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腿吃完,祝彪取過一條毛巾擦了擦手。離開桌子,來到花雲身前坐下,再一次格手道:“你也坐下說。”


    花雲看了他一眼,終究不敢坐下去,也不敢輕易的開口說任何話。像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已經把我軍遣派民夫到前線的消息傳出去了。但不妨跟你實說,這不過是個幌子,但你卻信了,說明你花雲腦瓜還是不行。如果真要開打了,我豈會毫無遮掩的把民夫先派去前線?這不是太赤、裸了嗎?


    我軍十幾萬騎兵不是玩笑的。真要打仗,我會首先帶領騎兵插進成博郡縣,不管黨世魁手下有多少軍力,我會先壓著他打一陣。


    為這一陣世間,足夠民壯去沿途修築好全部的糧寨、軍糧城。”


    “當然,話說的再實在一些。現在,你在我手裏的,想活命,就一個不漏地把你所知道的人找出來。我保證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不泄露你的身份,讓你好好地活下去。”


    長風鏢局已經在唐王的翻手碾壓下煙消雲散,祝彪實在不明白花家為何就這麽不看好唐王。寧願破家毀業,也跟著朝廷走。


    祝彪願意如此已經很替花雲考慮了。“我隻是不想看到一個舊人,在我眼前死去。你考慮考慮!”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跟人做買賣似的。


    花雲不說話,他很明白,自己要考慮的絕不僅是單獨本人。還要想到家族。與家族相比,自己的生死和手下其餘細作探子的存亡,都是不值一提。


    意誌63,勇氣62的人。該不是從容赴死之輩。


    祝彪看著花雲笑道,“你是個聰明人,對待聰明人,就要把話說清楚,說開了。我不想騙你,我承諾的一切,都會如實付現。”


    “這買賣這麽樣?”


    ……


    ……


    祝彪從花雲口中得到了一個重大情報,黨世魁在確定了各處軍寨的布局之後,將會搶在唐軍動手之前,派出一支由武林高手組成的隊伍。燒上一把大火!


    這個消息遠比抓到花雲手下細作更重要。因為黨世魁那邊派出的細作根本不止花雲這一隊。祝彪就是將花雲及其手下鏟除幹淨。還有其他的細作繼續向周軍傳送情報。


    花雲說的這個事兒才是真正要緊的,特別帶隊的是兩個武道宗師。於博州方麵來講,這是一股無法抵擋的力量。除非宗門坐落博州的東始山出手應對。但這明顯不可能。


    “兩個宗師級高手帶隊,不需要人多,接著一場大風就能燒幹淨整個軍寨。”到處都是木料的軍寨,夜風中根本就承受不起一個宗師級高手的摧殘。祝彪很嚴肅的對上官仁清說著,當初與胡人作戰時,他率陷陣營也夜襲過胡騎的草料場,一把大火逼的兵力實力處於全麵優勢的胡騎,不得不困於茫茫的大雪,眼睜睜看著祝彪勝利而去。


    現在,他也同樣不懷疑兩個宗師級高手的威力。


    一切常識都是無須說出來的。江湖高手人肯定不會多。但個個實力驚人,更好隱藏蹤跡。安肅郡眼線七座軍寨,二十多座糧寨、軍糧城,根本防不勝防。


    “進攻――”


