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葉知秋邀了莊周一起去看辯經。


    所謂辯經就是一幫和尚道士的辯論會,大家引經據典務必難倒對方,就算是勝利了,和辯論會差不多。


    不同的是,這裏的和尚道士都是有法力神通的,辯著辯著便要拿出真功夫來,不像地球上的辯論會一般純粹是耍嘴皮子功夫,道法高妙,神通廣大,說話便更有說服力。


    莊周和葉知秋到的時候,正輪到和尚講經,說得是莊周沒聽過的一部經書,大抵是誇耀阿彌佗佛法力神通的,什麽祥雲,什麽佛光,說者大吹法螺,聽者樂在其中,讓莊周驚訝不已,聽了一回便拉了葉知秋出來,“這便是你說的辯經大會,忒也無聊。”


    葉知秋穿了一身淡黃色的裙裝,邁著小碎步跟在莊周身邊,聞言抿嘴一笑,“才不是勒,這些隻是給百姓看熱鬧的,真有神通法力的,見了這麽多人哪還敢出來,躲還來不及,其實辯經的場所另有所在,卻不在這裏。”


    莊周哼了一聲,“經辯得再好又有什麽用,又不能當飯吃,這些天滿城都是饑民,這些所謂的高僧真人吃飽了撐得躲起來辯經,還沒人找他們麻煩,虧得那些寺廟道觀名下還有無數田產。”


    葉知秋隻是笑,拉了莊周穿街走巷,來到一座冷清的道觀前麵,對著道觀門口的小童出示了一塊玉牌,便被領了進去。


    竟然四處鳥語花香,過了道觀便進入一個奇異的山穀,能夠開辟一個小型的洞天,那也是仙人的手段了,雖然多半是前人遺留,莊周也不免敬重許多。


    人間界的仙人,那實在是太少了,修道以來嚴格的說也才隻見過一個,還被自己幹掉了,現在見到仙人的手筆,怎麽都要表示點敬意才是。


    兩人又走了百十步,便見一片林子,穿過了林子,才見到一片巨大的平坦空地,黑壓壓的站了幾百人,圍在場中央。


    這便是真正的辯經所在了,莊周原本以為也是和那外麵的辯經場所一般,佛道兩邊對坐,然後大家張口辯論,卻見到一群和尚道士圍在一起,中間樹了一個木架,上麵捆了個小人,下麵堆了一堆木柴,幾個和尚大聲的說了什麽,然後道士也開了口,大家激烈的爭論起來。


    莊周吃了一驚,“知秋,你以前來過這裏沒有。”


    葉知秋也有些**,“沒有,這次是求了門中的一位長老,才頂替了她的位置,這辯論會我也不太清楚,怎麽看著不像是辯經啊。”


    莊周冷冷的一笑,“說得沒錯,倒是有些像要燒死那木架上的小人。”


    兩人走近了一點,已是看清那被綁在木架上的小人大概十來歲,枯瘦的幹柴一般,好容易才辨別出來是個女孩,整個人已經昏了過去,腳下木柴堆上還趴了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滿臉驚恐,卻死死的趴在上麵,哭泣著不讓人點火。


    莊周拍了拍一個一臉老實模樣的和尚,“兄弟,怎麽回事。”


    那和尚眨了眨眼,有些迷惑的問道,“你是誰?”


    莊周一臉笑眯眯的,“我是跟朋友一塊來的散修,兄弟,這是怎麽了。”


    和尚撓了撓光光的腦門,憨憨一笑,便老老實實的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清淨宗的青玄長老進城的時候碰到了這兩個魔族後裔,大家正在討論是不是要燒死他們。”


    魔族,莊周疑惑的看了一眼那被綁在木架上的蘆柴棒,魔族就這副模樣,這也太衰了,要知道莊周來白虎星域也有年餘時間了,修行界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少,自然知道所謂魔族,其實就是神族。


    道門也好佛門也好,都有個毛病,喜歡把自己的對手指稱為魔,所以一開始的時候,道教在佛教口裏做過魔,佛教也在道教口裏做過魔,在雙方眼裏對方就是邪魔外道,到了後來兩教妥協,倒黴的神族就成了魔。


    總之這個魔的意思,也就是一頂大帽子,專門給對手和失敗者戴的。


    雖然這裏是太古金族的地盤,神族實力是最強大的,但也因為如此,神族成了佛道共敵,傳教最大的阻礙,當之無愧的魔族,自然要竭盡全力的打擊。


    要和神族全麵開戰,說實話佛道兩家修行者都沒這個膽子,但暗地裏下黑手,那就不可避免了。


    尤其是神族有個最大的毛病,人數太少。


    人數太少,控製力就弱。


    要不然哪輪得到佛道兩家在白虎星域混飯吃。


    而且直到現在,神族也恪守著古老的傳統,不與外族通婚,不讓血脈流傳到部落之外,這樣一來人數就更少了,由於隻能部族內部通婚,神族人口一直增長緩慢,即便是白虎星域,絕大部分地區也被人類占據了,剩下一些神族,又居住的比較集中,也不會輕易外出,所以大部分星球實際上成了佛道兩家的天下。


