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分賓主坐下,話沒說幾句,茶也沒喝,新月就含羞帶怯地要求當麵感謝努達海將軍。


    雁姬二話沒說,痛快地答應了,並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家中事忙,我就不陪您了。”


    知道她倆是去探望“因病靜養”的男主人,一路上來去之人皆神情古怪、似笑非笑。雖然覺得很不對勁,可對朝思暮想情郎的思念壓倒了一切。沒有心理準備的她,看到頭發花白、臃腫不堪,定定盯住某處嗬嗬傻笑的努達海時,打擊之嚴重可想而知。信仰破滅的痛苦,雁姬母子三人當初所承受的,今天終於輪到了她這始作俑者!


    新月蔫了,她急需一個發泄的渠道,渴望有人傾聽她的心聲,首先就想到了同為情所苦的耗子與小白花。然而兩人壓根不配合,前者是不屑於搭理,後者本著安全第一的原則,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滿腔苦悶無處抒發,還要時不時地應付婆婆的挑刺,雪如很看不上這個腰杆子隨時可能折斷的兒媳婦。在其即將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之際,回府走過場的皓祥霎時閃亮了她的眼。


    雖然沒有真正上過戰場殺敵,但因長期處於軍營當中,又受了不少磨練,皓祥整個氣質已經完全變了,變得穩重且強悍許多。跟他相比,皓禎就是那掛爐上,白生生的光鴨。


    新月的擇偶觀其實就那麽幾條:熟男,英姿勃發,有寬廣的胸膛能包容、嗬護她的那種。年齡不夠格,不過氣勢上已經有那麽一點點她喜歡的影子。皓祥在碩王府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大部分時間,新月的眼珠子是黏在他身上的。火辣辣得太明顯,不等那一家三口子人變臉,皓祥就匆匆落荒而逃。


    “你這個女人,婦德、忠貞,與廉恥心跑到哪裏去了!當著大夥的麵,就敢紅杏出牆跟小叔子勾三搭四。你不配做我的妻子,不配當這個家的兒媳婦。”下人們尚未全部攆出去,咆哮君就發作了。搖晃新月的力道比平常要猛烈數倍,沒幾下,嬌弱的她開始翻起了白眼。


    嶽禮夫婦也很生氣,卻不能放任寶貝兒子就此將全家向上爬的踏腳石搖死。急忙上前又拉又勸,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新月自某狂性大發的瘋子手中解救出來。


    氣若遊絲的癱軟在椅上,假如沒有間或傳出的“咳、咳”聲,僅憑那慘白的死人臉,外人怕會覺得離嗝屁不遠了。“你們!”良久,剛緩過少許勁來,新月便捂住胸口,委屈萬分地進行聲討。“好可怕,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一家人。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冷酷、殘忍、無情!隻不過對家人真摯的一點關心,你們就能誣蔑、栽贓。我與皓祥,無不可對人言,純潔如雪白的紙張。我知道了,怪不得高堂猶在,皓祥卻已經分出去。因為這個家太冰冷,你們太不寬容、不善良,容不下他的存在。”


    小三月真相了!雪如,應該說包括嶽禮在內,的確容不下皓祥。而且這次,她是真的委屈。隻不過欣賞帥哥的眼神直白了一點,火熱了一點,天地良心,她對皓祥還真沒別的想法。年輕人再美好,也不是她的菜。我們的新月格格,堅持最愛勇武有力的“天神大叔”。雖然喜歡下跪,並且動不動就認錯,但骨子裏仍是不願受半點委屈的。


    實話針針見血地戳在了嶽禮夫婦的肺管子上,兩人惱羞成怒,正打算反駁一二,皓禎先開炮了。“純潔?我呸!跟年過四十且為有婦之夫的奴才鬼混,你裝什麽裝!破鞋也敢充當白璧無暇,真以為沒人知道你這淫娃蕩婦的底細嗎!”


    怎麽回事?話題咋扯沒邊了!嶽禮、雪如完全聽不懂皓禎的話,隻隱約明白這個千求萬求回來的女祖宗,似乎不是什麽好鳥。


    如果在跟努達海重逢前,皓禎這番話或許還能驚到新月幾分。如今,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愛過某邋遢老瘋子的她打死也不會扛上這個罪名。她還年輕,未來肯定有許多的天神在前方等著呢!


