百骸、骨骼內髒,都如有靈性一般微微歡呼地震動。


    這種力量,不同於“自然怒火”,那種與自然無時不刻連接,天人合一的那種無窮無盡的浩瀚龐然,蘊於自身,由人體內部激發而生,模仿天地朝陽,純粹無暇,每一絲、每一道波紋,卻都是生命一點點的進化蛻變。


    如今,這種本質的變化和提升,卻即將到了盡頭。


    波紋氣功level.3―level.4


    95%


    不錯,並非那所謂的level.0至level.1的突破,那種最初的激發,從他嚐試以“熊”練“熊態”的刹那,成功激發出體內的生命種子,綻放出淺淺的波紋的那一刻,就直接跨越式到達了百分之百的完美。


    而之所以能短短一周,就省去常人數十年如一日的苦功修行、一點一滴的艱辛積攢,卻並非因為他的所謂的“練武奇才”,僅僅因為他幾乎忽略的一個被動屬性:來自自然女神的祝福。


    草木精華:當身邊存在太陽花與銀葉草的時候,身體將自動吸收兩者組合精華,自動獲得完美“初級治療藥水”效果,若並非為兩種指定植物,也可獲得緩慢的恢複效果。


    原本他以為,這種類似英雄聯盟之中那位以“威懾力”著名的英雄,所擁有的“堅韌”被動效果,僅僅隻能用於持久戰的生命恢複,但當他激發出“波紋氣功”的那一刻,才恍然發現這個技能的另一個效果,或者說,它的真正強橫之處。


    所謂“氣功”,追根究底,也不過是最初“吐納”的衍生,那些或許存在的內力真氣、修真元氣也好,本質之上,卻盡皆是依靠獲取天地精粹而強化自身的法門,而這個技能的效果,每分每秒從那林木之中,抽去綠色生命力的草木精華,吸納入體內,就相當於無時不刻有一位絕世高手進行傳功,而且還是那種單純的元氣,毫無雜質的精純生命力量。


    羅宇的家中,自然是不存在茂密的森林植被的,但此刻他卻能源源不絕享受那湧入體內的淡淡光粒,那彌漫幾乎編製成霧氣的光華,卻是手腕之上那金銀色的花環散落而出。


    這件次神器之中,不提那女神灌注的澎湃如海的自然神力,單純以論它的本體―“初代的太陽花、銀葉草”,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所積攢,甚至誕生出“精靈”的自然精華,就龐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窮極羅宇一周苦功,也不過隻能緩緩從那大海中,勉強掏出一瓢清水而已。


    不提正在閉關苦行,企圖突破那關鍵性的levle4關隘的羅宇,他那門外的遠處,這個頗為偏僻的地方,卻響起了“嘟嘟――”的車響,繼而停下了一輛通體黑色,帶著淡淡典雅氣息的轎車。


    ……


    “方叔,真是麻煩你了,你先回去吧。”車門哢的一聲緩緩推開,一位容貌秀美,眉目間卻帶著點點愁悶的少女,她輕輕跨了出來,轉頭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對著車內的司機囑咐道。


    “這個家夥,不會真的生氣了吧?聽老師說,已經一周沒去上課,打電話也不接,真是讓人頭疼……”


    少女抬頭看了看街角那熟悉的住址,默默歎了口氣,提著準備好的挎包,向前走去,心中卻恍惚想起了當年,與自己情同手足的妹妹,那個下午的談話。


    “姐姐,我們三個,長大了就要分開嗎?”


    “為什麽要分開呢,大家一起快快樂樂到老,不好嗎?”


    “可是爺爺說,阿宇他總要娶妻,我們也要嫁人。我不想嫁人,隻想和你們在一起就好了!”


    “既然你這麽想和阿宇在一起,那就嫁給他,不就行了嘛!”


    “那姐姐你怎麽辦呢?我知道的,你可是從小就很喜歡他!”


    “我……我隻是把他當弟弟看而已。”


    “我不管!那麽就先說好了哦,無論將來這麽樣,無論阿宇選擇了姐姐你,還是我,大家都不準一個人跑掉,一定要在一起!”


