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0)


    天空中繁星點點,但是夜空卻顯得非常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可是楊夙楓卻又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在清冷的月色下,無數的黑騎士整齊的排列著,長槍高舉,橫在他的麵前,他們全身都籠罩在黑色的盔甲裏,隻露出兩隻陰沉冰冷黑暗的眼睛,戰馬也是純粹的黑色,上麵披戴的盔甲也是黑色的,和黑色的大地緊密地融合在一起。


    成千上萬名黑騎士整齊的排列著,但是卻沒有絲毫的聲音,而且天地間的一切聲響似乎也被他們的威勢所覆蓋,顯得無比的靜寂,有風吹過,但是沒有絲毫的風聲,仿佛風也是凝結的。


    這是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但是楊夙楓卻可以感受的清清楚楚。


    黑騎士們所使用的長槍也是黑色的,黑色的精鐵槍杆,黑色發亮,在月光的照耀下能夠映照出人像,同樣黑的發亮的寒鐵槍頭,斜斜的高舉著,指向漆黑的夜空,那種靜極而動的感覺,好像要劃破漆黑的蒼穹,在無聲無息中透露一股難以抵擋的力量。楊夙楓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就是無論是誰,擋在這些黑騎士的麵前,都會被無情的碾的粉碎。


    緩緩地,緩緩地,黑騎士的隊伍開始前進,他們前進的速度非常的緩慢,黑色的長槍緩緩地放平了,尖銳的槍尖正對著楊夙楓的方向,映照著清冷的月色,槍尖上泛動著令人魂飛魄散的霞光。


    “啊!依蘭王蕭沉!”楊夙楓忽然腦海裏靈光一閃,驚訝的呼叫起來。


    那些黑騎士動作起來,立刻打破了整齊的隊形,在無意之中,交織成一個若隱若現的冷酷無情的臉龐,帶著堅毅的神色,俯覽著這個漆黑的大地,而那個臉龐,赫然就是傳說中的依蘭王蕭沉。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呼叫,那些黑騎士瞬間加快了前進的速度,無數的黑色戰馬,黑色盔甲,還有黑色的長槍,迎麵向著楊夙楓衝來。


    楊夙楓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間,掏出一把隻有不到三十厘米長的傘兵刀,駁殼槍不知道哪去了,再看看自己的身後,空無一人,背後不足五步的地方乃是懸崖峭壁,想跑都跑不了。他覺得自己的雙腿好像已經被牢牢地盯在了地上,再也無法移動分毫,可是他的身軀,卻在本能的向後仰,直到和大地相持平,睜眼隻能看到漆黑的蒼穹和清冷的月光。


    眼看著那些黑色槍尖聚集在一起,霎時間就要將自己變成碎片,楊夙楓隻覺得額頭上冷汗直冒,傘兵刀在自己的手中拚命的顫抖,可是,卻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眼看著無數的槍尖就要穿胸而過,每一個黑騎士的猙獰麵孔都清晰可見,甚至能夠聞到他們身上散發著的濃鬱的屍臭的味道,讓他瞬間窒息。


    驀然間,他忽然覺得有一隻大手,從漆黑的蒼穹裏伸下來,一把將自己提了起來,無數的槍尖從自己的腳底下掠過,他愕然的低下頭來,隻看到那些黑色的騎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下了懸崖,消失於漆黑的虛空之中,隻有槍尖還在虛空中泛著寒光,交織成星星點點的夜空繁星……


    “啊!”楊夙楓愕然的抬起頭來,忽然看到那隻曾經拉住自己的手已經消失,自己無依無靠的停留在半空之中,而自己的位置,剛好處於懸崖的邊上,懸崖下麵就是漆黑無際的虛空,他情不自禁的再次叫了起來。隨著他的叫聲,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急促的往下墜落,霎時間墮入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


    “楓,楓,你醒醒……”淩青思急忙將處於噩夢之中的楊夙楓推醒,驀然發覺楊夙楓手足冰冷,呼吸困難,頓時嚇了一跳,聲音情不自禁的尖銳起來,而且還微微帶著一絲驚恐的意味。


    淩青思的呼叫聲驚動了外麵的單雅絢,她也急忙走了進來。


    楊夙楓突然坐了起來,猛然醒來,茫然的睜眼看看四周,又低頭看看自己,隻覺得身上濕漉漉的,渾身都是冷汗,背心後竟然有絲絲的涼意。他呼呼呼的喘著大氣,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眼睛,直到看清楚了旁邊的淩青思,還有聞聲而來的單雅絢等人,才確信這是一場噩夢,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苦澀的笑了笑,無奈的說道:“不好意思,嚇倒你們了。”


    單雅絢皺眉說道:“你很久沒做噩夢了,怎麽回事啊?”