    神族和仙道是死敵,遇到落單的神族,絕對是殺之而後快,佛門雖然講普渡眾生,也普渡了不少神族,但卻有個習慣的做法,神族的幼年是不予以渡化的,因為這是神族的後備力量,所以在佛道勢力興盛的地方,便有了一種做法,將有神族血統的小孩抓起來殺掉,比如中世紀的歐洲,便有燒死女巫的傳統,其實就是抹殺一些有異能力的普通人,這些就是潛伏下來的神族血裔。


    隻要是悄悄動手,神族又找不到證據,能奈我何,如果不講道理,那再好不過,不知道三清教主就是不講道理的祖師麽。


    由於靠山不夠硬,雖然實力強大,但吃了啞巴虧也隻好忍著。


    彼此顧忌,大的衝突暫時沒有,小的磨擦不斷,大體就是這種情況。


    莊周沉吟了一會,便明白了過來,失聲叫道,“半神。”


    這聲音不免大了點,一個道士苦笑著點頭,“沒錯,正是半神。”


    莊周和葉秋相顧駭然,終於明白這些和尚和道士為什麽對這件事情如此重視。


    所謂半神,其實就是神族和普通人結合後的第一代後裔,這一代後裔中有著最顯著的神族遺傳優勢,也有著人類的巨大潛力,所以往往誕生出許多英雄,例如古希臘神話中的許多英雄,就是半神。


    英雄,有時候甚至可以和一個弱小神族中的主神相抗衡,像當年蓋雅率領巨人族和奧林匹亞神族開戰,曾經一度攻上奧林匹亞山,最後奧林匹亞神族就是得到英雄赫爾克裏斯的幫助才挽回敗局,這位英雄就是宙斯的私生子,半神。


    之所以稱為半神,是說這些神族和人結合的後裔,有著最接近神族的力量,一生下來就是如此,而且有著更大的潛力。


    最可怕的還不是如此,而是半神和普通人一樣,同樣可以迅速繁殖。


    對佛道兩門來說,這就是一個無形的威懾。


    雖然隻有第一代力量最強,但光是那潮水一樣的數量,就可以淹沒一切。


    隻是這種事情被神族忌諱,尤其是西王母當權後,更是禁止神族和普通人通婚,以避免神族的血脈流散到普通人當中,這樣會使得血脈的力量減弱。


    可以說,其實半神是一種極其尷尬的存在,不但在神族內部受歧視,因為產生的半神並不如純血的神族力量強大,畢竟半神的強大,隻是一種潛力而已,所以許多神族往往視之為雜種,而在人類看來,半神也一樣是擁有著非人力量的怪物,是不受歡迎的。


    但正是這種來自父母雙方血係的不接納,反而造就了半神的強大。


    而這被捆在木架上的小女孩便是半神,其實一個半神的力量還不放在眾人的眼中,但既然有了半神,便必定有著血脈來源,但奇怪的是,另一個小男孩卻是普通人,身上並沒有神族的血統。


    莊周又仔細探查了一番小女孩,連趴在地上的小男孩也仔細的探查了一遍,不由皺了皺眉,“這女孩身上血裔的力量很強呀,看來父母中的一方隻怕來頭不小啊,能傳下這樣強的血裔,即便是神族之中,也是頂尖高手吧。”


    “是啊,這小男孩雖然沒探出來,但也可能是年紀太小還沒覺醒的緣故,所以大家正在爭論,要不要連這小男孩一起燒死,”和尚一臉苦惱,“我佛慈悲,也講降妖除魔,可這樣暴烈的手段,是不是對的呢。”


    莊周全身一顫,又一次體會到修行者的無情,寧殺錯,莫放過,這算是斬草除根呢,還是防微杜漸,但莊周這次卻出奇的沒有半點憤怒,他隻是平淡的看著兩個小孩,大聲說道,“這小男孩我要了,你們別和我爭。”


    “這小家夥可能是半神,現在查不出來說不定是年齡太小的緣故,道友要來何用,幹脆一起殺了,一了百了。”


    一個道士有些疑惑的問道。


    莊周淡淡一笑,“這不是還沒查出來嗎,我正好缺個跑腿使喚的小廝,就先拿這小孩湊個數吧,想那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輩修行者,最講功德,總不好濫殺無辜,我且收下這小男孩,也好就近看管,要真有問題,那時再殺了也不遲。”


    既然有人願意承擔這個責任,大家倒是沒了意見,這小男孩不比小女孩,體內血裔已經覺醒,早已經查清這小男孩不過是個普通人,要不然早就殺了,雖然也有隱性的可能,但這種可能性太小,便是堅持一塊殺了的人,也不過是擔心惹來報複,畢竟能夠傳下這麽強大血裔的神族,怎麽也是頂級的高手了。