    “嗯……”


    那有些稚嫩的聲音,仿佛還在她耳邊回響,讓她有些隱隱作痛的感覺,艾靜捋了捋額前的一縷長發,忍不住幽幽地歎了口氣。


    “終究……舍不得呢!”雖然如此,想起前些天,那個少年奇怪的經曆,還有那突然明朗貪心的態度,她卻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真是便宜這個壞蛋了!”


    她不再猶豫彷徨,咬著嘴唇,直接踏前一步,伸出白皙的蔥指,敲了三下木門。


    砰―砰―砰


    駐足等了一會兒,就當她忍不住從包裏掏出鑰匙,直接打開的時候,嘎吱一聲,門開了。


    “是我。”艾靜鬆了口氣,見到門內的人影之後,卻微微一愣:雖然一眼認出還是那個熟悉的少年,但總覺得哪裏不對。


    她細細端詳,才驚訝得發現,短短一周不見,這個少年原本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個頭,不知不覺已經比自己高出了半個頭,而那有些蒼白虛弱的身體,雖然談不上壯碩,隱隱浮現一種晶瑩的玉色,仿佛流動著奇怪的感覺,一定要形容的話,就好像…….生命,以肉眼可見的生命氣息!


    “這是在那個世界,獲得的東西麽?難怪雖然口裏不說,卻還是不肯放棄!”艾靜立刻抓住了原因,不理會少年那驚喜的臉色,平靜地直接走了進去。


    忘記關住大門的兩人,卻未發現,那轉腳的樓道裏,緩緩走來一道人影,看到兩人的背影,卻是頓足一愣,繼而輕輕貼了過去。


    “阿宇,你是不是也對小迪,做出了那麽過分的事?”剛一坐下,羅宇就聽到了這興師問罪的聲音,心中微微澀然,卻自顧自得坐在旁邊,淡然回答:


    “我可不覺得有什麽過分,我隻是說出了我的心裏話而已。”


    “你的心裏話,就是花心色狼,我們兩姐妹都不肯放過,相當皇帝想開後―宮咯?”艾靜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他這副討厭的表情,還是忍不住譏諷道。


    “不錯!”羅宇抬起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們三個是一起長大,從未分離,我一個都舍不得放手,你們兩個,我都真心實意的喜歡!”


    “好吧。”艾靜托著下巴,直愣愣地看著他,許久,卻嫣然一笑,“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實現你的夢想。”


    “??”羅宇一呆,怎麽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詭異的展開,下意識問道:“什麽條件?”


    “你必須娶小迪為妻,和她結婚。”艾靜語氣起先鎮定,到後來卻有些微微顫抖,“我可以把自己給你,但你必須瞞著她,明麵上,我還是像姐姐一樣照顧你們,不離不棄。”


    “私下裏,就默默地當我的情人咯?”羅宇抬頭看了這個少女一眼,笑了笑,猛地一拍手,轉過頭,對著那門口大聲喊道:


    “小迪,聽到沒有,這就是艾靜的選擇,她,不愧是永遠那個善解人意,關心我們的‘好姐姐’啊!”


    “小迪?”艾靜嚇得身體一顫,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卻見那門口,真的閃過一道人影,低頭見羅宇一幅無動於衷的樣子,忍不住狠狠地伸出手,猛然扇了下去。


    啪!


    “我真是錯看你了!”說罷,她就急忙忙轉身追了過去。


    “嘿嘿。”自釀苦果的羅宇摸了摸臉上那以肉眼可見,漸漸消散的紅痕,反而笑了笑,哪怕苦澀地幾乎要流下淚來,心中空落落的,卻有些解脫的欣慰。


    “這樣,她們應該就能徹底對我失望吧。”


    “這樣,哪怕某一天,我消失了,她們應該也不會那麽傷心……”


    他驀地抬起頭,對像那天花板,心愈發痛楚,痛得越厲害,卻又越是暢快,腦海中走馬觀花,閃爍過那無盡朦朧的幻象。


    “她們或許會短短的一點兒時間裏,痛過、哭過,直到時間衝淡了傷疤,最後終於再次遇到一位能進入她們內心的人,不像我這樣不幸,不值得托付終身”