    倒打一耙,賊喊捉賊,新月不滿十歲就已在父親的小妾們與兄長嫂子身上練得爐火純青了。貝齒深深咬進下唇,鮮血一滴滴順著下巴、脖子流到了胸襟。她踉蹌著站起,正了正臉色,傲然瞥了眾人一眼,隨即麵容一垮,眼淚狂飆。突然一頭朝柱子撞過去,嘴裏猶高聲呐喊:“阿瑪、額娘,女兒不孝,居然讓他人侮辱了端王府的名譽,隻能一死以示清白。”


    才被摧殘得夠嗆,又踩著花盆底,速度有限。就在其即將與柱子親密接觸的一刻,忠仆小寇子以肚相擋,堪堪保住了新月的額頭。


    “讓我死,與其這樣任人欺淩,還不如跟隨父母而去。”掙紮著,小三月仍然尋死覓活,喊完了父母接著呼叫兄弟。“克善,姐姐沒用,姐姐對不起你,沒法看著你長大了。以後繼承了爵位,一定要爭氣,重振端王府,別讓他人小瞧、作踐了去。”


    被眾人拉住無法動彈,新月轉而看向皓禎,聲聲泣血,言語含淚地控訴道:“皓禎,我已經被你跟吟霜的生死相許、不離不棄感動了,決定接受並支持你們。盡管我們隻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假夫妻,我也從來沒想過跟宮裏訴苦,為難大家,隻要讓我安安穩穩地待在一旁生活就好。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把如此可怕的罪名加諸我頭上!即使我再討厭,再礙眼,這番話說出來傷害的絕不僅我一個人呀!你就不替全家的名譽,還有阿瑪、額娘考慮嗎?”


    沒有圓房!嶽禮夫婦看著兒子,不敢置信。對質下來,二人覺得皓禎八成是因為私心在誣陷妻子了,畢竟他是有前科的,所作所為猶曆曆在目。而新月與努達海的曖昧,知情者極少且不可能泄漏出來。一個眼見為實,另一個則是公主愛上已婚老男人,無人證物證的荒謬之談,思維正常的當然會選擇相信前者。


    一屋子鬧哄哄,風聲早傳遍王府的各個角落了。雲娃並內務府陪嫁的嬤嬤,聞訊趕來,剛好碰上新月喊冤。


    大量懷疑、蔑視的注視下,皓禎徹底發狂了。他拳打腳踢,撂倒擋在新月身前的人們,雙手掐著她的脖子,麵色猙獰。“你這個騙子,我掐死你、掐死你!”


    惱羞成怒經常等同於殺人滅口。現場版謀殺正活靈活現進行中,場麵太過震撼以至於雲娃的尖叫聲響起,眾人才如夢初醒,一窩蜂湧上去救人。


    疑似狂躁症重患者皓禎,此時已然聽不見外界的聲音,隻一門心思地欲將敵人置之死地。瘋子的力量總是強大的,多人齊上也無法將他的手指自新月脖子上移開。眼見對方就快沒命了,這回的白眼可比之前翻的幅度要大得多。


    “哐啷”花瓶打碎的聲音。皓禎雙手鬆開,緩緩倒下,世界終於清靜了!嶽禮下的黑手,因為小白花的事,他已經研究出經驗來了。


    “格格、格格!”雲娃腿一軟,癱倒在新月身旁,隻曉得哭。


    伸手在鼻下探了探,嬤嬤暗自鬆了口氣,沒死就好。立即沒好氣地訓斥雲娃說:"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將格格抬回房去,傳太醫。"


    雪如回過神來,跟著急急地說:“這離你們院子遠,還是先送我房裏,格格身體要緊。”額附意圖殺妻,而且在場這麽多人證。萬一沒打點好,進宗人府絕對鐵板釘釘的。新月畢竟身份特殊,不比一般格格。


