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兒回頭看向蘇唐,她的神色顯得很興奮,以前遇到這種事,少爺總會嗬斥她,然後向人陪好話,而今天蘇唐的表現,無疑是在給她撐腰,不過,她還得安慰蘇唐幾句:“少爺,別擔心,那姓柳的家夥沒別的本事,隻知道嚇唬人,沒什麽大不了的,等常叔回來就好了。”


    蘇唐一笑,緩緩低下頭,朱兒哪裏會知道,從剛才短暫的不友好的交流中,蘇唐已經了解到了很多東西。


    那柳明升臨走時眼中流露出的惡毒、憤恨、還有譏諷等等,都可以用三個字來概括,走著瞧!


    柳明升必有所持,他似乎早已料定,小林堡沒辦法還上欠債,也就是說,常管家那邊有可能發生變數。


    還有一個重要的消息,柳家早就存了謀奪小林堡產權的意圖,此事與柳明升無關,都是柳家長輩操持的,柳明升在家裏聽到了一些風聲,覺得小林堡要完蛋了,帶著家丁們來抖抖威風,以滿足某些快感。雖然遭受迎頭痛喝,但柳明升還是有理智的,沒有把內幕抖落出來,隻留下一些聽起來像是氣話、狠話的信息。


    隻不過對蘇唐來說,這已經足夠做出判斷了。


    所以柳明升臨走的時候會露出譏諷之色,他在嘲笑小林堡的人死到臨頭尚不自知。


    “少爺,你們要去哪?”朱兒問道。


    “朱兒姐,我們要去看尚叔叔。”可兒接道,她可不敢象蘇唐一樣,管尚彬叫尚瞎子。


    “真的?”朱兒更高興了:“好呀,我也陪你們一起去。”


    尚彬住的地方離得不遠,就在內堡邊上的磨坊裏,因為多年沒有修整,磨坊顯得有些破敗,味道也不太好聞。


    朱兒叫了幾聲,房內無人作答,倒是那家丁輕車熟路,直接奔著後院走去,蘇唐幾人跟進後院,一眼看到一個魁梧的大漢躺在草垛上,鼾聲如雷,睡得正香。


    那老家丁歎口氣,低聲道:“這磨坊哪裏是住人的地方啊……什麽都沒有,現在還算好的,冬天那時候才難熬呢……”


    那老家丁是看出了蘇唐有懊悔的意思,才敢這麽說,而朱兒和可兒一言不發,在一邊偷看著蘇唐的神色。


    蘇唐露出苦笑,用下頜向尚彬點了點,示意老家丁過去把人叫醒。


    “尚頭,醒醒,少爺來看你了,尚頭!”那老家丁走過去推了尚彬幾把。


    尚彬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看到那家丁,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大大咧咧的說道:“走開走開,別煩我……”


    “尚頭,是少爺,少爺來看你了!”


    尚彬愣了愣,猛地翻身坐起,看到門口的蘇唐、朱兒和可兒,他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色,隨後四下看了看,想給蘇唐找個地方坐,但屋裏隻有一推幹草,還有一塊廢棄的磨盤,尚彬的神色變得有些訕訕,為難的搓了搓手,幹笑道:“少爺,您怎麽來了?”


    蘇唐隻感覺鼻子一酸,他沒想到尚彬會這般落魄,心中的愧疚之意更沉重了。


    “尚叔,我當時不過是說了幾句氣話啊……”蘇唐輕聲道:“如果我老爸還在,看到這樣……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好了,不說這些了,尚叔,有什麽東西沒有?收拾收拾,跟我們回內堡吧。”


    尚彬在發怔,變化來得太突然,換成別的人,有可能推諉幾句,找足了麵子再說,但蘇唐已經把戰死沙場的蘇項抬出來了,由不得尚彬拒絕,況且尚彬為人一向爽快,喜歡直來直去,不喜歡扭捏作態,如果稍微知道些退讓妥協的技巧,當日也不會被蘇唐趕出內堡。“尚叔?”見尚彬愣著不動,蘇唐又道。


    “嗯。”尚彬用鼻音做出回應,他的眼圈也有些發紅,本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萬沒想到蘇唐突然出現,而且也做出了變相的道歉,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不過,蘇唐的變化有些怪異,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尚彬不由看向朱兒,而朱兒則對他使了個眼色。


    尚彬也沒什麽物事,兩件衣服,一個搭袋,還有一個包袱,牆邊堆放的幾個酒壇自然是用不上帶走了,很快,一行人便離開了磨坊。


    朱兒悄悄拉了拉尚彬的衣袖,兩個人故意落在後麵,嚴格的說,朱兒的表達能力是相當不錯的,她把近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給尚彬講了一遍,尚彬聽得臉色陣青陣白,最後更是連連跺足。


    雖然尚彬出於自尊心的緣故,被趕出內堡後輕易不離開磨坊,但總歸能遇到幾個到磨坊存取穀物的仆人,他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自然有原因。


    蘇唐病危,小林堡前途堪憂,連家丁們都各懷心事,更不要說那些仆人了,尚彬知道消息,肯定要回到內堡,到那時候他們想偷偷摸摸捎帶出點什麽東西,就是千難萬難的了,而且尚瞎子是上過戰場的主,真把他惹火了,他絕對敢當場殺人!


