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的還算順利吧?”夜幕降臨,閃著昏黃燈光的書房內,展白自顧的看著書,頭也沒抬,對著獨自走進來的琴音問道。


    “回先生的話,一切都……還算順利。最後按照褒允姑娘的意思,一共買下了十六隊少男少女,年齡都在七到十三歲之間,或者有玄修的資質,或者已經奠基,擁有了玄修的基礎。不過……”琴音說到這卻是停頓了一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遇到麻煩了?”展白終於將目光從手中的竹簡中解放了出來,抬頭望向琴音。


    燭光下,琴音雖然努力的做出往常那般平靜的樣子,但依然還是能夠尋到不快的蛛絲馬跡。


    “確實遇到了些麻煩,厭蠍他們在人牲市場殺了人。”琴音點了點頭。


    “哦?”展白劍眉微挑,“既然如此,那些人自然就有取死之道了。”


    語氣說的平淡,隻是這話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事情的原因都不問清楚,就將一切的罪責歸咎到對方的身上,這怎麽聽都有失偏頗了。


    “還望先生恕罪,都是奴婢沒有將事情想的全麵,怎麽也沒有想到在年幼的奴隸,尤其是有玄修天資的竟是那般搶手。最後,不得已之下,跟其他的買家產生了爭執,厭蠍等人為了我跟褒允姑娘的安危,便出手將那些人全部殺了。”琴音臉色越發的難看。


    “怎麽?那些人有來頭?”展白眼睛微眯,出於對琴音的了解,能讓她如此為難的必然是麻煩不小。


    “對方一共有三夥人,分別來自郢城的郡守府、邊戍衛的驍騎將軍府以及郢城內的除了藩王府外最大的門閥公孫一族。”


    謔!


    這一下子就幾乎得罪了郢城內除了公子雋以外最大的三股勢力了。


    哪怕是展白,嘴角處也略微的抽動了一番。


    “到底是怎麽回事,詳細說於我聽。”展白不無鄭重道。


    殺人之事,在這個世界裏,可大可小,若對方沒什麽權勢,殺了也就殺了,反之,則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展白雖然自視甚高,卻還沒有自大到目中無人的地步,尤其是這些天詳細了解了下郢城的勢力分布之後,更加的清楚琴音口中這三方在郢城的影響力。


    一文一武,地位上,雖然不及公子雋,可他們卻朝堂上親自任免的,並不歸公子雋說屬,甚至於還在很大程度上擔起了監視地方的職責。至於剩下的公孫一族,說代表的則是地方上的鄉紳勢力,可謂是最純粹的地頭蛇了。


    “其實這事論起來倒真的怪不得咱們。褒允姑娘心善,在看到那些孩童奴隸後,心中極為不忍,便欲將他們全部買下來。孰不知,還有三夥人也看上了這些奴隸,按照規矩,發賣奴隸的店家便將奴隸一對對的放到台前,供我們四方競價。一開始的時候,氣氛還算和諧,那三方甚至派人前來與咱們溝通,與其互相競價便宜了那店家,不如默默的達成協議,將這十六對奴隸平攤,正好每方四對。對於這個方案,奴婢心裏是認同的,褒允姑娘似乎也不願多生枝節,便答應了下來。”琴音細細道來。


    “後來呢?”展白繼續問道。


    “後來,褒允姑娘隻是隨口問了我們找來的牙人一句話,情勢就變了。”不出意料,轉折出現了。


    “什麽話?”展白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話,竟然會讓褒允哪怕失信於人,也義無反顧呢?


    到了現在,展白如何聽不出,這事極有可能是褒允引起的。


    “褒允姑娘也是無心,她或許是覺得買來四對奴隸太少了,於是就隨口抱怨了一句為何這些年幼的奴隸會如此搶手。”琴音回道。


    “其實我也很好奇,聽人說那人牲市場雖然很大,但每天能夠發賣的奴隸也不過百多人,為何偏偏有那麽多的實力盯上了年幼的奴隸呢?”展白同樣好奇道。


    “奴婢也是聽那牙人說的,據說不隻是在郢城,但凡春秋之洲的奴隸市場,像那種有修行資質的少年都異常的搶手,不少地方甚至是千金難得。就以那人牲市場而言,就隻有一間店有此貨源,即便如此,每一個月能夠出售的也是屈指可數。如此說起來,倒是咱們運氣好,正碰上新的一批奴隸發賣,錯過了今日,怕是要再等上一個月了。”琴音先是解釋了一番,接著才正經的回答展白的疑問,“而能夠花高價購買少年奴隸的,無一不是非富即貴,而他們之所以購買,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培養……死士。”


