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國,涅羅西京。


    有人說,涅羅西京是依蘭大陸上最古老的城市,它出現的曆史比依蘭國的曆史還要長。


    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依蘭國建國不過八百餘年,但是涅羅西京已經有至少一千五百年的曆史了。


    深秋時分的正午陽光懶洋洋的照耀在涅羅西京各種各樣的古老建築上,散發出令人肅然起敬的光芒。這裏的建築都是那種簡單而龐大的,許多都使用巨大的石塊直接堆砌而成,歲月的痕跡在這些年代久遠的條石上留下了斑斑點點的痕跡,從外表看起來,顯得斑駁破舊。為了對抗敵人的騷擾和進攻,在條石和條石之間還留有很多射擊孔,這些射擊孔之間並不對稱,也沒有經過精心的設計,看起來就像是這個古老城市的一個個的疤痕。


    由於地處高原,氣候幹燥,涅羅西京城裏能看到的綠色植物並不多,尤其是在樹葉凋零的深秋,除了殷紅的楓葉鋪織成燦爛的晚霞之外,它簡直再也沒有任何值得稱道之處。每當秋風掠過,都會帶來大量的灰塵,將整個涅羅西京都籠罩在灰蒙蒙的塵海裏。


    所以又有人說,但從外表來說,涅羅西京是依蘭大陸上最醜陋的城市。


    然而,即使是最醜陋的城市也總會有一些美麗的地方,依蘭國的古老王宮也是如此。


    依蘭國的古老皇宮並不在涅羅西京的城市中央,而是在它的郊外,在美麗的梵淨山下。即使最富有學識的依蘭人似乎也無法解釋為什麽小小的梵淨山具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能夠在這一片黃沙塵土之中形成一個綠草如茵的山坳,在這裏,連空氣中都飄蕩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西洋大海帶來的海風顯得格外的清新。和外麵的風沙滾滾相比,這裏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皇宮是一座古老的城堡,佇立在半山腰,兩邊都是開闊的山嶺,山嶺之中隱隱露出一些尖尖的小碉堡,那都是禦林軍的哨所。自從十四年前的菊月事變之後,依蘭國的皇宮便格外加強了警戒,即使在某些地方會讓人覺得多此一舉或者大煞風景也毫不例外。


    一輛裝飾華麗的輕型馬車經過數道嚴密的檢查之後,緩緩地駛入了這個皇宮,緊閉的大門沉重的打開,然後又重新合上,在馬車背後發出沉悶的聲音,好像要將這裏永遠封閉起來。


    在一個廣闊空曠的大理石鋪就的院子裏,馬車停了下來,一個身穿黃色禦林軍軍裝的俊秀青年早已等候在此。他乖巧的掀開馬車的簾子,用柔和而有禮貌的聲音說道:“袁先生,殿下在大廳裏麵等你。”


    馬車上敏捷的跳下來一個頭發須白的老人,用很平淡的聲音說道:“謝謝。”


    俊秀青年很不經意的打量了一下這個老人,看他年紀似乎已在七十開外,但是臉色很好,相當的紅潤,而且隻能看到為數不多的皺紋,他的身板挺得筆直,眼神淩厲而深邃,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概。


    俊秀青年領著老人進入大廳,裏麵一個身穿便服的年輕人正在辦公,聽到腳步聲,便放下手中的毛筆,拿起旁邊的熱毛巾用力的擦了擦臉,然後站了起來,趨前幾步,十分恭敬的說道:“袁先生,請坐!久聞不如一見,袁先生果然是老當益壯啊!”