    置之不理雪如的威逼利誘,嬤嬤心裏盤算著如何向宮中匯報,並最大限度地減輕自己應負的責任。除非將人證全部殺光,否則是瞞也瞞不住的。


    碩王府上下對未來的命運憂心忡忡之時,太醫幾針下去,再灌上一碗濃濃苦藥,昏睡幾個時辰後,新月嚶叮一聲醒了。“救命,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失去知覺前,咆哮君凶神惡煞的模樣給她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雪如熱淚盈眶,一臉安慰的撫摸著她的手。眼淚貨真價實,但其中有八分是為自家不用背上殺死格格罪名而流的。“孩子!”雪如前所未有的慈祥,吞吞吐吐地試著詢問她說:“皓禎他,是魔怔了!如今服了藥清醒過來,後悔不已。你大人有大量,給他個機會,原諒他吧。小夫妻間,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們總要過一輩子的。他好你也好,不是麽!”她昏迷的時候,夫婦倆軟硬兼施,總算跟兒子達成了共識。害怕因此與吟霜生離死別的咆哮君,決定大丈夫能屈能伸,向新月道歉,必要時犧牲色相肉償,先熬過目前的危險關頭再說。


    不提還好,一提起他,新月就全身哆嗦,上下牙齒打架,冷汗比黃豆還大。“額、額娘!”她舌頭都伸不直,話音含糊著拒絕。“我好累,想休息了,明兒再說罷。”她隻想著把人趕走,從未考慮過對方是否可能膽大包天,將自己一群人囚禁起來,封鎖消息。


    當晚,多少屋子燈火通明,徹夜難眠。各人心思不同:作奴才的,不少開始考慮退路,這家的主子越來越不著調了;男女主人則絞盡腦汁想著明天如何勸說新月同意與皓禎見麵;闖禍者正摟著小白花狂熱的滾床單,極度自戀的他認為自己純潔美好的肉體鐵定無法保住,隻有愛人的撫慰才能補償其飽受蹂躪的身心;臨睡前耐著性子聽了一通嬤嬤的開解,再自己好好分析了一回,新月覺得與碩王一家徹底撕破臉,似乎劃不來,為今之計隻能見招拆招了。


    第二天一大早,雪如就進了新月的院子,後邊浩浩蕩蕩一群人端著補品。等她好說歹說,嘴巴都講幹了,中途還補充了幾次水分,拿夠了姿態,新月見好就收,裝作十分為難的,半推半就答應了。


    對著鏡子演練了好幾遍,懷中揣著小白花親手縫製的定情信物,叮嚀猶耳邊響徹:“皓禎,你隻要記得還有我,一切是為了我們就行。”咆哮君如征戰沙場般,氣勢悲壯地走進新月臥房認錯。“格格,對不起。昨兒,我太激動了,真不是故意的。”


    自負了二十年,即使認為自身姿態已經很低三下四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家夥忒沒誠意。聽著硬邦邦的語氣,雪如恨不得一巴掌給他後腦勺一個脆響,“醒醒吧,我的傻兒子。你以為自己如今還坐在王府世子的位置上嗎!”陪笑著,雪如正準備打圓場。


    “嗚嗚嗚嗚!”新月突然豎起半身,瘋狂地把頭磕在被子上,“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真是太自私、太貪婪了。”


    好吧,這演一出是一出的,不按常理出牌。於是,在場的人又被雷了。


    發絲濕漉漉地黏在額上,新月眼含水光,飽含懷念卻又充滿辛酸的吐露心聲。從前,有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爸爸愛她、媽媽愛她,哥哥們也愛她,多麽溫暖的大家庭呀。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劫難,她失去大部分親人。渴望親情的她,希望不要再有同樣的悲劇,希望世上所有的家庭幸福美滿。自從嫁進來,她發現,這個家有爹有娘,有姐姐,還有弟弟,正是自己所夢寐以求的。所以,看到皓祥似乎與家人不和,便忍不住想重新建立起他們相親相愛的橋梁,希望婆家能跟娘家一樣。雖然出自好心,但看起來是苛求了。


    難道我真錯怪她了?連耗子都忍不住心裏嘀咕。半真半假更容易取信於人,新月的確希望所有人都愛她,最好能夠回到端王府當日的境況。小三最拿手的伎倆便是裝無辜,說謊、使壞、掠奪卻仿佛是在做善事似的。她毫不心虛,敵方還真的無計可施。


