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千餘米的距離,詹青兒走的晚些,到的卻早些。她悠悠落地的時刻,庫克和班尼正在地麵匆忙蝕刻各種退魔陣的起始花紋。


    “這樣有用嗎?”


    詹青兒並不覺得這些退魔陣能對來人起到什麽作用。想到當初在雪山上看到那天地為之折服的力量展示,詹青兒穩固的心境有了一絲絲的顫抖。此時她終於明白,為何修行之人要擁有改天換地的力量。


    究其根本原因,依然是為了讓周遭變化不牽動自身的心境,以求更高的精進。


    詹青兒的準備工作比兩人簡單得多,她隻是單手持劍,另一隻手從青鋒古劍上撤下,隨手在一旁捏出一把劍鞘。那劍鞘渾身黝黑,周體鑲有淡白色晶石花邊,頂端鑲著一顆小小七色寶石,寶石上七色流光不斷轉動,顯然不是凡物。


    劍鞘在手,詹青兒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嚴陣以待的兄弟二人,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竟然慢慢平靜下來。


    碰到什麽人,做了什麽事,看來都是一種修煉。能夠和這兩人相遇,顯然也並非是一種巧合。所有的緣分在這裏匯聚,自己已不是寒冷冬夜之中,那個孤獨的行人。


    心境恢複了,詹青兒手中的青鋒古劍上頓時光芒大作。少女神識護住自己的心脈,手中提著師門神器,遙遙望著遠方,那股殺氣來臨的方向。


    東方修行者對於生死變化的淡然,正巧和這兄弟二人的亡命心態有些溫和。詹青兒有一種自己在頃刻間找到兩名同道中人的錯覺。


    哪怕現在知道這是錯覺,詹青兒依然開心。


    修行之路和茫茫人海何其相似,能有一個同行者已經非常讓人開心了,此時站在自己身後的兩人都對死亡無所畏懼,又能笑看眼前一切壓力,這種情形難道不算是一種幸福嗎?


    殺氣愈濃,石榴似乎已經到了。


    人到,卻不見蹤影。


    詹青兒神識籠罩在自己周圍方圓數百米的所在,依然沒有發現這個可怕對手的蹤跡。殺氣湧動之中,這名強者竟然沒有現身,隻是潛伏在不易為人察覺的角落之中,似乎在尋找最佳機會。


    庫克和班尼此時已經完成了手中的大部分工作,十六麵威力強勁的退魔陣被他們製作完成。這兩人沒有一個是依靠退魔師的手段混飯吃的,此刻用起退魔師的種種陣法,卻也精妙無比。饒是詹青兒曾經接受過退魔師的知識灌輸,依然有些看不出他們使用的是何種退魔陣。


    布置好退魔陣,庫克從自己背後抽出長長的一柄長刀,對著月色之下的冷清小道微微一笑。


    “石榴果然跟我們不是一個級數的,竟然也懂得隱匿氣息。”


    班尼臉上已沒有了平時的滿不在乎,一臉精悍的少年正用牙齒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


    “他媽的,這人故弄玄虛的本事比戰鬥能力還強啊……”


    班尼的話音剛落,殺氣陡然一振!


    整條小路兩旁的樹木,紛紛有落葉隨殺氣振動落下。一時間三人麵前落葉如雨,紛紛揚揚。


    落葉之中似有人影從遠處飛掠而來。


    落葉初下之時,詹青兒已閉上雙眼,神識大盛,周圍萬物一舉一動,都在她監視之中。此時有人影飄來,詹青兒緊閉的雙目之中似綻出一到銀光,在她絕美的眼瞼上,一對銀色雙瞳乍然一現!


    那人影的位置,就這樣被詹青兒鎖定。


    清叱一聲,少女手中青鋒古劍一劍斬出。


    劍鋒上青芒頓放,空中落葉紛紛遇芒而燃,霎時間仿佛空中翩翩而舞了數百隻蝴蝶。


    一團團火焰,便似一個個夢幻。


    燃起,熄滅。


    火起火滅,不過瞬息之間。詹青兒手中青鋒古劍已經脫手,一道不知用何種古老語言寫成的口訣隨古劍飛起,陡現空中。


    口訣很簡單,隻有四個字。


    “萬法歸心。”


    詹青兒心中有劍,手中有沒有劍,倒已經是末節了。麵朝黑影,詹青兒心境穩固,身形一點也沒受影響。


    少女豎指成劍,朝著人影所在的方位疾刺而去。


    這樣絢爛的戰鬥,才隻是剛剛開始。


    ※※※※※※※※※※


    黑影見詹青兒反應迅速,遠超自己的想象。便即放棄出手的打算,在詹青兒燃起落葉火焰的同時,向後飛撤。


    隻撤了不到十步。


    十步之後,黑影手中一個手印已經完成,對著詹青兒懸浮空中的青鋒古劍就是一推。


    小小手印推出一團金光,仔細看去,那團金光之中透著一絲紅暈,竟然……


    竟然像是一個完美的石榴!


