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東城,是正途。那麽既然宋軍沒有走這一條道,一下子就出現在繁峪山下,那就隻有“翻山”這一種可能了。


    “楊兄,你可不要信口開河?”從大山裏直搗繁峪山,困難是難以想象的。李長軍隻感覺自己心跳猛然間一加速,心髒“蹦蹦”的劇烈跳動聲讓他不用撫摸心口都能‘聽’得到。


    “宋軍那是自取滅亡!”


    從廣昌翻山到繁峪山,沒有七八天的時間是不可能通過的,而大軍若是翻山而行的話,那不但意味著馬匹無法帶上,更意味著後勤輜重也要減之又減,能隨身帶上十天的糧食就算多的了。至於後備的兵甲器械就全部用說,都會舍掉。


    而總共才十天的糧食,除去大軍在群山行進中消耗的外,到了繁峪山下軍中還省下多少?


    最多不會超過三天。


    繁峪山可是出了名的易守難攻,雖說不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那裏放的有五千太子軍,又分前後兩兵寨,想在三兩天內拿下繁峪山實在是不可能。


    再假使這支大軍突襲殺出,打了繁峪山守軍一個措手不及,在一天內攻下了繁峪山,那他們也就剩下一兩天的糧草,這支宋軍接著還能做什麽呢?繁峪山上的太子軍便是無力守衛,卻也能一把火燒掉後山囤積的糧草,沒有糧草,這支宋軍就是一支死路之軍。


    繁峪山南麵就是威縣,東南上繚,西南是射虎穀,身後是綿延百裏的群山,想要盤活這支部隊,那就隻能在糧草耗盡完前攻下一座城池,還要保證城池破滅前的太子軍不放火燒糧。


    不然就隻有搶掠百姓。可宋王本就不是正朔,若再有失民心之舉,就是人人喊打的局麵了。


    等等的這一切無不表示著宋軍“翻山進軍”的危險,在這樣的事實麵前,李長軍如何不驚?如何敢輕易相信。


    “李兄以為楊淇有信口開河的必要麽?”楊淇嘴角翹起,再次用帶著高傲的目光看向李長軍。當官又如何,這個節骨眼上,別說是一縣令,就是太守,活的也沒自己一介落第舉子瀟灑。“再說了,這樣的事,楊淇又怎麽可能敢去信口開河?”


    “你不信口開河?”李長軍冷冷一笑,“翻山而走繁峪山,宋軍那是在自己找死。宋王才智再是不堪,也不會拿著自己寶貴的軍隊往死路裏走。還明日拿下威縣,簡直癡人說夢。”


    “哈哈哈……李兄也不能脫俗啊。”楊淇放聲大笑,用赤luo裸的蔑視目光看向李長軍,“兵者,詭道也。能眾人所不料,才可成眾人所不能成。您說的是有道理,可那隻是平常時候。假如繁峪山前山守將是我們自己人的時候,安安穩穩完完整整拿下繁峪山還會是問題麽?”


    “什麽?繁峪山前山守將是你們的人?”李長軍兩眼瞬時間都凸出了眼眶。


    傲然一笑,在這一刻楊淇徹底贏得了談話的主導權,“自然是。”


    “那焦明五年前老母遭難,幸得外出遊玩的宋王所救,才免於一死……”楊淇沒有再說下去,但他話中的意思是已經明白無誤的告訴了李長軍。


    “這——這也使不得,使不得——”李長軍似乎一時間接受不了如此刺激的消息,手扶胸口慢慢的坐了下去,臉上早沒了之前的怒火。


    “威縣城中也有我們的人。太子爺這些年苦心經營東安,宋王也是一樣苦心經營東城的。”楊淇接著又爆了一個猛料,但他心中還是有些堤防,所以並沒有透漏出這人是誰。“如此,李兄還會認為宋軍是自尋死路麽?”


    “最主要的是,太子爺克複開州後,州刺史必會以楊複代之。那麽東城太守之位,楊太守會向太子殿下舉薦你嗎?


    雖然楊複是很看重你,但是有你同榜的那幾人在,在太子麾下你李兄真會有出頭之日麽?”


    楊淇在東城郡有交情的實權官員不止李長軍一個,可為什麽他回來興和縣說服李長軍,而不是去別的地方說服他人,那就是因為李長軍還有自己的一些故事。說服他的希望更大!