    死士,又是春秋之洲的一大特色。


    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對於馴養死士這種問題,隻存在於能不能,而永遠沒有不需要的。


    家底不厚的殷實之家,向往著擁有死士。而有能力的大家族或者勢力,在能力之下,對死士的需求則是多多益善。


    死士可以看家護院,更可以充當刺客,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而且因為他們是沒有身份之人,即便被人抓了也無法順藤摸瓜的追尋到主子的頭上。當然,這份保障的前提是死士的忠誠,而這又涉及到對死士的培養上了。


    但凡合格的死士,他的能力可以有說欠缺,但最不缺的就是忠誠,甚至是死忠。


    而要想培養出死士的忠誠,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從小孩子抓起,同樣經年累月的洗腦予以馴化。


    明白了,此時展白不僅明白為何有那麽多的人追捧年少的奴隸,更明白褒允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為何要私下裏撕毀與那三家的口頭協議。


    價值觀的不同,讓思維更多的停留在前世那個裱糊為民主平等世界觀的褒允,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少年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呢?


    讓褒允去人牲集市去找一些有玄修資質的少年,是展白出的主意,為的就是讓她有事情做,讓她以為能夠給予自己一定的幫助,靠著她幾乎已經浸入骨子的劍道教導出一些可用之才。


    為此,褒允昨天幾乎一晚上沒有睡覺,第二天早早的起來,就趕在展白赴約公子雋之前,告知了她想了一個晚上的名字——劍齋,一個跟劍閣相得益彰的名字,卻又給人一種平和之感,不帶一絲的鋒芒,名字雖然簡單,卻是讓展白也不無有些驚喜。


    就這樣,情人間的幾句話,就此造就了一個宗門的出現。


    有了名字,隻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規劃,一個詳細的發展規劃,從無到有,從弱到強。而這一點倒是沒用褒允費神,有著充足經驗的展白,早在昨晚就已經為她量身打造了一整套的方案。


    在這套方案中,就包括從人牲集市找一些適齡的少年,慢慢的培養。


    看清楚,展白說的是找,而非買。這種說辭看似有些掩耳盜鈴,卻很好的安撫了褒允的心情。


    於是乎,就有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也產生了麻煩。


    “琴音,褒允她……總之,我希望日後你能與她好好的相處。”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後,展白反而話題一轉,意味深長的委婉笑道。


    別看琴音一口一個褒允姑娘,這一番交談中,更是處處為她遮掩,可展白又不傻,加之對琴音的熟悉,如何聽不出她對褒允的不滿呢。


    至於原因,展白隱約也猜到了一些,也正是因為如此,出於愧疚,話才說的委婉了些。


    “先生……我……”被展白看穿了心思,琴音沒有驚懼,反而美眸一紅,滿是委屈。


    “琴音,你覺得先生我是好色之徒麽?”展白依然沒有責備,反而耐下性子來,準備細細的開導一番。


    有些誤會,若是不能及早的消除,說不定日後就會成為巨大的隱患。


    不論是琴音還是褒允,展白都很在意,雖然會有所輕重,但依然不希望她們日後走上難以挽回的地步。


    “先生說的什麽混話,若先生是好色之人,這天底下哪裏還有正人君子。”沒辦法,在琴音的眼中,展白簡直就是個沒有一絲缺點十全十美的聖人。


    這番話聽來,哪怕是展白臉皮上能跑馬,也覺得火辣辣的。


    要不是知道琴音的為人,以展白的性子,怕是早就當成罵人的反話來聽了。


    “咳咳……”展白握著拳頭堵在嘴邊幹咳了數聲,“那個不好色就好,至於其他方麵……今天咱們就不討論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我會突然決定跟褒允成親麽?”展白話音一轉,繼續問道。