    楊夙楓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


    他本來隨口想說可能是太累了,不經意間看到旁邊的淩青思,又急忙改口,要是這句話說出去,淩青思多半要被婦聯內部的人批評,原因就是向楊夙楓索求太多,事實上,今天晚上,兩人並沒有親熱。


    楊夙楓的噩夢還驚動了紫悅姑娘,她急匆匆地趕來,檢查了一下楊夙楓的脈搏,最後說沒事,單雅絢等人才放下心來,不過後來霜月華、薛思綺等人也被驚動了,都過來察看究竟,楊夙楓倒無所謂,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確受到了熱切的關懷,隻是身邊的淩青思卻始終不敢抬起頭來,甚至不敢將腦袋露出被子外麵。


    淩青思對於男女之事本來就極為羞澀,雖然已經在不久前由少女變成少婦,但是依然不習慣楊夙楓身邊的人看到自己和楊夙楓躺在一起,尤其是今晚的事情,讓人感覺是她沒有盡到女人的義務,沒有服侍好楊夙楓,所以楊夙楓才會發噩夢,令她也覺得內疚不已。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她才敢探出頭來,溫柔而關切的說道:“楓,沒事的,你隻是做夢罷了。”


    楊夙楓點點頭,重新躺下,將嬌柔的女人的抱在懷裏,有點不明所以的說道:“我好像夢見了依蘭王蕭沉……真奇怪,我明明不認識這個人,但是我卻知道那些黑騎士就是他的手下……黑騎士,我怎麽會知道黑騎士的存在呢?”


    淩青思貼著他的身體,眷戀的感受著男人的氣息,膩聲的說道:“誰都知道,黑騎士就是依蘭王蕭沉的金字招牌,黑騎士出現在那裏,依蘭王蕭沉就會出現在那裏,你……隻是有感而發罷了……黑騎士是依蘭大陸幾千年來最凶殘的騎兵,欠下了太多的血債,所以沒有人願意提起。蝶思詩的確過分了一點,你和依蘭王蕭沉有什麽關係,偏偏要將你們倆扯到一起來?她還將藍羽軍比作殘暴無比的黑騎士,實在是很過分了。”


    楊夙楓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隨著藍羽軍在魯尼利亞王國的節節勝利,唐川帝國內陸湧動了一股明顯的針對藍羽軍的反藍羽軍思潮,和唐川帝國內地居盼望藍羽軍回歸的意願格格不入。這股思潮顯然是有人在背後策劃甚至親自主持的,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年輕氣盛的帝國法務部尚書博山,而主要出麵負責的人則是蝶思詩。


    在蝶思詩的帶頭下,唐川帝國的主要媒體報紙重新開始醜化藍羽軍,他們揚長避短,專門挑那些對藍羽軍不利的事情進行描述,惡意中傷,無中生有,極度誇張,將藍羽軍描畫成了一支殘暴無比的軍隊,所過之處,實行三光政策,以引起帝國老百姓的恐懼,試圖達到抗拒藍羽軍進入帝國內陸的目的。


    很不幸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蝶思詩對於藍羽軍的部分軍事狀況的確了如指掌,讓她可以有根有據,有的放矢。在龐大的戰役中,藍羽軍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害群之馬,嚴重的破壞藍羽軍的紀律,甚至燒殺搶掠,引起了當地居民的極大反感,在這次魯尼利亞作戰中表現的尤為明顯,因為魯尼利亞人普遍的比較有血性,吃軟不吃硬,藍羽軍經常和當地居民產生衝突,在雙方都不肯讓步的情況下,往往會產生激烈的武裝衝突,隻有弓箭長矛的魯尼利亞居民當然會大大的吃虧,經常被藍羽軍打得群死群傷。


    本來,這些衝突雙方都有不對的地方,但是在蝶思詩的筆下,卻成了藍羽軍故意屠殺當地居民的鐵證,明明魯尼利亞居民也是全副武裝,可是卻被她寫成手無寸鐵,明明是牛高馬大的壯年男子,卻成了人人可憐的老幼婦孺。由於蝶思詩的才思極為敏捷,而且文字生動,將每一件事情都描述的栩栩如生,絲絲入扣,的確給藍羽軍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響,雖然裁纖纖也努力的反駁,可是很顯然,蝶思詩完全占據了上風。


