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殺了他,等於沒有報仇,那些憤怒還在,可是若是殺了他,也許會真的悵然失落,很久很久,水郎有些猶豫,是恨的不夠深,還是愛的不夠淺?或者放手的不夠決絕?


    明明該一刀下去的,這是最理智的做法。


    水郎心中的理智在不斷提醒自己。


    然而,手中的刀還是遲遲落不下去……


    “你說他會殺了木橋器麽?”落月問。


    “若是小姑姑,小姑姑可會?”紫年反問。


    “我不用為這樣的事情煩惱了,因為姑蘇藐和木橋器不是同一種人。這是我複仇之路的痛快之處。但水郎也有水郎的溫暖。”落月說。


    ……


    “你若不狠心,在情感之路上還會被傷害的,魚娘。”木橋器說。


    “這是求死的委婉說法麽?”水郎問。


    “不,我從不求死,即使在最絕望的日子裏,即使萬念俱滅,我也珍愛我的生命,然而,我有愧與你,願意你成為我的終結者,我不是求死,我隻是想死在你手中,成全我吧,那樣我就能和我們的美好時光一起永遠長眠了,然後你一把火把我燒掉,讓我挫骨揚灰,反正我也不想轉世輪回了,曾經滄海,其它已然不重要。”木橋器始終笑著,溫柔著,即使麵對的是死亡。


    懇切的語言,真摯的眼神,以生命為代價,執迷的愛意,千年萬世的內疚與內心清涼的等待……


    這一切還不夠化解再多再深的哀怨麽?


    這一切在水郎心中翻滾。


    有人說最深的仇恨,最快意的時刻莫過於複仇之後的一瞬間。


    而現在,水郎覺得,或許原諒才是真正的放下與豁達。


    再看這個雙鬢花白的老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美貌與風趣並存與自己在海底竊竊私語的人了。


    那樣的時光,徹底過去,那樣的心情,也徹底過去。


    即便他真的死了,自己也不會快樂到哪去,當然會有瞬間的快感,就像剛才以為他死去一樣,快感之後,就是空洞,無止無盡的空洞,仿佛這麽久以來以這件事情為目標,是多麽的不值得。


    水郎的思想,就在這個時候逆天的轉變了。


    他把刀還給木橋器。


    “你已經死了一次了,為你犯下的錯誤贖罪了。”水郎說。


    “現在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我已原諒你了。也原諒我自己了。但願我們這一生不會再有交集,也但願,下一個循環裏,我們不要再相遇。”水郎又補充了幾句。


    說完這些話,水郎覺得心中豁然開朗,原來,原諒才是真正的複仇,是自己的最舒坦。那些氣和怨都已經沒有了,心裏空蕩蕩,涼窪窪,又舒舒服服的……


    他終究還是那樣善良,一如當初。


    “我以生命起誓,我希望下一個循環中還能和我的魚娘相遇,哪怕我隻能遠遠的看她,或者做她的侍女,這樣的人生就是我所祈求的。”木橋器握著水郎的手,匕首就在他們之間。


    “若真有下一個循環,也不會有魚娘這個人。”水郎笑了笑,他會笑了,這說明已經真正的放下了這段折磨人的感情了……


    原來真正的釋然也就是在彈指之間。


    仿佛一道大門朝自己打開,迎接全新的自己,從內到外都是全新的自己。


    不念過去,不畏將來,不困於情,不亂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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