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垮塌在即,楊延彰身後的一千五百漢軍的眸子裏反而大多數人流出了如釋重負的輕鬆。等到結果了,那就來殺吧!


    地球熱兵器時代的一句話十分適合他們現在的心理:老兵怕槍,新兵怕炮。


    睦州軍軍齡上自是老兵,可實際上他們是新兵,一群沒上過戰場,沒經曆過殊死拚殺的新兵。


    無有太多生死的磨練,無有太多沙場的考驗,他們現在就怕‘砲’,嚴重缺乏精準度,卻聲勢極大的‘石砲’。


    “轟!”


    一聲巨響,石彈終於撞穿了搖搖欲墜的城牆。


    “嘩啦啦~~”


    震耳欲聾的巨響中。東南角的一段城牆從搖搖欲墜終於晉升到了轟然垮塌,形成了一個足有數十步寬的巨大豁口。四濺的碎石翻滾而下,在漫天飛揚的煙塵之中——


    “殺!”


    一名周軍校尉高舉著手中地長刀往前奮力一引,三千周軍精銳瞬間起來。“殺殺殺!”三千重甲步兵就是那決了堤的洪水,洶湧的從眼前的缺口灌入,霎時之間便湧進了漫天飛揚的煙塵之中。


    三石縣城內,楊延彰手中長劍也是向前挺得筆直,但他沒有喊衝鋒,而是引導著漢軍陣列穩步向前,直到距離垮塌的廢墟還剩下五十步時頓止。


    當看得清楚奔湧而來的周軍士兵身影之後,一個“殺”字才從他的口中呼嘯噴出。可這個‘殺’也不是刀槍肉搏的紗,而是弓弩!


    頃刻間,軍列錢箭雨齊下,立在他身後的千多刀槍兵瘋狂地咆哮起來,攥緊自己手中的兵器,隻等著周軍身形從飛濺的土塵碎石中衝出,就全軍偃月陣而上。


    剛剛垮塌的城牆,廢墟塵土飛揚,磚石間還多孔,腳踏虛而不實,大軍衝上廢墟立刻就是深一腳淺一腳的,稍微不慎崴了腳踝不說,一路衝上廢墟再衝下廢墟,也會消耗不少的體力。


    城內漢軍不前湧,乃是以逸待勞了,更具地利之優勢。


    在滾滾飛揚的煙塵裏,周軍士兵竭斯底裏的嘶吼著、咆哮著。他們此刻的士氣還是相當高昂、雄壯的。


    “殺!”


    楊延彰長劍一擺,偃月狀的漢軍陣列齊步向前,迎著混亂的衝下的周軍士兵。這是他們最後一個優勢,也是最大的優勢。


    以整敵單,列陣而戰,才是戰爭和軍隊意義的直接體現。單打獨鬥那是市井小民或是江湖武林。


    周軍原本整齊的軍列經過廢墟的‘熏陶’後散亂的不成樣子,衝下來的士兵隻能單打獨鬥,或是三五人的小隊配合。可是漢軍,整齊的軍陣毫不動搖,使得他們原始的戰力丁點不受損。


    疾衝而下的周軍士兵迎頭撞向漢軍軍列上。驚呼聲、慌亂聲此起彼伏中,可他們卻頓不住自己的腳步,否則塵土中繼續衝出來的同袍直接能撞上或是擠趴下他們。他們同樣也沒時間整頓隊列,漢軍軍列距離東南角城牆一共才二百來步距離,兩次陣列向前,雙方此時的距離已經相當近了。


    楊延彰處在月輪的底部中心,不是軍中第一個接敵的將士,但是一碰到周軍就不是一個兩個。


    排列偃月陣,受衝擊最大最重的就是月輪部位,左右兩千向前包抄的月牙,是殺敵製勝之所在,卻非防禦重心。


    偃月陣所在的月輪才是防禦的重點,他們將承受也必須承受敵人洶湧如潮的攻擊,如果被敵人衝破,那偃月陣就一分兩半,己軍反被敵人給分割了。


    長劍架在身前,向著刺來的三根長槍上一卷,雙臂用力向外一推,就聽得幾聲驚呼響起,三個周兵就淩空的倒飛了出去,再落地時已經砸倒了後麵的好幾個同伴。


    “殺殺殺~~”