    老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地驕傲的神色,不過就很快的消失了。對於麵前的這個身穿便服相貌似乎很平凡的年輕人,雖然他打心裏不怎麽看在眼裏,但是卻不敢流露出輕蔑的神色,他深深的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權力和能耐。


    依蘭國三皇子蕭棠殿下,這是誰也不敢小覷的人物。


    有流傳已廣的傳說,依蘭國的大皇子蕭楠殿下英文神武,神機妙算,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勝,令敵人聞風喪膽,誰也奈何不得。唯有他的弟弟,蕭棠,對付蕭楠卻有如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的容易。蕭楠一生征戰,從來沒吃過虧,但是卻在依蘭國的後宮爭奪戰中屢屢被蕭棠暗算,永無翻身之日,甚至公開放棄了皇位的爭奪,這也成了依蘭大陸上最令人尋味的秘聞。


    “有勞殿下久等,袁雲淵實感慚愧。”老人抱拳說道。


    “袁先生千裏迢迢的從美尼斯而來,一路上翻山越嶺,艱難險阻,旅途勞頓,蕭棠卻是坐等,哪及先生辛苦呢?請坐。”蕭棠笑眯眯的說道,顯得十分親熱,就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兒子遇見了父親一般,手執袁雲淵的手,送他入座。


    袁雲淵口稱不敢,但是屁股卻坐了下來。


    蕭棠也坐了下來,等宮女上了香茶,才淡淡地說道:“袁先生路上可曾見到伊麗納的白令將軍?”


    袁雲淵端起茶杯,輕輕移開茶杯蓋,深深的呼吸這裏麵漂浮著的君山銀針的清香,直到茶香沁入心肺,才微微點頭說道:“老夫已按照殿下的意思登門拜訪白令將軍,並曾我們雙方都關心的礦石運輸問題谘詢於他,但是很可惜,白令將軍沒有給老夫明確的答複。”


    蕭棠端起茶杯,捂著茶蓋,神色不動,慢慢的說道:“原來如此。也罷,此事由我親自出麵說項,或許有些進展。袁先生,現在美尼斯地區混亂不堪,實在是太陽神教崛起的最好機會,千載難逢,袁先生可有什麽考慮?”


    袁雲淵說道:“我教欲在明年年初起事。”


    蕭棠頜首說道:“這樣甚好,我們依蘭國一定會鼎力相助的,先生有什麽困難,盡管明言。我們依蘭國和伊麗納的白令將軍交情甚好,你有什麽需要,都可以通過白令將軍那裏傳遞。”


    袁雲淵說道:“我教現在不缺人,唯缺武器。現在紫川道還控製在唐川帝國邊防軍的手中,他們擁有約兩萬人的兵力,據守要塞,又有炮台,我教暫時無力進攻。起事需要的一切武器都必須通過其他渠道籌集。然捕手的光明帝國軍對我教仇視甚深,屢屢對我教予以製肘,羅尼西亞聯盟等國對我教也頗有誤解,我教雖擁有大量錢幣,卻無法購買武器。所以,武器一事還需要殿下大力幫助。”


    蕭棠微笑道:“袁先生不必擔心,蕭棠答應就是了。隻是不知道袁先生是需要火器多些還是刀劍多些?”


    袁雲淵想也不想就回答:“我教隻需要刀劍。火器雖然使用方便,但是威力太小,製肘太多。我教所有成員都會武功,使用刀劍反而更有戰鬥力。”


    蕭棠說道:“很好。我會修書一封,給先生帶給白令將軍。到時候,貴教需要的武器都會由伊麗納提供。武器運輸走的是海路,捕手的光明帝國就算想阻撓,以他那點海軍兵力還不是螳臂當車嗎?”


    袁雲淵滿意的說道:“殿下果然爽快。隻要我教起事成功,即可控製甘川道和貞川道,進而謀取陽川道,到時候,殿下需要的錳礦石和鉻礦石便唾手可得。”


    蕭棠微微露出了笑容,真誠的說道:“袁先生,起事成功是毫無疑問的,到時候,美尼斯地區就不再是三分天下,而是四分天下了。”


    袁雲淵神情暢快的點了點頭。


    蕭棠停頓片刻,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說道:“袁先生是美尼斯地區土生土長的人吧?”


    袁雲淵說道:“我是在美尼斯地區出生,但是卻不是在那裏長大,我從小就追隨在師傅的身邊,成年之後才回去美尼斯地區的。不過,美尼斯地區是我的故鄉,這是毫無疑問的。不知道殿下有何指教?”


