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打自己,總是下不了狠手,半剪偷看明珠,見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便涎著臉湊過去道:“消氣了麽?”


    明珠瞥他一眼,淡淡道:“那要看你究竟犯了什麽事。”


    半剪囁嚅片刻,小聲試探道:“你那圖紙有多的麽?可否給我複製一份?”


    他若老老實實說出來倒也罷了,偏要和她玩這樣的小心思,明珠立時翻臉:“你想得美呢!你號稱自己看慣了這些書籍圖紙的,無所不知,就該知道那是什麽緊要的東西!全天下隻此一份!你花多少錢也買不著。”


    半剪頹然坐倒在地,目光渙散地道:“完了,這回完了。賣了我也不夠賠的。”


    明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別說賣了你,就是整個玉皇觀再加上裏頭的人也不夠!”


    半剪猶不死心,道:“你早前說要送我美酒,我門前那罐子酒就是你送去的,是不是?”


    明珠冷哼:“我家的人還沒上山呢,我從哪裏給變酒去?”


    半剪一下子抱住了頭,淚如滂沱:“我對不住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貪杯……”


    那圖紙就記在她的腦子裏,誰也奪不走,更別說隻是一張不堪大用的殘圖,隻要有半剪這個能工巧匠在她手裏握著就算不得什麽。要緊的是,什麽人這麽快就盯上了那圖?所以其實現在就已經暗潮湧動了?明珠心裏真正在意的是這個,少不得恐嚇半剪:“別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到底怎麽回事趕緊說出來!”


    半剪眼淚汪汪地道:“你知道的,我有些貪杯,今早和你辭別後,我回到住處研究那圖,看到一半口渴,出去找水喝。看見門口石桌上放了一翁酒,封泥已經開了,酒香四溢,我沒忍住就偷喝了一口,太好喝了,清甜甘冽,回味悠長……我以為是你送來的呢,就一直喝,怎麽醉過去的都不知道,等我醒過來,才發現那圖紙不見了。”


    明珠給他氣得不行,指著他顫聲道:“你借圖的時候怎麽和我說的?來路不明的東西你也敢隨便吃喝?”


    半剪捂著臉哭:“我哪知道我這樣的小人物會給人盯上呢?我已經知道錯了,你要是不解氣就咬我一口吧。”


    她咬他?他倒想得美呢。他說得倒也沒有錯,他原本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若不是她居中橫插一腳,誰會對他生出興趣來?明珠忍了又忍,見半剪還和個小媳婦似的在那裏嗚嗚咽咽地哭,終是忍不住打了他的肩膀一巴掌,氣衝衝地道:“哭!就知道哭!給你害慘了!還不趕緊帶我去看看?你好好想一想,都遇到了什麽人,和誰提起過這事兒?”話不及說完,就閉緊了嘴。


    最有嫌疑的還能有誰呢?今天早上她和半剪在那裏說話,看見並偷聽了他們說話的就隻有英王宇文初!這山上也隻有宇文初才能有這樣大的膽子和手筆。想到這裏,明珠忙著招呼半剪:“快,帶我去瞅瞅!”隻要看到那甕惹禍的酒,大概就能順藤摸瓜了。


    半剪忙著領她去了住處,推開院門指著石桌道:“就在那石桌子上的,封泥半開,酒香四溢……”說著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這有了酒癮的人,叫她怎麽說才好呢?明珠歎著氣到處找那傳說中的酒甕,可整個院子都看遍了還是沒能找著,轉頭瞪半剪:“東西呢?”


    半剪也著了急,到處亂翻亂刨:“不能啊,我走的時候它還好好兒地在這裏呢,裏頭還有大半甕酒,我想著以後還要喝的……”轉頭看見明珠怒發衝冠的樣子,不自覺地就矮了半截:“是我的錯,弄丟了你的寶貝,你說要怎麽辦吧。”


    能借此機會把人誆回家也不錯的,明珠伸手提溜住他的衣領子,獰笑道:“我說,要你以身抵債!”


    半剪被明珠那句“以身抵債”給嚇著了,大叫著道:“我不從!我是好人家的兒郎……”


    他不從?這樣的叫喚著,活像是她逼良為娼似的。明珠給他逗笑了,正想再逗他玩玩,院門忽然被人從外一腳狠勁兒踹開,一個人冷著臉大步走進來,死死盯著明珠抓著半剪衣領的那隻手咬牙道:“快給我撤手!傅明珠,你實在欺人太甚!”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猶如有雷在耳邊滾滾而過,明珠僵硬了脊背,好不容易才強壓下心頭翻滾的怒意和恨意,緩緩轉過頭去看向破門而入的那個人。


    高高的個兒,寬肩窄腰長腿,鴉青的團花袍子,冷硬的犀牛角帶,發束金冠,一張臉肆意飛揚,英氣俊朗,隻是臉色陰沉得擰得下水來,看向她的那雙眼睛裏更是充滿了鄙夷和憤怒。正是她曾經癡戀癡纏了十二年的宇文佑。


    宇文佑大步走過來,一巴掌拍開她的手,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冷笑:“那邊鬧著要悔婚,轉頭就在這裏勾搭上了小白臉,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最後那一夜,他也是罵她不要臉,之前無數次,她也聽他罵了她許許多多的不要臉。一句同樣的話聽得次數太多了,總會多少生出些麻木和遲鈍感來,明珠仰頭望著宇文佑微微笑道:“我看你才是不要臉的那一個吧,我都不要你了,你還好意思追上門來?難道是想求我別拋棄你麽?”


    反了!從來隻有她央求他垂憐垂愛的,如今倒反過來說他要央求她別拋棄他?宇文佑先是一怔,隨即大怒,往前一步伸手去抓明珠,斥道:“我看你是蠢糊塗了,說什麽都不知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明珠和他做了多年對頭,多少也知道他的性子和習慣,曉得他性子驕傲暴躁,經不住激,尤其是此時尚且年少,還未吃過什麽苦頭,更是心高氣傲得很,那性子又冷又拗,一點就著。便縮在半剪身後藏著,怎麽難聽就怎麽說:“說就說,誰怕你?宇文佑你不要臉,我要退婚不嫁你了,你聽不明白還是不認字兒?還是你非得娶我不可,眼巴巴地追到這裏來?也行,看你一片誠心的份上,你跪在我麵前學三聲狗叫,我就再考慮考慮,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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