    洶湧而進的兩軍終於在缺口處狠狠的相撞在了一起,霎時間,令人心寒膽喪的慘嚎聲、殺伐聲響徹雲霄,長槍戳刺、戰刀劈砍,鮮血伴著殘肢斷臂飛灑而出。


    等到迷亂的土塵漸漸落下,東南一角已經是滿布猙獰慘烈無比的殺場了。一波又一波的周軍士兵撞在漢軍堅固的戰陣上,在震耳欲聾的殺伐聲中,周軍士兵就像被割倒的稻草一樣一片片地倒下。漢軍也在流血之中,因為後繼的周軍士兵仍舊在奮勇高呼地往前衝殺,無休無止地填補著同伴倒下留出的空隙。


    人命比風沙都還要脆弱,每一瞬,每一息,都要有人哀嚎著倒下,都要有人在痛苦中死去。


    整整半個時辰的衝鋒,三千周軍隻剩下四五百人倉惶而退,剩餘的就全丟在了城裏麵。疊疊的屍體一層又一層,在這片不大的空地上都‘湮沒’到了膝蓋。


    漢軍也倒下了二三百人,可對比周兵的損失,太劃算了!


    “該死——”但望著身邊隻剩下了二三十人的親衛,楊延彰心頭依舊暗悔不已。要是早知道周軍的任性、衝勁這麽大,他絕不會帶著親兵上來的。總共五十人的親兵,這一仗就報銷了一半,怎不讓他心痛。


    “傳令東西兩門守軍,都給我按計劃來,盯仔細了,旦有聯軍進攻堅決殺下去,誰若在這個時候熊了,休怪我不講情麵!”火氣就再大,楊延彰也隻能暗自忍耐,以等候著適當時候的到來。


    三石南門。


    數以萬計的周軍依舊在這裏嚴陣以待,當前是一千精騎,黑壓壓的騎陣人數雖遠少於身後的步兵陣容,可氣勢雄壯如虹,比起一營六千步兵軍陣來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蒙如虎身披重鎧,策馬陣前,兩眼凶狠的望著城頭漢軍那麵赤色飄揚的戰旗,左右一眾將校拱護。


    一騎快馬從東南角疾馳而來,馳至蒙如虎跟前十步這才勒住馬韁,疾聲稟報道:“報將軍,二撥兵馬已經準備妥當,是否立刻進攻?”


    “進攻,立刻進攻!眾軍給我擂鼓助威!”三千軍兵折損了八成,蒙如虎現在吃人的心都有了。


    震天的戰鼓聲衝城外響起,吸取了上次教訓的周軍,不僅一次出動了一營滿六千兵將,其內更包括了五部近兩千人的弓弩手。


    傾盆澆潑似的箭矢遮蔽了人頭頂藍天,楊延彰反應不可謂不迅速,立刻要刀牌手掩護著步弓手搶占廢墟,並下令兩側城牆上的己軍負責導引敵軍方向。兩邊軍隊隔著廢墟放箭拉弓,敵視上、觀察上都站著上風的漢軍步弓手苦熬了小半個時辰,終不得不且戰且退從廢墟戰區退開。人數上的巨大優勢讓周軍最終贏得了東南角廢墟爭奪戰的勝利。


    而拿到了廢墟控製權的周軍,也不再貪功冒進。穩紮穩打,靠著己方的優勢兵力,逼的漢軍步步後退。


    “稟將軍,東南角已被我軍拿下。漢軍步步後撤,已無力反擊。”