    由於蝶思詩的文章大肆的汙蔑藍羽軍,激起了藍羽軍眾多軍官的極度憤怒和反感,許多人都很不得將蝶思詩抓起來生吞活剝,連帶之下,她的姐姐蝶楓舞也受累,成了藍羽軍理所當然的敵人。


    然而,蝶思詩最近的驚人之處,不在於描述藍羽軍的殘暴,而是旁征博引的將楊夙楓和七百年前的依蘭王蕭沉扯上了關係,使得楊夙楓的惡行上升到了一個更高的高度。


    在七百年前,在依蘭大陸上,有一個人,令整個大陸處於一片無邊無際的戰火之中,在長達十五年的戰亂過後,他成功的統治了這片龐大的大陸,但是當戰亂結束的時候,依蘭大陸的人口剩下不到原來的四分之一,這個大陸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浸泡的軟綿綿的,直到十年以後,還能冒出血水來。


    這個人,就是曾經令人聞之色變的依蘭王蕭沉。


    依蘭王蕭沉所創建的黑騎士軍隊,戰鬥力在依蘭大陸的曆史上絕對是首屈一指。它因為驃悍的戰鬥力而威震天下,也因為前所未有的殘暴而迅速走向滅亡。蕭沉帶領黑騎士軍隊縱橫大陸,踏平無數的強敵,黑騎士軍旗所向,敵人望風披靡,但是在蕭沉死了之後的第三天,黑騎士軍隊就被強行的解散,因為除了蕭沉自己,包括他的親生兒子在內的所有人,都對這支從黑暗中走來的軍隊感覺到無邊的恐懼。


    隻有蕭沉,才能真正的掌握這支以依蘭大陸帶來長達百年黑暗的軍隊。


    楊夙楓努力的搖搖頭,將有關蕭沉和黑騎士的傳說都從腦海裏驅逐出去,想了想,晦澀的說道:“她是要大書特書德雷達瓦的事情,引起魯尼利亞人民對我的反感,讓我們深深的陷在魯尼利亞這個泥潭裏不能脫身。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麽那麽恨我呢?按理說,我和她沒有什麽怨恨的,當初我雖然威脅過她,但是卻沒有真正的想殺她……不過現在,說老實話,我還真的想……唉!”


    淩青思漆黑的眼珠輕輕的轉了轉,悠然的說道:“蝶思詩之所以這樣,不是因為你們曾經有怨恨,而是因為你活得越來越風光了,風光到她無法忍受的地步。”


    楊夙楓愕然說道:“是嗎?”


    淩青思悄悄地點點頭,平靜的說道:“我和她相處了很久,我很明白她們姐妹的性格。她們都有高貴的出身背景,父親乃是人人敬仰的戰神嶽神州,每個人都要給她們姐妹一點麵子,甚至連皇帝都不例外。她們的生活也是一帆風順的,從來沒有遇到過大的挫折。在這樣的環境熏陶下,她們喜歡同情弱者,但是卻見不得強者的人,準確的說來,是看不得比她們更強的人。可惜,偏偏你就是那個比她們更強的人。如果你隻是一個弱者,默默無聞,現在還在美尼斯地區苟延殘喘的話,她肯定已經忘記你了,絕對不會再拿你當作攻擊目標。但是你現在已經名揚四海,風頭遠遠的蓋過了她們倆,她當然要……”


    楊夙楓悵然若失的點點頭。


    對於女人的心理,或許淩青思剖析的更加的準確。


    蝶思詩不屈不撓的盯上了自己,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正在低聲說話的時候,臥室外麵似乎有單雅絢的腳步聲,她進來以後,似乎猶豫了一下,又轉身悄悄地出去了。


    楊夙楓已經沒有什麽睡意,正想找什麽事情打發時間,於是朝外麵說道:“有什麽事嗎?”


    單雅絢再次轉身進來,站在門口回答說道:“是藍楚燕姐姐發來的,有關捕手的一些奇怪的情況。”


    淩青思有點不滿的皺眉說道:“她這個時候發電報過來,她沒有睡覺?”


