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似乎不太順利,皮家庭院一直靜悄悄的,直到子時,才隱約聽見腳步聲。不過並不是由外及內,而是由內及外。


    晴天打起精神,睜大眼睛,透過假山的縫隙向外望去。


    隻見皮加二披著一件黑色外衣,獨自步行至假山一側的水渠旁,望著夜空中的月色出神。


    晴天向裏隱了隱身子,暗自思忖,這個時候,皮加二一人外出,該不會是為了對月吟詩吧?


    不一會兒,她的疑問有了答案,另外一個腳步由外及內而來,並伴隨一聲“老爺”。


    晴天探頭望去,借著月光依稀看到一個書僮打扮的年輕人。


    “四寶,少爺還未回嗎?”皮加二低聲問道。


    四寶?晴天想起來,王千粒曾經提及,皮進三身邊的小仆叫做四寶,估計就是與皮加二夜會的這個年輕人。


    “回老爺,少爺今個兒清晨出去,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四寶的態度很是恭敬。


    皮加二長歎一聲,苦笑道:“之前想著洛家盛辭了職位,怕是沒了衙門這個靠山,於是讓進三多與高禮行走動走動,沒想到,他如今倒是與高禮行打得火熱。”


    四寶小心翼翼地道:“洛老爺當真是愛女心切,四寶原以為洛老爺辭去師爺一位隻是一時情急,沒料到,他不再提返回衙門一事。隻可惜如今洛老爺失了職位不說,少夫人與洛小姐仍然不知所蹤,兩頭沒落著。”


    皮加二冷哼一聲,道:“你道他不願意重回衙門?他洛家盛就是再風行一時,百姓都怎麽說?不還是道他是高大人麵前的紅人!這個古鎮的主人是高禮行,以前是,現在也是,洛家盛再怎麽精明,也取代不了高禮行的位置。”


    “既然如此,老爺為何還要憂心少爺。讓四寶每日來向老爺匯報少爺所為?少爺若是與高大人處得好,對皮家、對白瓷窯不都大有益處嗎?”四寶問道。


    皮加二長歎一口氣,道:“四寶,你打小就來皮家。名義上是進三的隨從,可是在我心中,一直把你當半個兒子看待。有些話,與進三說不通的,與你。倒是能說通。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高禮行,咱們皮家不能不巴結,也不能太親密。你看看洛家盛,曾經與高禮行秤不離砣,可到現在,洛家兩千金先後失蹤,生死未卜,高禮行卻跟沒事一樣,每日裏隻是例行公事讓衙役四處查找。另一方麵卻費盡心思打聽巡撫大人的喜好,一心想著怎麽把這件事糊弄過去。這樣消極的態度,別說長期與高禮行交好的洛家盛,就是外人看著,也覺得心寒啊。高禮行此人的薄情寡性可見一斑。進三太年輕,又太急功近利,做事隻憑眼前的利益,跟紅頂白,我隻怕他自以為算計了他人,到頭來卻被他人算計。”


    四寶垂頭道:“老爺的心思四寶明白。全是為了少爺著想。不過老爺放心,少爺這一段與高大人除了聽聽小曲兒,嚐些珍饈,並未有出格之舉。”


    皮加二問道:“鎮上要選花旦一事可與進三有關?”


    “有。”四寶回道:“此事正是少爺向高大人建議的。少爺道。巡撫大人自從去年來過古鎮一趟,就對悅來瓦舍的白川川念念不忘。如果高大人能夠讓白川川在古鎮百姓麵前露露臉,白川川高興了,就能把巡撫大人哄高興了。巡撫大人一高興,凡事都好商量。高大人聞之大喜,忙問少爺有何高見。少爺道。她們那些個唱曲兒的,不外乎就是想一舉成名、成角兒,隻要高大人以衙門的名義,搞場比賽,然後把頭籌的桂冠加到白川川的頭上,白川川自然就露臉了。


    高大人道,這還不簡單!反正巡撫大人來到古鎮,除了遊山玩水,正愁沒什麽消遣,來場比賽也好。不過,慎重起見,高大人還是書信一封,派人送去給巡撫大人,探探巡撫大人的口風,並言明比賽一事。沒過幾日,巡撫大人回了信,不僅主動提出贈送玉如意一枚,還將比賽日子定在了兩個月後,也就是說,他至少打算在古鎮中暫住一個半月。高大人見少爺說得不錯,巡撫大人果然好這口,從此對少爺越發器重。”


    皮加二證實了自己之前的猜測,沉吟片刻,道:“罷了,罷了,說到底,當初還是我讓進三找到婉心留下的人脈,才搭上高禮行這條線。兒孫自有兒孫福,如果他真能討得高禮行的歡心,我又何必過份憂慮?”