    蕭棠若有所思地拿著茶杯輕輕的碰了碰,眉毛跳了跳,緩緩的說道:“我們收到情報,說唐明已經準備放棄美尼斯地區,將美尼斯地區的管理權和控製權交給了那裏的十四家領主,不知道袁先生對於美尼斯地區的十四家領主是否有所了解?唐明德這個決定會不會產生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效果?”


    袁雲淵輕蔑的說道:“殿下過慮了,那些領主不過都是一些紈絝子弟了,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蕭棠慎重的說道:“不然。袁先生,你應該知道,他們中也是有一些人才的,我們不能完全不將他們放在眼中,例如楊夙家的楊夙栩,呂家的呂振羽,董家的董仲舒,不是傑出的青年才俊,就是有名的武林高手,又或者是當代大儒,他們畢竟有輝煌的過去,現在雖然衰落了,但是畢竟還是有些實力的。倘若我們完全忽視了他們的存在,日後說不定會吃虧的。如果我們能夠利用他們,將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袁雲淵依然是滿不在乎的說道:“殿下不必過慮。唐明出此下策,隻不過是借刀殺人罷了。事實上,唐川皇室對於領主的忌憚是有目共睹的,他們絕對不會允許再出現另外一個司馬家族、獨孤家族,或者是風火雲龍那樣尾大不掉的局麵。美尼斯地區的十四家領主,經過唐川帝國曆代皇帝的堅持不懈的打擊和削弱,早已不是當初的風光領主,現在的他們,頂多算得上殷實一點的人家罷了。唐川帝國陸續剝奪了他們的軍隊和土地,現在他們隻能依靠做點小生意為生,苟延殘喘都成問題,還能成得了什麽大事?這是有實例證明的,殿下也應該注意到了,美尼斯的戰亂一起,這些領主死的死,逃的逃,早就不複存在了。”


    蕭棠沉吟片刻,依然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袁先生真的如此肯定嗎?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安,畢竟這些領主家族都是藏龍臥虎的,青年才俊也頗多,一旦有不出世之才,美尼斯地區恐怕會真的落在他的手中。”


    袁雲淵輕描淡寫的說道:“殿下確實多慮了。請問一個從十三歲開始就被封閉在一個孤獨的空間裏,不給接觸外麵的人和事,學習什麽了解什麽都是皇帝陛下按照絕對不能培養成才的原則灌輸的,又就沒有腳踏實地的機會。這樣的人長大以後,能夠成為做大事的人嗎?”


    蕭棠微微點點頭,慢慢的說道:“袁先生說的有道理,確實是我多慮了。但是,既然這十四家領主長期遭受唐川帝國皇帝的壓迫和削弱,景況每日逾下,心裏肯定有不滿之心,我們是否可以和他們達成協議,利用他們的財富和力量,共同對抗唐川皇帝呢?”


    袁雲淵不以為然地說道:“殿下此言差矣,美尼斯地區十四家領主,雖然遭受唐川皇帝的百般刁難和削弱,但是要他們背棄唐川,肯定是不可能的。這些人可以背叛皇帝,但是絕對不會背叛唐川。正如司馬家族和獨孤家族,他們可以對皇帝唐明陽奉陰違,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放棄唐川帝國的金龍戲珠旗,他們絕對不會否認自己是唐川帝國的一分子。”


    蕭棠目光一閃,不動聲色地說道:“袁先生當真如此認為?”


    袁雲淵陰沉的說道:“因為老夫之前也已經嚐試過,但是毫無效果。老夫曾派人和甘川道紫蘭府的薛家聯係過,結果被嚴詞拒絕。”


    蕭棠緩緩的點了點頭,沉穩的說道:“既然他們對唐川忠心耿耿,那就早點想辦法除掉他們,免得夜長夢多,日後橫生枝節。雖然從事實上來看,這些領主的確不可能有大的作用,可是我心裏總有一股不安的感覺。不怕袁先生見笑,我的直覺總是很靈,尤其是不好的直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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