    單雅絢沒有回答。


    她當然明白淩青思這時候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有一次陪伴楊夙楓的機會,卻又被公事給打斷了,那是多麽無趣的事情。春宵苦短,眨眼間就過去,可是他還要偏偏去處理公事,初為人婦的她,從現在開始就要忍受長期的寂寞了。


    楊夙楓卻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捕手這個名詞引起了他的關注,藍羽軍在魯尼利亞王國的戰事已經結束,稍作休整以後,就會轉移兵力,重點解決捕手和血色高原的問題,於是隨口說道:“可能是光明帝國出現了什麽緊急情況……是關於哪方麵的?”


    單雅絢謹慎的回答說道:“是關於捕手本人的。”


    楊夙楓哦的了一下,自己下床穿衣服。


    單雅絢又說道:“電報已經給克勞塞維斯和雲千尋兩位老參謀看過了,他們現在還在會議室裏麵討論捕手的事情……”


    楊夙楓披衣下床,說道:“我去看看。”


    淩青思有點失望的看著他的動作,沒有了服侍他穿衣服的心情,幹脆拉過麵被蒙住臉龐,一個人生悶氣去了,等她再次忍耐不住拉開棉被的時候,楊夙楓已經不知道去向,不由得低聲哭泣起來,恰巧薛思綺路過,不免進來安慰一番,低聲的說道:“好姐姐,不要哭啦,這就是咱們的命,注定是要一輩子孤獨的……”


    淩青思卻哭得越來越厲害了。


    楊夙楓很快到了會議室,克勞塞維斯和雲千尋兩個老家夥正樂滋滋的蹲在會議室的角落裏的小板凳上麵,津津有味的吞雲吐霧,會議室裏麵煙霧繚繞,白蒙蒙的一片。但是外麵北風呼號,剛剛還下起了小雪,屋子裏生了木炭爐子,所以窗戶也沒有打開,濃鬱的煙味嗆得跟進來的單雅絢等人直皺眉頭,但是兩個老家夥卻是毫無改觀的跡象,看到楊夙楓進來,也隻是揮揮手表示打招呼,然後繼續吞雲吐霧。


    楊夙楓走過去,翻了翻他們的煙袋,原來是努曼地區出產的優質煙絲,難怪兩人如此的貪婪。


    魯尼利亞地區出產的煙草質量極為上乘,在整個安拉卡拉世界中都享有盛名,傳統的神秘烤煙工藝也造就了不少的精品,尤其是努曼地區,更是最上乘的煙絲產地。這次藍羽軍橫掃魯尼利亞,煙草工業也是巨大的收獲之一。楊夙楓本身不吸煙,也知道吸煙有害健康的常識,但是煙草工業的巨額利潤很快的就將這一切顧慮都全部的驅除掉,煙草專賣局很快就成立,從此為藍羽軍提供源源不斷地財源。不過,畢竟接受了二十一世紀的部分觀念,他下令禁止煙草工業公開做廣告。


    隨著市場經濟的高度發展,格萊美地區的廣告業也開始興盛起來,大商家大公司的產品廣告幾乎是隨著藍羽軍前進的步伐而前進,表現的最突出的就是啤酒,現在啤酒已經成了藍羽軍的日常軍需品,排列在武器彈藥糧食的後麵,即使在最激烈的戰場上都有啤酒廣告的痕跡。在藍羽軍攻占蒙地卡羅德第四天,第一批啤酒就抵達了蒙地卡羅,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不同的啤酒商為了爭奪市場,廣告手段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就差邀請楊夙楓親自擔任廣告代言人了。


    如果讓煙草工業隨著藍羽軍的腳步而大張旗鼓地做廣告的話,有煙草工業的巨大利潤在後麵支撐,恐怕不用五年的時間,這個大陸上的男人都是煙民了。


    單雅絢等人將會議室的窗戶打開,讓空氣流通,然後將木炭爐子搬走,將壁爐點燃,會議室裏麵的空氣才顯得清新了一些。不過,克勞塞維斯和雲千尋兩人卻又顯得不太習慣了,而且冷冷的北風吹進來,的確讓人覺得身上涼颼颼的,楊夙楓還連續打了幾個噴嚏,鼻子紅紅的,差點又驚動可憐的紫悅姑娘了。


    楊夙楓坐在壁爐的旁邊,翻動著手中的有關捕手的情報,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們覺得,捕手有沒有和我們聯合的可能?當然,是秘密聯合?”