    跟努達海已經不可能了,這個把柄也不能任人拿捏,把事情告訴了皓禎,新月是後悔死了。講到荊州城破,姐弟遇險,努達海適時趕到。“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天神,仿佛阿瑪來救我們了。”感情有很多種,愛也有很多種。在她嘴裏,對努達海充滿了孺慕之意,在心情動蕩的過程中,對方充當了父親的角色。她感激對方的救命之恩,感激對方的嗬護之意,感激對方善良的將自己當成女兒來疼。“他他拉將軍一家很令人羨慕,他告訴我說,很為自己的夫人、兒女感到驕傲。從那時起,我就想見見他的家人。看到別人幸福,心裏總會特別安慰。”這些細節也有真的,回京路途中,兩人話題的確不少與雁姬母子有關。


    見她沒有進宮告狀的打算,雪如心口懸掛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皓禎卻更糊塗了,難道新婚之夜是我理解錯了?新月扮演失恃孤女太逼真,那副缺愛少情的饑渴模樣很讓人同情。


    一場風波化於無形,當然某些消息靈通者是知道真相的。新月休養生息的同時,開始極力塑造自己小可憐卻又善良、高貴的形象,經常與府內下人交朋友。


    自從上次之後,感覺大宅愈發詭異的皓祥再也沒登過門,沒成想,無妄之災仍然落在了他頭上。無法將其置之死地還越來越有出息,而且兒媳婦對他很有好感,雪如坐不住了。她擔心,單蠢又耳根子軟的新月會替皓祥在宮裏說好話,把他推上世子的寶座。某人演技精湛,通府上下,除了幾個腦筋真正清楚的人,沒有不認為新月是美麗蠢女人的。


    怎麽辦?告他忤逆不孝?沒有把柄呀,而且族裏盯著呢。因為回疆大捷,乾隆那、傅恒家,皓祥也不是無人認識了。正當其愁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突然有人給她架了把梯子。


    米思翰後人,跟李榮保一係比嶽禮親近許多的某位資深中級武官,人稱六爺的,舊病複發,換了幾位太醫瞧都搖頭說不行了,準備後事吧。此君屬命硬之人,幼年克父克母,青年克妻,臨了臨了,最後玩了把中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眼看離咽氣不遠了,卻連個捧靈摔盆的人也沒有,身後淒涼。當年,是吃族裏百家飯長大的,因此老人們商量著,打算給他過繼一兒子。問題是,挑誰合適呢。殘次品當然不行,起碼要得是中上等人才。最後,還必須他滿意。


    聽見風聲,雪如是立刻頭也不疼、腿也不軟,走路也有勁了。她心思活泛的一邊往族中送禮,一邊猛烈地吹起了枕頭風。“過繼出去,仍然是你兒子呀。隻要他過得好,父母的心就有了安慰。而且,皓祥如今是定要走軍中這條路了。那位跟忠勇公府走得近,將來少不了有好處,於你跟皓禎也有益。”


    皓祥這個兒子,嶽禮可有可無。一直拴著他,不過為了麵子。如今有了雪如描繪的美好裏子,隻猶豫了片刻,並著手去辦。


    備上厚禮,夫婦倆親自找上某位愛財的族老,請對方幫轉圜轉圜。吧嗒吧嗒抽著煙鬥,老頭笑眯眯地,禮收得愉快,卻不肯把話說死,隻答應盡量。送走兩人,老頭一樣樣翻檢著禮品,自言自語道:“奇了怪了,我富察氏居然會有如此缺心眼的子孫,對金子不屑一顧卻將廢物當寶。罷了罷了,那孩子也是可憐人,老頭子就當幫他脫離苦海好了。”皓祥人情世故上成熟不少,打仗歸來,各位族老以及跟自己關係不錯的人家通通奉上了孝敬。回疆的土特產,最昂貴的當屬玉石。


    有人牽頭,族裏對浪子回頭的他印象又好,因此很快決定人選就是皓祥。收到好消息,嶽禮迫不及待地派人叫翩翩母子回家。想當然的,又掀起了一場衝突。過不過繼的,皓祥無所謂。但是這樣一來,翩翩就變得孤苦無依,不得不重回苦海依附嶽禮過活。他舍不得母親,即使背上不孝忤逆的罪名,也不願母親受苦。


    胳膊擰不過大腿,翩翩死死拉住兒子,先回家再說。解鈴還需係鈴人,如今隻能從那位武官身上想辦法。皓祥一出門,翩翩便忍不住痛哭起來。隻要嶽禮活著一天,皓祥就不得不受製於他,除非律法上,不再是他的兒子。


