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郡,石破天驚的一戰。


    其影響力難以概述,說它是引爆此次天下兵戈的‘源點’,也半點不為過。消息像狂野的風暴呼嘯的傳遞向天下的每一個角落。


    成武郡城周軍挖踏了城池攻入城中算什麽?天下的眼球已經全部集聚在紀郡了,周軍如何,宋軍又如何,除了切身關乎者,誰還在乎?


    宋王兵亂本就是大戲拉開序幕前的一個小把戲,之前能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是因為大戲還沒有開始,並且這個把戲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精彩絕豔,如此才有了祝彪旬月中即名揚天下的結果。


    但現在,大戲的序幕拉開了,小把戲再精彩,也隻是小把戲。舞台上的那處大戲是才是關乎所有人富貴榮辱的關鍵。沒有人會因小失大。


    ……


    視線回到祝彪身上,被周軍重重包圍中的成武郡城自然半點都不曉得外界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祝彪還在靜靜地等候著周軍的出招。城牆倒塌了不假,周軍殺進城中了也不假,但兩個‘不假’並不是周軍殺敗宋軍的鐵證。事實上昨日糾纏到深夜的廝殺,吃虧的還是周軍,並且是大虧。


    近三萬周軍倒在了成武郡城的北關,而與之相對宋軍的付出,則還十不及其一。兩千來人的戰歿,三千人的受傷,其中有著那麽多的難民新兵。真正宋軍戰力,折損的還不及一千。


    而且如此的拚殺鑄就出的精銳戰力,曆練出的麗陽難民,使得宋軍的整體實力不降反升,讓祝彪都有心拿周軍來練兵了。如果把剩餘的兩萬多麗陽難民全部磨礪進正兵營,那是個什麽概念?


    所以。當拉開天下大亂序幕的一戰爆發在紀郡的時候,成武郡城這裏的夜靜悄悄的。


    周軍如一頭受傷的野獸縮回洞穴中舔舐著自己的傷口,宋軍自然也不會搞什麽夜襲,安安靜靜的待在城池中,祝彪可從沒有忘記對麵三位先天宗師的存在。有他們在,除非天兵天將,否則誰也偷襲不了外頭的周軍。


    月亮落下,太陽升起。


    第二天依舊是個好天氣。


    可今天該不該繼續攻殺?這個問題再無一點回旋餘地的擺在了周軍統帥麵前。


    三萬人的傷亡是一個無法回避的現實,周軍統帥實在無法想象今天一整天再拚殺下來。自己會損失多少士兵。五萬?還是更多?


    他內心裏不想再往城裏填塞生命,城牆上的那兩個大大豁口,就像是兩張血盆大口,下麵連通著無底洞,永遠也塞不滿!


    但是如果就這麽白白放著。那是不是有點傷自家的士氣啊?


    人都是有腦子的。周軍在城外依舊有二十萬之眾,麵對洞開的城牆卻不敢發兵一入,任是誰見到這種想象都會生出詫異。且昨日的戰果擺在哪裏呢,傷士氣就是難免的。


    周軍統帥犯難了。


    成武郡城,攬月樓上。


    宋王看著城外的周軍,麵帶笑容的對祝彪說道:“祝帥以為,今日彼軍還敢犯城否?”竟是把周軍會不會攻城當做了一件趣事來打賭。


    祝彪嘴角抽了抽。看來經過昨日廝殺的見聞,今日宋王的底氣又充足起來了。


    “騎虎難下?患得患失?”祝彪一笑,用了兩個成語來形容周軍統帥此刻的心情。再道:“辰時初刻,他若還不來。我軍便複去。隻需在倒塌的城牆豁口上露露麵,足以羞煞二十萬周軍。”


    “哈哈,祝帥此策大秒,逼敵不得不來戰。今日。我軍便再重挫其一陣。看他明日還當如何?”


    ……


    “無膽小二,還敢再來戰否?”


    “哈哈。一個個膽小鬼。是不是昨天被爺爺殺怕了,不敢來了?”


    “哎,爺爺站在這裏了,對麵的龜兒子怎麽不來啦?昨個你們不是挺凶的嘛!?”