    “哦,是嗎?”蒙如虎臉上終於露出了輕笑,但轉眼厲色就再度鋪滿了他的臉。叫過身邊親將吩咐道,“你速引八百騎到北城門外埋伏,見到漢軍出城就給我趁勢截殺一通,便是要不了楊延彰的小命,本將也要他脫層皮。”


    說罷就也不理會那親將的應答,右臂高高舉起手中的燕山撾,向南城門一引,高聲命令道:“中軍聽令,給我攻——”


    親將揮起大刀往前狠狠的虛劈一下,黑壓壓的騎兵策馬繞陣而去,得到了蒙如虎軍令的中軍三萬多周軍,也分出一股軍力像是一道無法阻止的鐵流,滾滾不絕的向南城牆殺去。


    沒有像早上那一戰時準備的齊全,刀牌手雖然還是衝鋒在前,卻沒有多麽的去注意掩護雲梯兵,如果此刻的漢軍在南城牆上還有上五百名的步弓手,綿綿不絕的箭雨足夠周軍喝一壺的。


    可惜,東南角失守後楊延彰就撤出了城頭的一部分軍力,眼下剩下的三五百兵更多的是裝一裝樣子。說到底楊延彰是根本就沒想過要死守三石縣的,這裏不過是祝彪設下的一個大陷阱,用楊延彰自己和三千漢軍做餌,來yin*蒙如虎和他手下的周軍主力入轂。


    當然,在外人看來祝彪如此的配置,不過是想多拖延上幾日時間,以便更好的完善大順關南麵城牆的守禦工勢。


    就跟昌平塞一樣,大順關南麵城牆的防禦也是遠比不上其北城的堅固和眾多的。


    如狼牙拍、荊棘刺等都沒一點裝備,碟樓也少之又少。


    南城牆的駐守漢軍,他們早在城牆破裂時就已經做好了隨時開溜的準備,眼見著大批的周軍湧上,隻是簡單的抵抗了一刻鍾,就紛紛拖著兵器往西城逃去。


    對此蒙如虎並不感覺意外,城池東南角已經被突破,楊延彰怕已經是下達了撤軍令了。而即便是殊死抵抗,也不會在極有可能背腹受敵的南城牆,而會是放到巷戰上,放到縣城裏。所以向來表現頑強悍勇的漢軍棄城而去,也就不嫌丁點突兀了。


    大腿粗細的撞木一下一下的撞擊著城門,三石縣沒有甕城。當攻占了南城牆的周軍下到城門洞去開啟城門的時候,“咣當——咣當——”連綿的撞擊聲已經接下了一顆勝利果實。


    “哢哢——”裏麵的城門栓杠發出陣陣“哢喀”聲,並最終隨著一聲響亮的杠木斷裂聲,三石縣南城門轟然列開——


    “衝啊——”一名周軍將領手持著大刀一馬當先的衝入城中。蒙如虎在陣上看的親切,‘哈哈’的朗聲大笑起來,再雙腿用力一夾馬身,戰馬仰首一聲嘶鳴,四蹄奔騰,人就引著剩餘的二百親兵穿門而入城去。隨著蒙如虎的開動,陣上數以萬軍的周軍知道,這一仗自己勝利了,遂也紛紛蜂擁跟上。


    小小的三石縣城,就像是一鍋沸騰的水,在這一刻刺耳的廝殺聲、淒厲的慘叫聲以及諸多喧雜聲響徹震天!


    周軍浩大的軍力如同灌進了城中的洪水,慢慢的向三石全城蔓延,由南門和東南角切入,慢慢的蔓延到了北門之外的所有地方……


    可是,在地麵看不到的地方,在無數周兵、中山兵根本不注意的屋頂、牆角、柴堆中,一層黑色的粉末鋪撒著;或是一個小小的坑窪裏,水麵在陽光下泛起一層油油光澤,而它們所散發出的刺鼻異味也在滿城衝鼻的血腥氣息下翛然而讓人無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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