    換上素衣,翩翩瞞著皓祥,白天路上最熱鬧的時候,再度回到碩王府,聲稱願意說服兒子,隻要求嶽禮夫婦親自送出大門,在眾人麵前給她一個臉麵,證明她的地位穩固不變。


    懦弱了二十年,二人認為她也耍不出什麽幺蛾子。於是,三人走到大門口。翩翩微笑著湊到雪如耳旁輕聲道,“我有一個好兒子,你有什麽。就那個不忠不孝的寶貝疙瘩嗎?將來,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習慣了壓在翩翩頭上,雪如沒料到對方居然敢當著嶽禮的麵對她惡語相向,話還那麽的一針見血。刺激之下,壓根沒注意周圍的環境,雪如一記耳光扇偏對方的臉,厲聲大罵:“放屁!皓祥馬上就不是你的兒子了,王府的繼承人從來就隻有皓禎一個。你的皓祥是什麽,不過一血統低微的雜種。王爺不需要這樣的恥辱。賤人,你就等著沒人送終吧!”


    沒聽清翩翩對雪如的耳語,嶽禮便本能認為肯定是她不對了。伸手攔住雪如,怒喝翩翩道:“你幹了什麽,居然敢冒犯福晉。就是因為你,皓祥才會頑劣不堪。”


    “王爺!”翩翩踉蹌著,一步一步從台階上退下來,忍無可忍地說:“皓祥也是您的親生骨肉呀!你就不能對他公平一點嗎!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對你和福晉是那麽的尊敬,對皓禎更是從未想過與他爭奪。皓禎出了事,擔心他多想,皓祥便遠去回疆吃苦;如今,盡管心中不舍,您讓過繼,他仍然二話不說。孩子不求名利、也不求誇獎,隻希望在父親的心目中有那麽一點點是記得還有這個兒子的。福晉,我知道自己從來就是多餘的。您放心,我再也不會給大家帶來痛苦與麻煩了。”說時遲那時快,她突然跳起,一頭撞在旁邊的石獅子上,立即血流滿麵、動也不動了。


    沒聽清翩翩對雪如的耳語,嶽禮便本能認為肯定是她不對了。伸手攔住雪如,怒喝翩翩道:“你幹了什麽,居然敢冒犯福晉。就是因為你,皓祥才會頑劣不堪。”


    “王爺!”翩翩踉蹌著,一步一步從台階上退下來,忍無可忍地說:“皓祥也是您的親生骨肉呀!你就不能對他公平一點嗎!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對你和福晉是那麽的尊敬,對皓禎更是從未想過與他爭奪。皓禎出了事,擔心他多想,皓祥便遠去回疆吃苦;如今,盡管心中不舍,您讓過繼,他仍然二話不說。孩子不求名利、也不求誇獎,隻希望在父親的心目中有那麽一點點是記得還有這個兒子的。福晉,我知道自己從來就是多餘的。您放心,我再也不會給大家帶來痛苦與麻煩了。”說時遲那時快,她突然跳起,一頭撞在旁邊的石獅子上,立即血流滿麵、動也不動了。


    “出人命啦!”圍觀群眾齊聲高呼。“快找大夫。”


    翩翩血濺當地,兩人頓時嚇得六神無主。還是嶽禮心硬些,招呼下人就要將翩翩抬進府中。事情鬧大了,他必須把後果控製在自己能夠承受的範圍內。


    “放手!光天化日的,你想殺人滅口不成。”有打抱不平的大聲指出。這條街上住的貴族世家,可不止碩王府一戶。而且他們家的汙糟事,是人盡皆知。當爹偏心眼,極度不慈;一家的女主人更為心胸狹窄、嫉妒惡毒;大兒子好色無能又不孝。翩翩安分守己,懦弱可欺,在交際圈裏是出了名的;皓祥浪子回頭,孝順上進,是棵好苗子。但凡有點良心的,怎會眼看著惡棍欺負好人。嶽禮三人的名聲,經此一事,已經臭得不能再臭了。