    城牆外不遠處的周軍大營,一個個周軍士兵看著在城牆豁口處吆喝賣弄的宋軍兵卒,禁不住心頭大怒。一個個義憤填膺的就想殺將出去!


    可是心頭燃燒熾烈的怒火,一陣過去之後,周兵們就不由得又響起了昨日的遭遇。就宛如一盆冷水澆頭,瞬間冷汗流下。


    周軍進入城中巷戰,放棄自身大軍團優勢,與置有鴛鴦陣的宋軍小接觸麵搏殺,完完全全等於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能有好結果才叫怪。


    二十萬周軍統帥,目光冷冷的看著成武郡城,他知道,在今日與祝彪的第一陣交手裏,自己一敗塗地。


    “老夫確是真該謝謝你這一教誨!”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平日裏這句話常常說來,也自以為明白,今日才知曉,才切身體會其中真味。


    “傳令,擊鼓,進軍——”


    明晃晃的雁翎刀向著成武郡城一斬,轟隆隆的戰鼓聲響起在周軍大營當中。


    兩萬周軍步步當車的向城牆豁口開進過來。昨天他們已經吃夠‘潮水般湧過’的虧了,一窩蜂的湧入城中根本就是作死。雖然今天早晨周軍一時未定是否繼續攻殺,可一些需注意的要點卻也明白了。


    城牆塌了,宋軍卻遠遠沒垮,不能懷著‘趁勝追擊的心’去打仗。要步步安營,前前後後打陣戰一樣去進攻!


    所以,周軍的攻勢就大變樣了。


    但是變了又如何?隻要短兵相接,在城去街巷那狹窄的路麵中短兵相接,一次又一次係統增幅作用下的宋軍就會以對決的戰力優勢,碾壓式的擊潰一波又一波周軍的進攻。


    “砰——”


    陣戰就要有陣戰的架子。周軍衝在第一線的不再是刀槍肉搏兵了,一個個提著重盾的盾牌兵像一堵牆一樣衝著宋軍壓去。


    有著地利優勢的宋軍自然隨之變化而變化,兩項碰撞,聲音就像冬日裏打了雷一樣響亮。


    張自用手持著沉沉的重盾,兩腳蹬蹬倒退了兩步,隨即就穩穩的站住了腳跟。而他的對手卻踉踉蹌蹌的退出了五步還多。都撞在了後麵跟進的周軍士兵身上,這才穩住身形。


    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腕,張自用眼睛圓圓的睜起,口中猛虎般的大喝一聲,咚咚咚,大踏步的頂著重盾向前麵的敵人衝撞去。而這個不怎麽寬的街道上,向他這樣正大步衝撞向敵人的重盾兵一共有五人。


    五個重盾兵排成一列,就是一麵盾牆。


    五個受到係統一次次增幅後的重盾兵,就是五頭人形蠻牛。


    兩者相合。其結果就是宋軍當麵之敵,在這一撞之下,潰不成形。


    “死——”五麵重盾的間隙,四支長殺迅猛突出,真的應證了那一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老話。


    剛剛被五麵重盾撞得隊形都散亂了的周軍。看著刺殺來的長殺人人臉上露出了驚駭欲絕之色,卻少有人多得開。即便周兵有反應迅速的立刻揮舞兵器去遮擋,他們腳跟都站不穩的情況下揮舞出去的兵戈,又怎能擋得住蓄勢已久的四支長殺。


    正當麵的四個周兵立刻被捅穿了身子,鋒銳的殺首毫不費力的刺透了鎧甲,深深地紮入周兵身體裏。強力的衝勁還帶著四名周兵狠狠向後撞了一擊,那周兵身後多的是立足不穩的人。立刻滾地葫蘆就出來了。長殺手後退一步,鋒刃從周兵身體內拔出,鮮血哧濺,讓空氣中都升起了一層薄薄的血霧。


    四支長殺退後。另外四支長殺已經交替著殺上。


    這個小街巷中的宋軍以一種屠戮的速度,迅速清掃著周軍的前隊。血腥氣飛快在街巷前後蔓延開來,赤紅的鮮血漸漸重新染紅了街道。


    相同的場麵在北城大小數十道街巷上上演,經曆了昨日的廝殺。磨練。信心滿滿的宋軍步甲正值士氣高昂,鋒銳正盛。自然也就爆發出了最佳的戰鬥力。砍瓜切菜一樣輕易擊潰了入城周軍的前隊。