    祝彪與上官仁清四目相對,相同的兩個字從他們口中爆出。


    初春博州的風很大,誰都不想自己辛辛苦苦一兩個月積累的器械,在一場場大火中化作一堆灰燼。


    元武六年,二月。


    在漢唐大軍南下的前夕,成博郡城下的周軍城池發起了全麵攻擊。


    西城戰場上,周軍部署了一百二十輛的重型、中型、輕型霹靂車,三百架車弩,一萬五千張強弓硬弩,威力驚人。


    在震耳欲聾的戰鼓聲裏,在幾十萬將士、民夫們的呐喊聲中,密密麻麻的矢石衝上天空,戰場上如海嘯一般,刮起了一股石彈與箭弩匯合的黑色旋風,驚天動地,氣勢恢宏。


    周軍日夜不停的持續轟擊,矢石如狂風暴雨,猛烈無比。


    整日裏戰鼓狂擂,低沉而猛烈的鼓聲能響徹了整個戰場,也震撼了無邊無際的天穹。


    戰旗狂舞,旌旗掀起了層層駭浪,波瀾壯闊。


    休整了兩個月的周軍驚呆了,壯觀而血腥的戰場讓他們熱血沸騰,一個個像一頭頭狂嘯的猛虎,揮舞著兵器,聲嘶力竭地叫著吼著,狀若瘋狂。


    數十萬將士吼叫起來,幾十萬民夫們吼叫起來。巨大的叫喊聲匯成了滾滾驚濤,一陣陣炸響在天地之間,如山崩地裂之勢。


    這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但好在,還不能無堅不摧。


    城內唐軍隱而不發,悄然無聲。


    黨世魁皺起了眉頭。


    伍敬弦、張忠發、雷鯤等將的神情,人人非常凝重。


    圍城已經半載有餘,每一次對成博郡城的進攻,他們事前都做了精心的準備。之前都失敗了,這次周軍上下都抱著很大希望,因為祝彪年前加進戰場,給博州戰局帶來了不可估量的變化。


    黨世魁,周軍,想要在這場變化中立於不敗之地,必須先拿下成博郡城,以此為根基,最差也能維係住眼下的界線。否則周軍一敗,人馬就要退回平江南了。


    但目前看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成博郡城的防守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堅固。這一兩個月裏,城內的唐軍也沒幹等著。


    成博城池上也有遠射武器,但隻限於床弩。霹靂車全部都布置到了城內,要越過高高的城牆,即便是重型霹靂車,射程所及範圍也隻是弓弩射程罷了。


    遠勾不到城外周軍的霹靂車,更甭說射程超遠的床弩了。那東西本就強過霹靂車。


    所以石淵在距離城牆兩百步的地方挖掘護城壕。十步一道,足足挖了五道。之前的戰事裏,這五道護城壕早就給周軍填平了,休戰的一兩個月中。石淵卻不顧地表的生硬,費大力氣在城牆百步範圍內,再挖掘了三道護城壕,同時築起了三道羊馬牆。


    百步的範圍,不僅是城內霹靂車的有效射擊範圍。就是弓弩,也可輕易地覆蓋到。


    護城壕寬約五步(約為7米),深三步(約為4米),壕內鋪設長短不一的竹刺、木刺。這種護城壕共有三道,每一道的前麵還都有一堵羊馬牆,周軍想在唐軍的猛烈射擊下。順利攻到護城河。需要付出很大代價。


    三道護城壕之後。就是護城河。護城河寬約五丈,自然先前周軍攻城時也是填堵了好幾段的,現在重新疏通後也是周軍一個不好逾越的障礙。


    不過唯好的就是。成博郡城是內甕,甕城在內,相比較外凸的甕城外,周軍好過了那麽一點點。


    不然,單是護城河與甕城相配合,要井闌、衝車等器械送到牆邊,就是一棘手難題。


    並且一個冬天的時間裏,成博郡城內也不知道拆了多少房子,不僅將原先在攻城戰中受損的城牆修補完善,更在城牆上修築了大量的馬麵和樓台。讓本就堅固的城防變得更加堅固無比。


    馬麵突出城牆外側,與城牆合為一體,守軍可以居高臨下射擊,消滅城下死角裏的敵軍。馬麵上還有可供士卒休息的空場,磚石圓木封頂,就是被石彈正命中,兩三顆,也轟不塌。這種防禦設施成博郡城先前不是沒有,但成博郡畢竟不是邊塞要隘和邊郡大城,有卻不多,而現在就是密密麻麻了。