    翩翩可憐,傷勢未愈便自請出家,宮裏的意思,宗人府的明令,玉碟上不再有她的名字,方外之人無須再染凡塵。


    “念其一片慈母之心,本宮就成全她吧。”事情捅大,已經到了必須公家插手的地步。武則天十分理解翩翩的魚死網破。一來,大庭廣眾前撕下了嶽禮、雪如偽善的麵具,敲定兩人不慈、冷血的罪名,以免將來誣陷皓祥不孝;再者,拿自己的命切斷嶽禮牽製皓祥的最後一絲威脅。皓祥沒有出麵,無論最後如何,即使上麵有怪罪,也隻會遷怒到她頭上。“皇上知道,一定龍顏大怒。讓宗人府那邊拿個章程出來,異姓王的側福晉,好處理。”


    老乾的飛鴿傳書,充分肯定了皇後的做法。“那個翩翩,願意出家很好,養好傷,就給她找個安靜的去處吧。皓祥,直接過繼了。至於嶽禮夫婦,等朕回來收拾。混賬玩意,無情無義的東西,簡直丟富察家的臉。”


    母子倆的家,翩翩頭綁布帶,虛弱地躺在床上。皓祥緊緊攥住她骨瘦如柴的手,鳳眼含淚。“額娘,額娘,我真是不孝。從前不懂事,讓您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境況好些,卻也不能讓你享上一點福,還連累您從此青燈古佛。”


    “傻瓜!親母子說什麽連不連累的。隻要你好,額娘就心滿意足了。而且,住在庵裏,清靜又不須勞累,正好。”翩翩欣慰地看著他。“隻一條,你要記住了。雖然過繼一事尚未成禮,六爺那你得多盡心。他是個好人呀,硬要等我身子康複再辦事,你可不能不識好歹。將來,也得好好孝敬。族裏不是瞎子,他們會照應你的。”


    用力吸了吸鼻子,皓祥哽咽著:“兒子明白!”


    翩翩出事的時候,他正與六爺溝通良好。六爺是個爽快人,不僅不願勉強,還主動提出替他進行斡旋。“此事雖說是族裏的主意,最後拍板還歸我。我不點頭,他們沒法子。不過,你阿瑪那關,很難過吧。躲了這回,下回怎麽辦?過繼算不上太差,最壞就怕往你頭上栽個子虛烏有的罪名。”年輕時候,兩人是打過交道的。武夫不喜歡肚裏彎彎繞的裝象“雅人”,也看不過嶽禮的偏心。說來也算緣分,他過世的親生兒子早年也是個紈絝,然而卻很孝順,隻可惜懂事上進不久就戰死沙場了。情形多少與皓祥有些像,基於移情作用,他更是越看對方越喜歡,突然真的想認了這個兒子。


    有人前來通知皓祥,翩翩出事了。軍人的敏感,六爺認為肯定與碩王夫婦有關。撐著病體,親自去族中幫其走動。翩翩昏迷不醒的時候,也是他命人強行壓住了欲往碩王府報仇的皓祥。“站住,你額娘還生死未明呢,光隻想著出氣。活人,不比怨憤更重要嗎!你現在去鬧,心裏是痛快了,可後果呢?本來是他們不對,就衝你這麽一出,形勢就能扭轉。無論任何理由,冒犯生父嫡母就是不孝,屬十惡不赦大罪。到時,致你額娘於何地!”


    “撲通!”皓祥跪在六爺麵前,雙目通紅。“請伯父教教侄子。”


    “一個字,忍!上邊,睜著眼呢!”


    經六爺指點,皓祥人前人後,無怨無憤,對嶽禮、雪如,仍然一如既往。別人替他不值,皓祥隻淡淡道:“阿瑪罵我,也是恨鐵不成鋼,說明我仍有不足之處。現在,我隻希望額娘早日好起來。”沒說過那一窩子人任何壞話。隱忍是值得的!他的形象越發好了,旁人於是更為鄙視嶽禮的眼光。


    過繼一事已成定局,嶽禮、雪如不僅從中未得半點好處,反而惹來一身腥。失去了親王兒子的身份,六爺那還有雲騎尉世職。隻要有能力,還擔心沒出息嗎!


    十一月,皇帝下旨召各回部首領輪班進京入覲。明年初,即將在烏魯木齊開展屯田。這些,精通回語的皓祥都能一展所長。多年後,世家中流傳著一段佳話——苦了一輩子的富察六爺晚年居然得了個有出息的便宜兒子。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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