    琴音點頭,但接著就又搖起了頭,“想過,但怎麽都想不通。”


    這孩子,還真是誠實。


    “修行之人,因為生命悠長,但卻子嗣艱難,種種原因之下,三妻四妾便是極為正常之事。可先生我到目前為止,卻隻有兩位妻子。而且是為憐兒養老送終之後,才迎娶了隱兒。由此可見,我並非花心之人,為此甚至辜負了一些好女人。”說到這,展白特意的看向琴音,愧疚之色極為誠懇。


    感受到展白眼神中的愧疚以及火辣辣的情愫,琴音心中不僅沒有一絲的淒苦,反而如同吃了蜜一般的甜蜜。


    癡女若她,從一開始,就沒奢求過與展白同床共枕,隻要知道自己在其心中有一個位置,便已是大大的滿足了。


    “所以,現在,我之所以突然決定迎娶褒允是有原因的。”展白繼續說道,神色一本正經的有些過分。


    “奴婢懂了,日後一定待褒允姑娘如同主母。”隻是剛才那一句隱晦的甜言蜜語,就早已消除掉了琴音心中的不快,此時答應的那叫一個爽快,而且絕非口是心非。


    琴音如此爽快,反倒是讓展白更加的愧疚了,思前想後,總覺得還是要給她一個交代。


    “原因有兩條。”


    “先生不用說的,奴婢都明白。”琴音甚至不舍得展白有一絲的為難。


    “不,如果說這個世上,誰讓我最信任的話,那就隻有你了。所以,你有資格也有權力知曉。”展白斬釘截鐵道。


    此話一出,對琴音的殺傷力無疑是毀滅性的。


    最信任之人?有資格也有權利?


    此時的琴音隻覺得真顆心都漂浮了起來,昏昏沉沉的如同在做夢一般,無比的激動之下,嬌軀一軟,竟是要摔倒在地。


    好在展白反應夠快,身影一晃,便從書桌後饒到了前麵,將其攔腰抱住。


    “我與褒允雖相見不過一兩日,但卻有著三世的情緣,於情於理,我都要給她一個名份還有一份真摯的男女之情,此其一。第二個原因,則更多的是出於我的自私了。我現在的身體出了點狀況,現在的你因為修為還不高,或許難以理解,簡單來說,就是我的精神出現了分裂。一個處置不好,後患無窮。此事隱兒也知道,而她也給了我一個建議。所以,對於我再娶之事,她原則上是默認的,當然,前提是兩鳳不相見,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展白不知道琴音有沒有聽進去,她此時滿臉的迷離,顯然精神狀況很不穩定,處於一種遊離的狀態。但至少他說出來後,心裏舒服了很多。


    “先生……你要了奴婢吧。”


    良久之後,夢囈般的聲音突兀的從琴音的口中傳出。


    望著她依然迷離的神色,展白相信,這應該是夢話。


    可正因為是夢話,才讓展白更加的感動。


    人們喜歡將妄想稱為白日做夢,之所以如此,是自知幾乎無法實現,隻能深深的埋在心的最深層次。


    展白相信,若是琴音醒來的話,在得知自己說了這番話之後,萬般後悔之下,甚至會做出一些傻事。


    “傻瓜,你這是把自己往死裏逼啊。”展白憐愛的望著懷中的琴音,不自覺中,手掌已經輕輕的撫上了那張幾乎毫無瑕疵的俏容。


    感受到展白指間的溫度,琴音迷離的眼眸微微一顫,有了一丟丟的清醒。


    “不要醒來,至少不要徹底的醒來。”展白急忙溫聲阻止,“既然是夢,總是要圓滿美好的。”


    果然,琴音的美眸最終停留在一半迷離一半清醒的狀態,至於展白則再無猶豫,輕輕的向身後揮手,將寬大書桌上的所有物什全部打翻在地,緊隨其後,另外一條手臂已經摟著琴音,將其輕柔的放了上去。


    “先生……還請不要憐惜奴婢!!!”


    ……


    書房外,夜幕下,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大雪。片片雪花晶瑩剔透,分外的美麗、純潔,落入在外行人的手心之上,被溫度一點點融化,似淚珠,卻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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