    雲千尋舍不得放掉手中的煙槍,猛猛地吸了幾口,養足了精神,才慎重的說道:“我承認藍楚燕的推測有幾分道理,但是,捕手的內心究竟怎麽樣,我想我們需要和他進行一次當麵的交談才可以。當然,是秘密的交談。”


    克勞塞維斯也說道:“之前,我們兩個也覺得捕手的行為有點怪異,但是沒有藍楚燕總結的這麽詳細。現在推測起來,捕手的確存在很多的怪異之處,使得他建立光明帝國的動機非常令人懷疑。尤其是最近瓦拉人決心脫離光明帝國,更加證實了這一點,也許傅青葉也看穿了捕手的真實內心,意識到捕手乃是在利用他們,甚至是想通過借刀殺人的手段削弱瓦拉人的力量。”


    楊夙楓沉重的點點頭。


    從離開尼洛神京的時候開始,他就覺得捕手的行為很可疑,不像是一個真正有雄心爭霸天下的梟雄應該做的。捕手領導的光明帝國,背後有西蒙人和瓦拉人的撐腰,可以說是整個美尼斯地區的最大的武裝力量,完全有能力在藍羽軍崛起之前,橫掃整個美尼斯地區,萌芽之初的藍羽軍,根本沒有力量對付大規模騎兵的突擊。然而,捕手領導著這股最大的武裝力量,卻始終沒有取得良好的戰果,到今天為止還是在霄川道和朔川道地區打轉轉,不能不令人覺得有點蹊蹺。


    藍楚燕的來電,正是詳細的列舉了捕手種種怪異之處。


    捕手的最大問題是在戰略上。


    捕手領導的光明帝國集團,雖然擁有龐大的力量,但是似乎從來沒有過明確的戰略目標,也沒有明確的建國綱領,從這一點上來講,光明帝國純粹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在很多公開的場合,捕手都喜歡亂誇海口,娓娓而談,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什麽樣的雄才大略都有,甚至妄圖將遠在伊雲大陸最南部的雅歌聯盟也納入光明帝國的版圖,但是事實上,做起來的卻不多,而且幾乎都是以失敗告終。


    捕手本人,雖然名義上乃是光明帝國的最高領袖,但是他卻顯得非常的平易近人,甚至過分的平易近人,在很多策略方針的問題上,他非常容易受部下的影響,一會兒按照這個勢力的建議去做,一會兒又按照那個勢力的建議去做,常常搖擺不定,弄得下麵不知所措。他這樣做,固然充分的展示了自己尊重下屬的風格,可是朝令夕改的做事辦法卻讓光明帝國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有效的用到同一個目標上。他似乎也缺乏足夠的震懾力,對於部下的自把自為的行為,要麽視若無睹,要麽裝模作樣的處理一下,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讓各個勢力更加肆無忌憚,自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由於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也沒有統一的指揮,不能將光明帝國的所有力量凝聚成一條繩索,所以光明帝國下轄的各種武裝力量,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各幹各的,他們都喜歡自己製定各自的目標,然後一意孤行的執行。光明帝國麾下有十幾二十個勢力,各幹各的不可避免的會傷及到其他勢力的利益,於是衝突總是不可避免,經常對外的戰爭行動還沒有展開,自己內部就首先打起來了,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往往去找捕手裁決,於是捕手總是不厭其煩的親臨實地調查,然後又召集其他勢力的首領來做陪審團,仔細研究如何處理,在口水紛飛之間,幾個月的時間又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好不容易終於有了結果,卻又往往是雙方不痛不癢的責罵幾句,然後就算了,於是各勢力之間的仇恨就越來越深了。


    光明帝國表現的最明顯的對外行為就是屢屢對摩尼教動兵,幾乎每個季度都要發動對摩尼教的戰爭,持續了足足六七年的時間,死人無數,卻沒有什麽戰果。對於進攻摩尼教的事情,捕手的計劃也是有問題的,甚至讓人覺得有點荒唐可笑。


    每次發動戰爭之前,捕手都要大張旗鼓,廣發言論,唯恐別人不知道光明帝國又要對摩尼教動兵了,他將這些言論美之名曰恐嚇,說是要通過言語的恐嚇迫使摩尼教屈服,但是事實上,摩尼教從來不吃這一套,反而有充足的時間來做好對抗光明帝國的準備,而且總是能夠從捕手的言論裏尋找到有關攻擊路線的蛛絲馬跡。


