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邃的洞府中,唯有一燈如豆,照亮著小小的書桌。


    白衣少年坐在桌前,忽明忽暗的燈火映照在他臉上,投下來變幻不定的陰影。點漆一般的瞳仁,倒映著燈火的光暈,如兩點星辰。


    “沙——”


    黑夜如此寂靜,一點點聲響,也聽得格外清晰。


    那是翻書的聲音。修長的手指撚過書頁,紙張與紙張輕輕摩擦的聲音,仿佛韻律一般,刮擦著夜的寂寞。


    驀地,手指一停,一頁書頁停在空中。


    原本的黑夜就安靜仿佛停滯一般,書頁這一停,世界似乎都停止了。


    風停了,時間停了,連倒映在瞳孔中不住閃爍的燈火也停了。


    緊接著,燈火化作的光焰劇烈的閃爍著,那是眼睛的主人在顫抖。


    手指停下翻書的動作,死死地扣在桌子上,深深的往裏扣著。木質的桌子被扣出深深的痕跡,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白衣少年半伏在桌上,死死地抓著桌子,仿佛在忍耐,又似乎在掙紮。


    “當啷——”


    一聲巨響,黑夜中聽來,猶如春雷乍響。


    燈翻了。


    燈火倏然熄滅。黑幕驟然橫掃了洞府。伸手不見五指。


    黑夜中,一陣陣低低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呻-吟,又像是哽咽,不絕如縷,仿佛壓抑著深沉如海的感情。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陽光從洞口斜照在江鼎的臉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適。


    江鼎睜開眼,眼前一片清明。隻是覺得眼睛有些幹澀,揉揉眼睛,昨晚斑駁的淚痕還凝在皮膚上,若照照鏡子,肯定和花貓一樣。


    昨晚他又哭了一場。


    為什麽說“又”?


    下山以來,零零碎碎,也哭過好幾場了。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哭的。


    看來並不是他不會哭,隻是他年少時過得太好了,沒有需要哭的地方。他以為那些被他的堅強忍過去的小痛苦,小委屈,其實不值一提。


    當他走下山,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悲傷、痛苦、委屈,那些苦難不是一個“堅強”就能豁免的。


    不過昨晚那一哭,卻又不同,與其說是情不自禁的落淚,更像是一種宣泄,對他過去,一道解不開、繞不過、放不下的心結的宣泄。


    哭過那一次,過去的心結便真正的消散,他隻覺得心胸為之一輕,糾纏了數年的無形枷鎖驟然崩開。


    頓開枷鎖走蛟龍!


    江鼎的境界,在這一刻完全穩固,心境也更純慮一層。連這些日子籠罩他心中親友逝去的陰霾也散去了。


    “這就是慧劍斬執吧。”


    斷開執念,江鼎塊壘一舒,便有心情去煉製劍陣。那九命道人的陣道中,果然有劍陣一道,而且頗合江鼎心意。他便以九命道人的傳承為主體,加上自己的感悟,初步形成一套“絕命劍陣”。


    這名字雖然不夠高明,卻是當年九命道人以至名震九天的一套神通大陣,全版的絕命大陣可催動三萬六千法劍,萬劍齊法,遮天蔽日。


    這絕命劍陣和另外七個劍陣,組成了當初輝煌一時的“絕命八陣圖”。


    不過江鼎手中的陣圖不全,隻有五個陣法,“絕命劍陣”、“絕戶劍陣”、“絕命八門陣”和“絕命九宮陣”還有“絕命點金陣”。


    那絕命劍陣還是個殘陣,缺了幾處核心,江鼎以自己的見識補上,恐怕成了劣貨,不如原版強力。不過以他的修為,也不足以催動這個大陣,至少要修到元嬰,才可掌握一部分力量。


    倒是絕戶劍陣可以修煉。那絕戶劍陣是絕命劍陣的縮小版,隻需要三百六十把法劍。不過這雖然是縮小版,卻不是簡陋版,不然也不能入選八陣圖。這絕戶劍陣需要的範圍更小,力量更集中,三百六十劍可融合為一劍,若論單獨的殺傷能力,遠超大陣,連江鼎最拿手的劍機都未必比得上。


    剩下幾套劍陣各有妙用。絕命八門陣是用來防守的,八門堅固,堅不可摧。九宮陣則用來困敵,擺下陣法,能將強過自己一籌的敵人困住,甚至產生幻陣一樣的迷惑效果。


    最奇特的是那絕命點金陣。竟是一套輔助的陣法,以群劍為根基,釋放純正的純白庚金劍氣,可以使煉製法寶的質量更上一層樓,煉製飛劍最為合適。


    這可是十分實用的陣法。江鼎見了,立刻便決心修煉。修煉完這個劍法,他的隨身法寶飛劍便可動手打造了。


    不單是這點金陣,其他幾門劍陣都實用且好用。江鼎一個也不想錯過。尤其是他手中有的是劍陣所需材料法劍,正可以催動。這奧妙的劍陣落在江鼎這劍修手上,便如老饕遇到美食,若不吃到口中,當真寢食難安。