    “哈哈哈,我軍威武,彼軍何等可鄙也!當浮一大白。”攬月樓上宋王滿滿飲了一杯,興致極其高昂。


    “哈哈,大王好興致,末將就當再為大王助一雅興。”祝彪站起身來對著樓下一喊,“來人,傳令霹靂車營,以火石封堵城牆豁口。今日本帥要先滅一滅周軍的氣焰。”


    隻擊潰入城周軍前軍算什麽?祝彪的胃口很大,做就要做掉全部的入城周軍。


    轟轟轟……


    霹靂車揚起石彈,帶火的石彈,一顆接著一顆,顆顆精準的落在城牆豁口。再然後一壇壇火油也被準確的投到豁口處燃燒正烈的火石上,兩片熊熊烈火,阻斷城內城外的烈火,不可抑製的燃燒起來了。


    城池外,周軍從上到下所有人臉色無不大變;城池內,一萬餘周軍將士亦個個神情駭然。


    “殺啊……”宋軍士氣則更加的澎湃高漲,係統欄裏的數據清楚地表明了一切。


    但祝彪則不能留在攬月樓觀看戰局了,他要等在霹靂車陣前,等待著十有八九會二度來臨的周營先天宗師的出現。


    有著三尊人形核彈,周軍見鬼了才會不用。城裏頭這次不是霹靂車做禍了嗎?那我自己打碎了霹靂車就是。


    祝彪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會有宗師級高手殺進城來。


    宋軍堅守街巷城區本就給周軍出了個大難題,現在再加上了霹靂車鎖門,簡直是無解。不解除了,周軍如何會安心?


    所以,祝彪要早早等在霹靂車陣前。這是一個香噴噴的誘餌,而在誘餌的周邊,自然埋伏著陷阱。


    他可給三位周營宗師準備了一樁很不錯的禮物的。


    ……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


    祝彪沒有料錯周營的舉動,但他料錯了時間。


    三枚人形核彈並不是大白天的就大赫赫的殺進成武郡城,而是直到夜晚天黑,三道人影才如清風一樣飄入城內,人鬼不知。


    城池裏的周軍半數投降,半數血染沙場。城裏多出了七八千俘虜,自然也就有了一個新建的俘虜營。


    燈火通明的霹靂車陣地。暗營下的祝彪已經滿麵寒霜。事情偏離了他預想的軌道,可他無力重新搬回。那麽他接下能夠做的就隻有一個字——等。


    宋王是住在郡守府,隻是具體住在哪一間房裏,除了貼身的護衛,就是祝彪撥調去的親兵也不知曉。


    飛猊厲無行是宋王最親信的心腹之一,當初曾任宋王護衛副統領。現在宋王府的一切都煙消雲散去了,可厲無行依舊是宋王的貼身護衛。上次陰平之戰,宋王身邊的那尊大神關鍵時刻頂了上去,留下護衛宋王的幾個核心高手。厲無行就是其中之一。


    一道黑影飄落到厲無行睡下的房間頂上。來人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貓一樣伏在房頂上,就是不遠處境界的弓弩手也沒半點察覺。


    厲無行是即將邁步武道圓滿境界的頂尖高手,靈覺是極為敏銳的,睡覺之際也靈台空明。感知力絲毫不比平時來的弱。但是對於自己房頂上多了一個人,卻是沒有半點查知。


    來人細細等了小兩刻鍾,似乎察覺房中的厲無行真正睡去了,這才飄然落到房門前,伸出手掌貼在門閂之上,暗運掌力,悄無聲息的將門閂震成了一堆木屑。不發出一絲聲音的將房門推開,隨即身形一動輕飄飄的掠入屋內,就像是一片枯葉輕輕飄落於地,沒有發出半點的聲響。


    來人邁步輕足的走到厲無行的床前。腰間的長劍不見拔起,隻是運功食指,對著熟睡的厲無行心窩要害猛力刺下去。


    “誰?!”