    四寶笑道:“是的,老爺,少爺是個有福之人,老爺不必擔心。”


    皮加二也笑道:“他有福沒福我不敢說,滿腦子奇思妙想倒是真的。”


    主仆二人又隨意說了些話,四寶護送皮加二返回廂房。


    晴天眼見二人的身影逐漸靠近廂房,顧不得四寶在場,把心一橫,掏出一條繡滿“貝”字的布帶纏上腰間,拿出一枚梅紋扁銀簪插入發髻,再持一雙鳳凰雙刃劍,“嗖”地一聲躍上假山,捏細了嗓子,道:“徒兒,快隨師父回山修煉!”


    要說鳳凰雙刃劍不是失蹤已久,怎麽會在晴天手中?——當然不可能啦,晴天手中的雙刃劍隻是她憑著記憶,用裁剪出形狀的硬紙加豬油糊製而成。所以,她一定要在月光下行動,否則,雙刃劍寒光凜冽的光芒根本不可能顯現出來。


    皮加二與四寶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月色籠罩的假山頂上,她揮舞著手中的雙劍,一招一式盡顯英姿颯爽。


    二人俱打了個哆嗦,四寶壯著膽子,大喝一聲,將皮加二擋在身後。


    “你、你、你是——”大喝一聲後,四寶的膽子似被耗盡,連叫陣也叫不完整。


    倒是皮加二,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他從四寶的身後探出頭來,罵道:“哪裏來的潑婦?敢在皮家胡言亂語?誰是你的徒兒?”


    晴天手中的雙劍不停,不斷搖擺著腰間的刺繡紋身:“我是誰,你不用問,我隻是來尋找有緣人。天有異象,帶我來此,告訴我有緣人就在此處。誰與我有緣,我便收他為徒,帶他回山修煉,並將此雙劍贈送予他。”


    四寶嚇得麵色蒼白,轉頭對皮加二道:“老爺,這女子該不就是傳說中死而複生的‘女魔頭’?”


    “胡說!”皮加二黑臉道:“哪裏有死而複生之說?”


    “可是她的裝飾和雙劍,分明就是‘女魔頭’所有!”四寶深信眼前的晴天就是“女魔頭”。


    皮加二半信半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向晴天,顫抖地道:“管你是誰!這裏沒有你的有緣人,你速離開!”


    晴天大笑一聲,一下子飛到皮加二和四寶的眼前,一下子又竄上屋頂,一下子又跳到二人的身後,這一番折騰直把二人看得眼花繚亂後,晴天回到山頂上站定,扭著腰威脅道:“有緣沒緣,那是老天說了算。與我有緣,便是我的徒兒,與我無緣,哼哼,別怪我殺人滅口!”


    二人一聽“殺人滅口”四個字,頓時又嚇得七魂失了六魄。皮加二想叫救命,又怕話音未落,已被女子殺害,想逃命,又不忍拉下四寶一人。他道:“莫要再說廢話,你若想要銀子,盡管開口,無論多少,都由你拿去!”


    晴天不由在心中翻個白眼,看來有錢人都有一個通病,無論任何問題都習慣用銀子打發,皮進三是這樣,他老爹皮加二也是如此。晴天雙手掐腰,不耐煩地道:“我說的是有緣沒緣,不是有錢沒錢,你們倒是聽懂了沒有啊!”


    要說關鍵時刻,還是年輕人腦袋管用,站在前麵的四寶見晴天屢次指向腰間,終於反應過來。他轉頭給了皮加二一個無比悲壯的眼神,然後對晴天道:“你說的緣份是不是這個?”


    說完,他一把扯掉衣襟,挺起肚皮。晴天定晴一看,他的腰間同樣紋滿了“貝”字!


    ******


    沉默,沉默。


    皮家庭院一時之間,如同死寂一般。


    皮加二滿臉詫異,看著四寶腰間的紋身,四寶則閉上眼睛,等待“女魔頭”將他擄走。


    晴天滿頭黑線,明明是個非此即彼的選擇題,什麽時候變成了三選一?她來之前,想像過無數情況,想像著她以沈春娘的身份出現,連唬帶嚇,皮加二或者皮進三無論是個玩家還是個npc可能出現的任何反應。唯獨這種情況,完全不在她的預想之列!難道,皮家人真的有在腰間紋身的習慣?所以,皮家父子腰間的紋身和玩家的身份並沒有關係?


    “怎麽?”等了半晌,不見動靜,四寶睜開眼睛,吸了吸鼻子道:“你所謂的‘緣份’是不是這個?”


    還好,晴天早就想好退路。麵對突發狀況,還是走為上策為妙。她閉上雙眼,舉起雙劍,裝作被什麽擊中一般,喃喃道:“不是此人,不是此人,另覓他緣,另覓他緣。”說完,飛出牆外,消失在夜色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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