    “唐王可跟你那幾位同榜沒什麽聯係。你要是歸順了唐王……”


    楊淇看著李長軍,同榜同科,這本都該是相互間的助力的,可在李長軍身上,卻因為瓊林宴上的一些紛爭,助力變成了阻力。


    楊淇以己論人,相信每一個官場中人都有一份‘上位’的心,沒人願意看著自己仇人自始至終的踩在自己頭上。究此一點,他才會選擇李長軍來說服的。


    “我該怎麽做?”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長軍從內心的掙紮在醒來,語氣十分的虛浮,就像用盡了全身力氣之後的喘喘。、


    “隻要扣下鮑康來和楊複……”楊淇嘴角泛起舒心得意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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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峪山前山營中,焦明的大帳。


    “…………太子薄德,無威無望,…………先皇才賓,戕伐兄弟……某家實是心寒意冷,不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開席了兩刻多鍾,焦明一直同陳廉、徐由虛與委蛇,熱情的如是見到了自己的叔伯兄弟,然隨著大帳門口焦竑的身形瞬間閃過,焦明口中熱情洋溢的言語瞬間停止,然後就變成了開頭之類的那樣的話,而且這話是越說越是過分。


    “焦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有辱皇上。你想找死嗎?”許由砰的一下跳了起來,他本就與焦明久有不對,隻是困於這裏是焦明的地盤,開始時才按捺了住。可是等了片刻後見焦明依舊是“滿口胡言”,且越說越露骨,那裏還忍得住。一掌拍在身前堆滿酒肉的案幾上,當場發起火來。


    厲聲喝斥一聲還沒有消去許由的怒氣,把手中的酒盞往地上一扔,挺身從座位上站起,再喝道:“還不快快住口——”


    與事出有因的許由相比,陳廉無疑要老紮和清明了許多,他對當今的聖上可沒有那麽多的敬意,初聽到焦明話時,隻是感覺著有些納悶,“這焦明膽量,怎麽突然的就大了起來?難道是因喝了酒?可他現在也沒醉啊!”陳廉甚至心中還隱隱有股讚同感。


    自達‘五王之亂’後,天下皇帝的威嚴與神話就破滅了許多,雖然安定了一朝,然隻一朝的時間,價值先帝又不是什麽百世難得一見的明君聖祖,這皇帝損壞的威嚴和聲望並沒有被彌補回來。


    先帝又錯走一招布下了下一代的亂局,待等到他察覺不對的時候,體衰多病已經難以撥亂反正了。這太平年曆的最後幾年裏,天下即將大亂的印象已經滲入到了中原絕大多數人的心中。陳廉作為一名軍人,還是一個有相當地位的軍人,對此更是熟知在心。也由此太子攝政多年,卻根本難以樹立起威嚴來。一個早早就被打上‘亂世之君’的主,誰會太服氣他?


    然聽著聽著,陳廉的心思越來越沉,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生出,“焦明他是想幹嘛?造反不成?”口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他若沒別的計較,項上人頭哪裏還能保得住?


    心理猛的開始打顫的陳廉,偷偷地觀察帳外的動靜,除了滴滴答答的雨聲外,別的似也沒什麽了。可就正是這一種寧靜,讓他知道自己心中的不祥預感已經變成了現實。


    陳廉可是繁峪山太子軍的首領正將,今日前來焦明這裏喝酒,身邊可是隨著一幫親兵的。有二十多人,還有許由的十來個,明明就是安排到帳外棚子裏的,怎麽沒一點聲音了?


    兩邊相加就是三十多人,焦明安排陪酒招待的也該有二三十個人,相加可就五六十人呢,不出意外的話五六十人在一起,怎麽可能會一點吵鬧聲都沒發出?


    出現這種情況,那隻有一個可能,自己和許由帶來的人手已經都被放翻在地,不管是武力拿下的,還是灌酒灌醉的。


    “哈哈哈,徐老弟言重了。”陳廉突然打了個哈笑,接過了話頭,“焦老兄不過是發些小牢騷而已,當今聖上是仁義之君,怎麽會因這點小事就要人腦袋。”


    話是如此的說,可陳廉內心裏真的是一時間心亂如麻,著實是拿不定主意,見焦許二人就要說僵,忙錯開了話頭。能拖得一時就是一時,還是先緩和一下氣氛的好。


    “嗬嗬——”焦明麵色平淡,沉沉的嗬嗬一笑,兩眼輕瞄了一眼許由,眼神中的一抹諷刺神色毫不遮掩,然後若有所動的深望陳廉一眼,“還是陳老哥知情趣,了解焦某心神啊!”


    “哈哈哈,來來來,某家敬陳老哥一碗。”焦明依舊是大馬金刀的坐在中間的主位上,就像丁點兒都不把許由的嗬斥放在心上一樣。端起酒盞,遙向陳廉一敬,然後一飲而盡。


    “這算是邀請麽?”陳廉臉上露出了苦澀之極的笑容,想起來還在東城郡城裏安住的家小,已經端起到了嘴巴的酒盞慢慢的放回了桌麵。抬頭看向焦明,那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疑惑的表情。“謝兄弟厚愛了,可陳廉終是受用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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