    就在這時,熟睡中的厲無行驟然生出警兆。猛地睜開雙眼,暴喝一聲就從床榻之上彈起。眼睛都還沒有轉動,單手成掌便向床邊之人重重的轟了過來。他這一掌是倉促而發,但厲無行乃是江湖絕頂高手,掌力依舊勢大力沉,一股淩厲掌風呼嘯而來,仿佛大山迎麵壓下,一般的江湖人物都能生出一種將欲窒息的錯覺。


    “死去吧!”來人食指趨勢不歇,身形不閃不避,隻是在厲無行掌力即將達到的瞬間,運起卸力之法將胸膛猛的向內一塌,一股彈力同時從胸部生出,竟然就抵消了厲無行驚起下的全力一掌。


    與此同來人刺下的食指,是因為凝聚了太多功力還是怎麽的,竟然在散發著光亮,在幽暗的室內劃出一道璀璨的奪命劍光,勢若雷霆的直將厲無行心窩貫穿。


    “啊!”


    “噗!”


    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起。來人的一指毫不費力的貫穿了厲無行心胸,在厲無行山淒厲的慘叫中直接透體而出繼而貫穿了床榻,在地上深深鑽出一個不知多深的小洞,鮮血如泉水般從厲無行胸背前後噴射而出,將床榻噴染得一片殷紅。


    “什麽聲音?”


    “好像是厲大人!”


    “快去看看!”


    周邊房間裏的宋王護衛以及周圍的親兵、弓弩手都被厲無行臨死前的慘叫和發出的動靜給驚動了,一個個房間內竄出人影,一陣喧嘩叫和鐵甲碰撞聲向厲無行這裏匯集。


    來人並沒有動,靜靜地立在房間中,等著四麵八方的人把他包圍。猛然,一股衝天劍氣從房間中爆發而起,整個房屋瞬間像爆炸的甜瓜手雷一樣,牆體房頂分裂成無數塊殘破的磚頭、瓦片,向著四麵八方飛濺打去。


    這些體積、重量根本不會對人造成威脅的磚頭、瓦片全然不可用常理來衡量。它們被來者以先天真氣迸射而出,磚頭、瓦片已經化身為子彈、飛刀,洞穿著一個接一個人的肉體。


    先天宗師的簡單一擊,本來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包圍圈就變成了一片死地。滿地的死屍,被磚頭、瓦礫打的滿身血洞的死屍,缺胳膊少腿掉腦袋的死屍,至少有一百具!


    這其中可不僅僅隻是軍中的驍銳,更有幾具宋王身邊本就寥寥無幾的護衛的屍身。他們有不俗的武功在身,在這種場麵下也依舊難以幸免於難。


    “狗賊。我誓殺汝!”


    宋王護衛統領,武道圓滿境界的強者——摘星手杜充,怒火衝天的仰天大吼道。


    話音沒有消落,杜充的身形就已經飛射到來者頭頂,一招擒拿絕學打出,尖銳的厲嘯響徹在來者頭頂,宛若半空中響起一聲炸雷。


    抬頭看去,杜充身形如飛鵬疾掠,隻手做爪,仿佛蒼鷹搏兔,向來者的頭頂猛抓下,招式尚未落實,強大勁氣便已呼嘯而下,吹得周邊的碎瓦沉沙四溢飛揚。


    “噌!”一道劍光從黑暗中掠出,直衝向上。來者手持長劍,一劍擎天。


    “轟!”掌劍交擊,兩股強大力量碰撞在一起,淩厲勁氣向著四下裏激蕩迸散。“嗤”的一聲,杜充如受驚的靈狐向後急掠而退,他右手的袍袖盡碎,化作片片碎布飛舞空中,仿佛一隻隻的布蝴蝶。


    來人緊追不舍,一劍不中,身形疾掠而起,比化身飛鵬的杜充還要快的直衝到杜充身邊,一劍斬下。“哪裏逃,給我留下吧!”


    郡守府轟隆的勁爆聲遠遠傳入祝彪的耳朵。祝彪冰霜一樣的臉龐寒的就更冷了。


    自己鋪網以待,敵人卻要調虎離山,化被動為主動。自己真的是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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