    每次對於摩尼教的戰爭,捕手都要糾集麾下的所有力量,常常總兵力不少於二十萬人,可謂是兵強馬壯,地動山搖,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全盤的作戰計劃,甚至沒有統一的指揮。他給了麾下各個武裝力量充分的自由,允許他們可以隨時根據戰局的變化改變作戰方針,甚至改變作戰區域和作戰路線。這似乎是給了每個勢力充分的尊重和自由,但是對整個戰略卻是致命的,他給了摩尼教各個擊破的最好的時機。


    在過去的數年裏,摩尼教往往麵對超過自己力量數倍的光明帝國軍隊,總是不會處於下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光明帝國軍隊缺乏統一的指揮。摩尼教隻需要看準其中的一路,然後給予狠狠地打擊,這一路的光明帝國軍隊就會潰散,從而衝擊到其他的武裝力量,然後雙方在戰場上就發生激烈的衝突,最後敵人未到,自己內部就首先打了起來,摩尼教紅巾軍趁機掩殺,光明帝國軍隊就會大敗而逃。


    雖然屢屢失敗,但是捕手也真夠堅強的,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卻始終不肯放棄征服摩尼教的目標。他到處演說,慰問潰敗的軍隊,鼓勵他們的士氣,激勵他們重新振作,然後卷土重來。在捕手的激勵下,光明帝國軍隊一浪接一浪的不斷的發起攻擊,精神可嘉,隻是結果令人慘不忍睹。非但沒有取得引人注目的效果,反而是血色高原上的遊牧民族人口大大的減少,精銳的騎兵不斷的傷亡,物資更加是消耗的越來越多了。


    為了征服摩尼教,光明帝國付出了重大的代價,可是,當摩尼教主動提出合作的時候,捕手卻又多次不假思索的冷酷的拒絕了摩尼教的合作要求,他揚言,一定要將摩尼教盤踞的虎川道的每一寸土地都踏平,將每一個紅巾軍的戰士都掛在馬尾巴上拖死。他的言語極大的刺激了遊牧民族,非常適合他們的胃口,得到了不少遊牧民族的擁護,堅決不肯和摩尼教妥協,決心戰鬥到底。可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六七年的時間過去了,摩尼教還是光明帝國向外發展的攔路虎,無法挪動。


    在外交戰略上,捕手的眼光看起來也是非產的短淺的,甚至是可笑的,完全可以稱之為鼠目寸光,愚蠢無知。他毫無理由地樹立了太多的敵人,將美尼斯地區的每一個勢力都當作了敵人,甚至公開的要求他們向光明帝國投降,否則,將會怎麽怎麽的。這種威脅性的言論沒有受到預想中的效果,卻引起了美尼斯眾多勢力的極度反感,包括當初的彭越叛軍在內,都對光明帝國沒有好感,反而促進了彭越叛軍和摩尼教的聯合,在摩尼教最危險的時候,彭越叛軍還派出了援軍,直接支援摩尼教作戰。


    在光明帝國內部的管理上,捕手似乎也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問題,他將光明帝國內部弄得一團糟,烏煙瘴氣,各個勢力之間熱衷於爭權奪利,自我殘殺,陷於崩潰的邊沿。


    光明帝國的主要組成部分乃是血色高原上的各個種族,主要的力量乃是瓦拉人和西蒙人,羽真人也不少,還有部分的其他少數民族。這些遊牧民族,他們共同的願望都是將自己的勢力向南部延伸,掠奪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在捕手的誘人口號的吸引下,他們都自然而然的加入了光明帝國這個大家庭。


    按理說,捕手應該是想辦法將這些力量盡量的融合在一起,團結起來,以形成最大的戰鬥力,共同向南部發展,但是捕手沒有。他告訴遊牧民族的首腦們,你們的南下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在南下之前,你們應該先確定好利益的分配,尤其是土地和人口的分配。他主張大家均等的原則,贏得了很多少數民族的支持,但是卻被瓦拉人和西蒙人否決了,於是捕手被迫改變了主意,將利益分配交給了西蒙人和瓦拉人決定,結果又引起了少數民族的不滿,他們將捕手夾在中間,要求他解決這個問題。