    修築馬麵的工程顯然大了一點,唐軍在城牆上按照正常防禦辦法,修建了大量碟樓、望台。


    隻可以說,石淵用冬季休戰的時間,將有些殘破的城池防禦,重新更強大的武裝了起來。


    這是目前周軍能看到的成博防護設施,在城內,唐軍必然還建有更多的阻擊設施,隻是黨世魁看不到罷了。成博城池攻擊難度之大,讓周軍上上下下都有一種無力和挫折感。


    無數的石塊和箭矢傾瀉在城牆上下。


    城牆頂部的樓台在石塊和箭矢的肆虐下,有所損失較大,有幾座望台直接就給石彈轟塌了。數不清的石彈和箭矢幾乎把城牆麵淹沒。


    當然,城頭床弩的一次次反擊,也給周軍帶來不小損失。


    以西門來講,十六輛霹靂車毀在了翎箭之下。而擋在霹靂車陣前麵的盾車,在火弩的覆蓋下,更是被擊毀了不下五十輛。


    兩邊的損失不成比例,這就是封頂炮台與露天式炮台的最大區別。


    黨世魁在狂轟猛打了三天後,正式下達了強攻的命令。


    周軍主力集中在西門,數以百計的重型霹靂車被調到了陣前,密密麻麻的弓弩手潮湧一樣染遍了整個城前空地,比雨點都要密集的箭矢覆蓋了整個城牆的每一角落。


    守軍隻能躲在碟樓、馬麵中還擊,雖然他們居高臨下,射程比對手弓弩更遠。可城牆能有多寬,上麵能站多少人?


    當黨世魁不顧傷亡,發力猛攻的時候,數以萬計的周軍弓弩手,足以用箭弩湮沒整個城牆。再有床弩的助陣,周軍先頭便是用六七百輛盾車作掩護,弓弩手也一樣損失巨大。


    安肅郡城,


    祝彪、上官仁清再次坐到了一塊。


    “如果黨世魁從花雲的‘失蹤’這點上,就能推斷出情報會泄露,搶先一步動手,做攻打成博,來引我軍上鉤。或是說,他派出花雲這些探子本身就是故作迷障,拋磚引玉,我就真服了他了。”


    祝彪眼前懸掛的地輿圖上,從上麵誰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周軍縱然主力是在攻打著成博城池,可成博郡城以北十五縣,牢牢掌控在周軍的手中。


    以至,現在唐軍若南下救援或是解成博之圍,隻有兩個法子可行。


    一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啃’,一路硬殺到郡城下。二是。派出騎兵深入成博郡腹地,對攻城周軍進行牽製。可那個時候,十五座縣城就會變成十五個堅固的據點,相互之間牽連起來的縣城們。就會化作一條條堅韌的鐵索,當握著鐵索一頭的黨世魁拉近鐵索時候,那就會化成一張嚴密的大網,緊緊束縛在漢唐騎軍身上。


    祝彪對自己手下精銳信心再充足,也不願意帶兵陷入那個境地。可是第一種方法,太慢,太慢,唐軍最終損失也會很大。


    “十五座縣城,內屯守軍少則萬餘,多則兩萬甚至更多。兼周軍占據城池半年有餘。一直加固加築。每一座都是一塊硬骨頭。想要拿下並不容易。


    死拚破敵,下下之策。”


    上官仁清想不出破解之法,但問題也看的清楚。


    “如此看。就隻有繞道了……”


    一夜的細談後,祝彪與上官仁清拿定了注意。可惜了一兩月來工匠們趕造出來的攻城器械。大軍這一繞道,它們中的大半就隻有封存了。這代價是很沉重的。


    畢竟繞過堪比北隅一州之地的成博郡,從側麵迂回,再殺進成博,沿途千裏之遙,諸多的攻城器械,不可能都帶上的。能隨軍一半,都是難能可貴。


    而至於千裏奇襲敵後的念想,祝彪從沒有想過。這方世界飛禽報信太普及普遍。四條腿奔的再快也沒一雙翅膀飛的快。


    上林郡。


    周將丁立統兵五萬駐紮於此。雖然這五萬周軍中有三萬是歸降的唐軍和新募的新兵,但數目不小了,聽起來很能唬人。


    丁立當然不會把手中的五萬兵灑遍全郡每一個縣城,他隻需要守住三個點即可。


    郡城前的武鳴,郡城東側上手位置的羅圩。再有,郡城。


    因為武鳴跟郡城都在富江這條河流一線,而羅圩,則是富江最大支流青溪通過之點。


    博州地勢很平坦,山巒不多,可溪流縱橫。在上林郡,北境馳道貫通的所在就是郡城、武鳴、羅圩三地,其餘的縣境,任他們去走,任他們去繞,唐軍不想後勤緊張的話,先用一兩個月去修繕交通線,也是很應該的。


    “張將軍,浮橋可都已經搭好?”