    哪怕經曆了那奇跡一般的重生,羅宇本質上,還是那個始終願意相信著人,始終未在那冰冷的現實中磨去最後的純真的少年,始終做不到那種純為自己一時爽快的“自私”。


    他不是“龍傲天”,也不是那種小說中的主角人物,豪邁灑脫,輕生死,永遠無敵,有著那種不可思議的“我必勝利,永無盡頭”的信念。


    經曆過死亡,才知道死亡的可怖,他很害怕,怕的厲害,倒不是怕再入那寂靜永恒的長眠,隻是怕死後那種無法再保護身後人的無力,前世,僅僅第二個世界,就讓他直接力戰而亡。重生之後,當他從那種慶幸和“主角”的隱然妄想中清醒之後,升起了另一種情緒。


    名為“絕望”的情緒。


    就算算上前世,他也不過是經曆了兩個世界的新人,就算重生而來,獲得了一定的先機,但他又如何能保證,憑著自己那點微末的本事,哪來的信心,挺過那無窮無盡的崩壞世界?


    若是真的給了這兩個女孩,自己最為珍惜的女孩,一個諾言,讓她們溫暖一時,當自己遠去之後,那將是如何的痛楚?


    “那種無法再繼續在一起活下去的絕望,前世我已經接受了一次,這一生,就讓我獨自承擔罷!”他腦海中閃過那無盡的死潮之中,自己砰然倒下,臨死之前,卻念念不能忘懷,那朦朧地滴在臉頰,那冰冷濕潤的滋味。


    他再也不想重蹈覆轍,虛弱到,連抬起手,為心愛的人,擦一擦淚珠的力氣都漸漸消失......


    “所謂重生,也不過是讓我,留下一份不留遺憾的體麵遺書,為那些愛我的人,送她們一個未來。”


    “這種痛苦。”他默默地享受這心髒深處的絞痛,卻坦然承受,“就讓我一個人來適應吧。”


    雖然如此想到,他卻無法控製地扭過頭,想要看最後一眼,那兩個女孩的影子,烙印在心底,作為永遠的眷念,在未來必定無數的血戰中,也存留下一縷陽光。


    這一望,卻讓他瞳孔一縮。


    悠悠而晶瑩的碧藍光輝,隱約透過那敞開的大門,照耀了過來。


    “這是……”羅宇不知不覺,雙拳緊握,指骨都深深陷入手心,滴落出一粒粒血珠,他卻隻覺得如墜冰窟,渾身發冷得厲害。


    嘭!


    他原本坐著的地方,猛然爆炸開來,崩碎的石塊、破碎的木塊攪拌著四濺,轉眼之間,地上隻是空留下一個深陷的腳印,以圓形擴散,仿佛有形的波紋碾壓拂平一般。


    “不要接受!”當羅宇大腦一片空白,迸發出不可思議的極速,電光火石之間,衝出門口,望著那樓道相依的兩個女孩,聲嘶吼道。


    他重重踏在兩個女孩麵前的時候,卻心裏一涼。


    卻是艾靜歪著頭,打量了他之後,突然麵露微笑,嘴唇嗡動,卻是“確定”兩個字。


    梅迪也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怒火湧上心頭,甚至壓過了這種奇遇帶來的震驚,倔強的性子爆發,竟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呢……”最後羅宇入耳的,卻是一聲輕輕的安慰,那白皙柔嫩的細手,握住了自己。


    抬起頭來。


    艾靜仿佛洞察了一切的因果一般,柔和得淺笑著,笑的愈發燦爛,另一隻手,卻緊緊抱著梅迪,兩位同樣美麗的少女,在那愈發瑩亮的碧藍光輝之中,親密地仿佛盛開的並蒂花朵。


    “別想拋棄我們……”她如是說道。


    下一秒,光猛迸發四射,人影消失不見。


    留下空蕩蕩的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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