    也虧了他之前心結未解,不肯看這本九命劍道真解,不然就算他修為不夠,恐怕也要修煉這陣法,到時候可能吃些暗虧。


    他又停留下來,在洞府中閉關,將這幾門陣法學會。


    所謂學會,不過是初窺門徑,有些心得,對敵時能勉強使用,離著“掌握”還差得遠了。但這也不容易,若非他有道胎慧質,以前又精研陣法,絕無可能在區區數月間把這幾門博大精深的劍陣學會。


    至於學會之後,能從容對敵,融會貫通,那就不知需要多少歲月的打磨了。


    修煉完點金陣,江鼎掙紮了好久,最終沒有開始煉製自己的法寶。


    還不夠!


    現在還不是煉製法寶的最好時機。他準備的還不夠。


    不是材料不夠,坐擁洞真墟一座宗門,他不缺材料。缺的是自己的體悟。對將伴隨自己漫長修真生涯的法寶,還沒有足夠的體會和設想,若是現在動手,得出來的不是最好的。


    其實“月滿則虧”的道理他如何不知?世上本無圓滿的事,道家更忌諱“強求”,但既然他已經有了這麽多條件,為什麽要虧待了自己?若是深陷困境,自然是求務實,但他現在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資源,那要求高一些無可厚非。


    放棄了求快的貪念,他便踏踏實實的繼續修煉。一直到將五個劍陣全部練到熟能生巧的地步,才停下修煉。


    這時,離著他在山中閉關結丹,已經過了一年時間。


    將最為玄奧的“絕命九宮陣”學全,他才放鬆下來。又有些遺憾,那八陣圖後麵三大陣法,又是什麽樣的?


    除了最開篇的絕命大陣,其餘的陣法都是一個比一個深奧。到了九宮陣已經不輸給上古大陣了,後麵三個陣法自然更加高深,而且作用也必超乎想象。


    可惜他得到的秘本隻是殘本,真正的真本不知道在哪裏。而能不能得到更是飄渺難知。這世上的機緣太多,又太少了。


    學會五種陣法,挑好了幾件防身的法寶,江鼎再無掛礙,走出了洞真墟。


    轉頭看了一眼隱藏在雲霧中的靈山,遙望山下的萬丈紅塵,江鼎感慨非常。在這裏,他把以前無法想象,無法經曆的,都經曆了一遍。


    走進洞真墟的江鼎,和走出洞真墟的江鼎,早已完全不同。


    “那麽,去哪裏呢?”


    第一個目的地,自然是舒庸國擎天觀。


    那裏有他的三叔甄元誠。江鼎下山以來,遇到第一個帶自己如親友般疼愛的就是這位叔父。分別之後,也時常想念。本來修道士不該以感情掛懷,緣聚緣散,本是尋常,不必做凡人一般依依不舍。可是重明子去後,江鼎心境發生了變化,甚為想念幾個親友。


    不過去擎天觀之前,他還要去另外幾個地方,說是幾個,其實就是一個。便是“洞真下院”。


    洞真墟宗門之中沒有活人,但下院中還是有人在的。洞真墟在世俗開設了數十下院,遍布朱天各國,收了一些弟子,在院中修行,也成為宗門的執事,做些聯絡外務。不然洞真墟當真閉塞在山林當中,無聲無息了。


    洞真下院雖非洞真墟真傳,可也歸宗門統屬,也即是說幾十下院中的數千弟子,都是江鼎的屬下。江鼎代行掌門之責,可以說是這些弟子的領袖。


    隻是他雖然是實際上的掌門,但名義上卻不是掌門。一來沒有傳位的儀式,不能公之於眾,二來,他修為也不夠。


    像天一榜上的大宗門,雖然掌門不一定是修為最高的,但一定要過得去。不說元嬰,金丹後期是起碼的。江鼎隻是金丹初期,雖然他有自信不遜於尋常金丹中期乃至後期,可是若光明正大的以掌門身份出現,隻能說明洞真墟底蘊不足。


    問題是,洞真墟真的底蘊不足。


    越是心虛,越不能露怯,江鼎不敢光明正大的成為掌門,便以掌門印信大筆一揮,給所有洞真下院發掌門喻令,給自己封了個執事長老的位置。


    自己給自己封官的感覺,還不錯。


    作為新任的執事長老,江鼎還要去各地下院巡視一番,畢竟這都是為洞真墟服務的人手,一來需要恩威並施,收服人心,二來這些年宗門肯定是沒給什麽好處,缺什麽少什麽,江鼎覺得還是應該填補一下,這也是他作為繼承人應盡的義務。


    為了方便去擎天觀,江鼎第一站就去舒庸國的下院。


    這一日,江鼎帶著新的身份,大搖大擺的到了舒庸國的洞真下院,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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