    大軍出行,必有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這就是先鋒幹的活兒。祝彪點下的先鋒是朱武手下中郎將張伯歧。


    按照祝彪的命令,張伯歧部早大軍三日啟程,在大軍兵鋒進入上林郡之後,沿途路上五個要注意的河口,都必須搭好浮橋。


    “大帥,五個河口浮橋都已經搭好,隨時都可以拿來用。”張伯歧抱拳稟道。


    他帶兵進入上林之後,百姓士紳們都還較支持,畢竟博州是唐王經營了多年的封地。可地方官和撤去的周軍,則早一步的將大小十三條河流的五十多座橋梁全部拆毀。


    “那大軍不需停留,一路南下,兵法武鳴。”


    進入到二月中下旬,博州戰場徹底爆發。


    周軍主力盤踞成博,對著郡城狂攻猛打。而唐軍以祝彪部為主力,二十餘萬步騎,撇開成博,挺進成博以西的上林郡,對著武鳴縣城也開始了狂轟猛炸。


    不過祝彪這‘狂轟猛炸’與周軍的狂攻猛打有著質的區別,他部的輜重還大部分都在後麵呢,運到軍前的井闌、衝車隻有區區二三十具,還不夠塞牙縫的呢。


    祝彪‘狂轟猛炸’武鳴靠的是自己過人的實力,抵到武鳴城外當天的晚上,他就單人獨劍的流進了武鳴城。斬了縣令,燒了縣衙,卻沒抓到城池守將。


    隨後兩天中,不分白天黑夜,祝彪都仗著自己一身過人輕功,或悄悄溜入城去,或直接殺進城去,先後又搗毀了糧倉、縣庫等多處要害,還將城頭的床弩破壞的七七八八。


    第四日,守軍中的唐軍降兵起事,打開了城門,外頭大軍殺進城去,近乎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武鳴。


    這是祝彪對周軍陣營高手,幾次三番摧毀擾亂自家輜重隊的報複,也是一種發泄。在發泄心頭的那股悶氣,太他娘的氣人了。


    兩個宗師級高手盯著輜重隊,不嫌丟份,反而樂此不疲了。


    祝彪心裏恨得牙癢癢,不然,井闌、衝車等物怎麽會隻有這麽點分量運到陣前?


    上林可是多水的,安全環境,走水運比走陸運便宜多了!


    而不安全環境,走水運比走陸運危險多了。一丟一船貨,跟一丟一車貨,概念可不同。


    “嗖嗖嗖,嗖嗖嗖……”


    上林城下,祝彪的法子再是一變。雖然他每天每夜還是往城裏搗亂,靠著係統的如意假麵,簡直混的如魚得水。可真正用來威脅丁立的,卻是從外麵射來的這些帶著勸降信的箭。


    “諸位皆唐王舊民……”


    同時祝彪自己,在城中也不止一次兩次的揚撒那些‘反動文單’。就像他前世電視上看到的那些發抗戰傳單的愛國學生一樣。


    “哈哈……”看著腳下手忙無措的周軍,現場除了雪花一樣的紙張外,就隻有那囂張的大笑。


    可這些都隻是皮毛,真正的皮毛。已經三月份了,進軍上林超過十天,大軍還在上林城外徘徊,真要殺穿整個上林,要二十天?還是一個月?


    那點小快意根本不能同祝彪眼下的困局相比。再說,係統大評的期限就在今年,三月份了,隻剩不到半年了,祝彪要盡可能的打響聲名。


    他期望著係統的最高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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