    所以,每一個遇到尚彬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談話間,蘇唐等人已回到了內堡,吩咐朱兒把尚彬安排到原來的地方,蘇唐便帶著可兒回了自己的院子,家丁們見尚彬回來了,都想過來賀喜,不過見尚彬臉色不善,一直在和朱兒低聲談著什麽,他們不敢造次,隻打個招呼就退下了。


    聊到最後,朱兒聊起了內堡最近的情況,尚彬氣呼呼的反問朱兒,為什麽不讓人去找他?


    朱兒黯然,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說白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始終都在變化著,尚彬剛被趕走時,朱兒隔三差五就去看尚彬,一方麵是想對蘇唐的荒唐舉動作出補償,一方麵也在擔心尚彬憤然離開小林堡,另謀出路,而尚彬鬱鬱不歡、終日酗酒,讓朱兒心內有些不喜,看望尚彬的間隔自然慢慢加長了。最後蘇唐病危,朱兒感覺天都要塌了,日夜以淚洗麵,又哪裏能想得起尚彬這個人?


    ****


    第二天清晨,蘇唐帶著可兒早早趕到習武場,又讓人去叫尚彬,特意去把尚彬帶回來,不止是為了彌補以前的荒誕,也是因為他真的想學習尚彬當日所說的武訣了。


    聽說少爺要修行武訣,尚彬欣喜若狂,隻草草擦了把臉,便大步流星趕到了習武場上。


    “少爺,三子剛才說……您要修行武訣?”尚彬開門見山的問道。


    “嗯。”蘇唐點頭應道。


    “少爺真的長大了啊……”尚彬長歎道,此刻他真的想哭,老天開眼啊……少爺總算是迷途知返、做些正事了,緊接著,尚彬話題一轉:“不過……也知道少爺現在的力氣怎麽樣,這樣吧,少爺,來,全力打我一拳。”這是很多為人師者的通病,先盡可能的打擊學生的自信心,把學生貶得一錢不值,以激起進取之心。


    “全力?打你一拳?”蘇唐有些吃驚。


    “少爺,沒事的。”尚彬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盡管打。”


    “那我真打了啊……”蘇唐道,擁有了兩道靈魄,他能明顯感到自己的精神、體力都得變得異常充沛,還一直想去和堡裏的趙鐵匠較較勁,現在機會自己送上門了,尚彬可要比那趙鐵匠強得多。


    “少爺,用全力。”尚彬憨憨一笑。


    蘇唐緩緩彎下腰,舉起右拳,就在他精神開始集中、準備揮拳的瞬間,一股從靈魂深處噴湧而出的本能,籠罩住了他的身心,眼簾的遮擋下,蘇唐的眼神已變得森冷而暴戾,接著一拳轟出。


    在蘇唐想象中的世界裏,前方的尚彬已變成了一截礙眼的朽木,而他的拳頭,則是一道震撼天地、無堅不摧的怒雷!


    這一拳,他誓要把前方的朽木轟成渣,也堅信自己可以做到。


    事實上,如果尚彬的實力再強一些、眼力再高一些,肯定會為這一拳而震駭,因為蘇唐的拳鋒中裹挾著的,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們才有可能釋放出的堪稱淋漓盡致的拳意。


    任你千條花俏、萬般變化,吾隻一拳!


    可惜,尚彬不過是個侍從,根本看不出蘇唐擁有著什麽樣的天賦。


    噗……蘇唐的拳頭連同半個手腕,都陷入到尚彬腹中,而尚彬在遭受拳擊的同時彎下腰,獨眼瞪了溜圓,幾乎要掉出來了,額頭、脖頸青筋直蹦,整個人化作一尊雕像。


    蘇唐收回拳頭,表情已恢複了正常,他甩了甩手,心滿意足的長出一口氣,他越來越喜歡這種釋放力量的歡暢感了,隨後他才發現尚彬有些不對,試探著問道:“尚叔,你……”


    尚彬雙手在腹前虛捧,好似要捂住什麽,卻又努力控製自己,好半晌,他的額頭冒出一層層的虛汗:“少爺……我……方便……去方便一下……”說完,他不等蘇唐同意,轉過身踉蹌著向角門走去。


    可兒看得莫名其妙:“少爺,尚叔怎麽了呀?”


    “我也不知道,難道剛才打狠了?”蘇唐狐疑的說道:“可兒,你去跟著看看。”


    可兒很聽話的跟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她才輕手輕腳的走回來,湊到蘇唐耳邊,悄聲道:“少爺啊,你真是把尚叔打慘了……我剛才看到他跪在那用手捶地呢,我看著都感覺好痛……”


    “不會吧……”蘇唐撓了撓頭,沒有點本事,尚彬怎麽敢要求自己全力出拳呢?不應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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