    當下莊周麵無表情的對小男孩一拂,正在緊張看著眾人的小男孩頓時昏了過去,被莊周隨手抓過,拎在手中。


    這可是肉盾啊,怎麽能隨便燒死呢,當然是要傳他道法,好好修煉,以後橫行霸道燒殺搶掠就有了幫手,打住,怎麽能這麽想,應該是從此一個小男孩就有了遠大而光明的前途,被我從地獄中拯救了出來,莊周有點自得的想到,看著莊周麵無表情的樣子,和他默契無比的葉知秋飛快的瞟了一眼小男孩,已經知道這幫人八成是看走眼了,這小男孩肯定也是半神,要不然大哥是不會出手的。


    既然小男孩的問題已經解決,剩下就是綁在木架上的小女孩,這次卻連最老實的和尚都沒有異議,一致同意將她燒死,莊周已經得了一個肉盾,心中得意,帶了葉知秋走到一邊,見沒人注意,葉秋悄悄掐了他一把,低聲道,“大哥,你救了這小孩幹什麽,這可是禍害,要是被人知道了,隻怕要大動幹戈的。”


    莊周望了望天,第一次感到知識結構先進的重要性,這可是半神啊,傳說中的英雄,比起地球上的那些異能者不知道要高了多少個檔次,隻要長大了就肯定是個合格的肉盾,而自己隻要供他吃喝就可以了,有這樣的廉價勞動力不用,那不是傻了嗎。


    “知秋,見死不救不是我們的風格,既然能力足夠,就順便幫一把吧,畢竟人家現在也還沒做惡不是,連禽獸都有生存的權力,何況人家隻是魔族,不過是天生有些小神通罷了,算不得什麽的。”


    葉知秋懷疑的看了一眼莊周,這才說道,“也隻有大哥才會這麽想,這小男孩的父親也不知是什麽來曆,那小女孩的實力現在隻怕就不比我差了,大哥既然收留了他,隻怕以後會有麻煩,而且既然救了,那就幹脆兩個都救下,幹嘛隻救一個,以後還有無數風波。”


    莊周漠然一笑,“再有來曆又如何,總不可能是西王母的私生子吧,人家還記不記得有這麽個孩子還是兩說呢,又不是自己的孩子,我們何必操這個心。”


    葉知秋一怔,總覺得莊周話中有話,她是聰明絕頂之人,又對莊周性情頗為了解,彼此默契,瞬間明白過來,小手掩著嘴巴,身體不覺向莊周靠了靠,兩隻大眼睛骨碌碌的轉個不停,興奮的打量著四周。


    莊周嘴角露出一絲隱秘莫測的笑意,低下頭對著小男孩說道,“小家夥,可不是我不想救你姐姐,既然你爹都不救了,我這個外人,自然是更沒必要出手相救,要怪就怪你們的父親不要你們了吧。”


    那堆木柴已被點燃,劈劈啪啪的火苗竄起,眼看火舌已經開始舔到小女孩的腳掌,猛聽一聲嘶啞的嚎叫,一個中年道士忽然跌跌撞撞的從人群中衝了出來,臉色蒼白無比,眼中滿是恐懼,一隻手還扼著喉嚨,另一隻手卻一揮,那堆木柴頓時被擊飛,小女孩枯瘦的身體便落了下來,卻被這道士接在手裏,這時他已經站了起來,臉色也不如先前的那般難看,隻是嘿嘿的笑。


    那木柴攜帶了強大的力量四處亂飛,打的圍觀眾人都是大亂,這忽如起來的變故,卻是沒有人能夠預料,頓時有人大聲喝問,“青玄,你這是幹什麽,瘋了嗎”


    莊周拉了葉知秋站在一邊,他向抱著小女孩嘿嘿怪笑的中年道人看去,冷冷一笑,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你便是這兩個孩子的父親吧。”


    “什麽!”眾人都是大驚,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既然青玄便是這兩人的父親,為什麽會把他們捉來,正在猶疑間,已是聽到莊周高聲說道,“大家小心,這是神降術,青玄道長隻怕是已經死了。”


    那人一直怪笑不語,聞言一動,這才轉過頭來,對著莊周說道,“你這娃娃倒是有些見識,竟然識的這神降之術,念在你剛才出言保全城兒的份上,便留你一條性命,留下我兒,你和你女人自去吧,至於這些人,膽敢欺淩我兒,今日便要通通死在此地。”


    葉知秋頓時大羞,羞澀之餘,卻是震驚,這人好生霸道,竟然視在場眾人如同無物,莫非他以為這數百修士都是豬狗不成,任他殺戮。


    那人居高臨下的看著莊周,以他看來,無論是莊周還是葉知秋,真是微不足道,力量也太過弱小了,幾乎便是這數百人中最弱的兩人,如果不是兒子在人手上,隻怕已經一掌將這兩人拍死。


    莊周隻是譏諷一笑,雖然這洞府不是他開辟,但莊周的境界還在這開辟洞天之人之上,心念一動,眨眼間便將洞天的控製權奪過,整個山穀的元氣和莊周結合成一塊。


    他動一動手腳,整個空間都抖動起來,隨便晃晃胳膊,天地都跟著他一塊搖晃。


    那種龐大無匹的威勢,實在讓人難以置信,莊周現在能夠動用的真元,比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弱,舉手投足之間便撼動寰宇虛空,這是真正天人合一的力量。


    萬法隨心,諸法由我,是為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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