    最後,被鬧得完全沒有脾氣的捕手,隻好宣布自己無法決定,轉手將利益的分配交給了遊牧民族自己決定,於是這個決定過程一去就是六七年,到現在都還沒有確定下來,西蒙人和瓦拉人互相扯皮,各少數民族又聯合起來拖西蒙人和瓦拉人的後腿,羽真人又從中間打太極,結果人死了不少,問題到現在還是沒有答案,不過因為利益的爭奪,各民族的首領見了麵,都是黑著臉的,好像別人都欠了自己的錢不肯還似的。


    另外,藍楚燕還在電報中提到了一個讓人詫異的問題,那就是捕手屢屢躲過芳菲青霜的暗殺,但是卻每次都在暗殺中有瓦拉人或者西蒙人的大將不幸的撞上芳菲青霜的長劍,這未免也太巧了。根據藍楚燕的分析,捕手這不是僥幸的幸免於難,而是故意安排的,他本來就是要借刀殺人,要借芳菲青霜這把刀除掉瓦拉人和西蒙人的傑出人才。


    從表麵上來講,捕手所幹的幾乎全是蠢事,他本身也是一個蠢蛋,所以勢力龐大的光明帝國才會墮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白白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始終沒有能夠向外發展。


    但是在克勞塞維斯看來,事情不是這樣的,他臉色凝重,緩緩地說道:“在很多人看來,捕手似乎表現的誌大才疏,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然而,這似乎對於一個能夠成功的在美尼斯地區的七年戰亂中脫穎而出的人來說,是不正常的,準確來講,是非常的不正常的。”


    楊夙楓點頭同意。


    捕手原來隻是清越師團的一個普通的軍法官,平常還因為執法尺度的問題引起了士兵的公憤,但是卻在短短的兩三年內,成功的聯合了血色高原上的遊牧民族,建立了龐大的光明帝國,並且坐上了首領的位置。如果說,這一切乃是因為運氣的關係,在座的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因此,根據以上的種種情況的判斷,藍楚燕大膽的推測,捕手可能是故意的讓光明帝國陷入今天的境地的。一句話說白了,他不是要利用遊牧民族的勢力來達到個人稱霸的目的,而是利用光明帝國這個純粹的道具來牽製和削弱遊牧民族的力量,保護美尼斯地區南部的安全。


    捕手沒有辦法抗拒血色高原的遊牧民族南下美尼斯地區,但是他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盡量的遲緩他們南下的步伐。他表麵上的愚蠢,事實上卻是大智慧的體現。他以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成功的牽製了遊牧民族長達七年之久,讓他們喪失了南下的最好時機,直到藍羽軍的迅速崛起。


    如此說來,捕手非但不是叛國投敵的漢奸,而且還是於國有功的大功臣,即使以英雄稱之也不為過。


    但是,捕手真的是英雄嗎?


    沒有人敢正麵的回答。


    就連雲千尋皺眉說道:“這個轉變太大了,帝國不會接受的。”


    克勞塞維斯也沉默不語。


    在之前的帝國宣傳中,在楊夙楓還沒有崛起的時候,捕手的名字已經被帝國的報紙登載的太多,而且也總是和貶義詞聯係在一起。因為捕手的出現,徹底的瓦解了唐川帝國在美尼斯最後一絲希望。而且,在長達七年的戰亂中,捕手的手上,的的確確的沾染過無數唐川軍隊同袍的鮮血,甚至包括江寧大將率領的軍隊在內。在碧江府的包圍戰中,喪身於光明帝國麾下軍隊的唐川士兵,起碼超過了三萬人。


    這一筆筆的血債,決不是用言語說的清的。


    捕手的家人,也因為捕手的叛變投敵而全部下獄,現在還深陷囫圇,生死未卜。


    楊夙楓也隻能無言。


    捕手,他究竟是叛國賊還是英雄?


    克勞塞維斯肯定的說道:“我認為,無論捕手是叛國賊還是英雄,我們應該主動和他聯係。”


    雲千尋也點點頭,緩緩地說道:“捕手對於遊牧民族和血色高原的情況一定非常的熟悉,如果他執行的真的是曲線救國策略的話,對於我們解決以後的戰鬥,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楊夙楓點點頭,藍羽軍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有關血色高原的準確而完善的情報,蕭紫葑雖然在努力,但是距離藍羽軍的需要還很遠,正要說話,卻看到袁映珞進來了。


    袁映珞的臉色有點怪異,低聲的說道:“我們剛剛接到消息,捕手被芳菲青霜刺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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