    詹青兒指劍朝前,沒有絲毫退讓。少女指尖之上,赫然冒出一團光焰,一團之後三團,三團之後五團……團團光焰重疊,在少女身前層層疊疊,竟成一團巨大的光傘,將少女罩在其中。


    光傘之中,又遊走出兩條青光,朝著平緩推來的石榴呼嘯而去!


    ——這兩人出手,看似比拚的是自身的修為,其實都在暗藏玄機,不肯自己衝前硬拚。兩人一樣的狡猾,一樣的善戰,用的也是一樣的試探之法。


    …………


    青芒碰上金光石榴,兩團能量在空中頓了一下,立即爆發。


    爆發沒有想象中那麽強烈。


    一團並不顯眼的烈焰在空中綻放了一個彈指的時間,旋即消失不見。連能量擴散的機會都沒有,就已被控製在一個小型結界之中。


    地麵上,庫克和班尼互相看了看,兩人都是一樣的一臉無奈。


    這種上等戰鬥,用的到自己的地方還真不多。所以兩人蝕刻的十六個退魔陣之中,最少有九個是為了營造一個不吸引其他普通人進入的絕對結界。從剛才的情況來看,兩人做的倒是很成功。


    隻可惜,兩名平時在退魔師中也算是一流恐怖人物的家夥,此刻除了當好場地後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什麽出路。


    烈焰消失得比預計更快,詹青兒和石榴同時一愣,兩人在空中掠起的身形都頓了一下。


    就在此時,詹青兒終於看清了石榴的相貌。


    並不知道石榴就叫石榴的詹青兒雖然修為強大,也有著少女本能的天性。看見石榴臉的瞬間,詹青兒不禁發出一絲驚訝的輕呼。


    石榴竟和自己一樣,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隻是少女臉上掛著一條黑麵紗,擋住了臉上大部分的內容,隻留下一雙雛鷹一般的雙眼,緊緊盯著詹青兒。


    詹青兒並不知道,隻有石榴即將要殺死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讓對方看一看她的全部麵貌。據說石榴的真實麵目已經和世界政府下一輪的議會組成一樣,成為所有人都想知道,所有人又都不知道的秘密。


    也隻有那個神秘的組織,才能出動石榴這樣的人,隻為了追捕兩個逃離組織的年輕人。


    看到石榴的真麵目,詹青兒沒有說話。


    她正在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能更適應不斷使用強力的法訣。在山上修煉的日子裏,她從未嚐試過碰到如此多的強敵,一天之內戰鬥這麽多次。


    詹青兒表現出來的瞬間疲憊,庫克也感覺到了。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庫克手持長刀,飄然站到了詹青兒的身旁。


    “石榴,沒想到居然是你。”


    石榴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看見庫克跟自己說話,隻是稍微皺了皺眉頭,表示自己聽到看到了,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此時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詹青兒身上。


    一個好的敵人往往比一個好的朋友更難得。在退魔師的世界裏縱橫無敵的石榴,忽然發現了一個和自己一樣強大的存在,她的內心之中,有著無比的喜悅。


    詹青兒也在觀察石榴。


    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詹青兒隻能從形和氣兩個方麵觀察。


    雖然石榴用拙劣的手段掩飾了自己的真麵目,詹青兒的神識還是很輕易地捕捉到了石榴真麵目的一角,這是一個很完美的女性。


    完美得……有些像人造生命研究所裏一些生命氣息給人的感覺。


    另外詹青兒不得不承認的是,眼前這個女人,身高比自己高,身材比自己好,就連空著的一雙纖纖素手,竟然也比自己的精致一些。身穿一套黑色緊身衣的石榴,看起來完全像是一個從天空中跌落魔界的天使,被邪惡的氣息染成了一片黑色。


    這些都是女孩觀察另一個美女的必然步驟,詹青兒也不能免俗。


    在形體之外,剩下的就是氣了。


    東方修行者對氣的描述和道一樣,是一種接近於萬能解釋的存在。所謂的氣往往也是說一個人在外貌形體之外展現出來的精神層麵,譬如某些人身上經常散發出來的一種“王者之氣”雲雲。


    石榴姐姐身上表現出來的,就隻有殺氣。


    還有的就是冷靜、自信和無比的穩定。


    這是一個真正殺人者應有的最佳氣質——雖然這種氣質同樣適用於演藝行業,乃至於色情行業。


    詹青兒和石榴互相注視良久,都沒有說話,說話的依然是庫克。


    “我真的沒想到,你和我之間的差距竟然有這麽大。”庫克看著石榴,誠懇地表示了自己的弱小。


    “不過我忽然想到一個寓言。”庫克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長刀,“往往最後一根稻草壓下去,強大和穩定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不知道你聽過這種說法沒有?”


    石榴多看了庫克一眼,依然沒有說話。她全身心戒備,要防範詹青兒隨時可能的雷霆一擊。


    此時那些青光仍縈繞在詹青兒的身體周圍,仿佛一層結界之中的小型結界,把詹青兒護在中央。


    青鋒古劍依然懸在空中,沒有異動。


    石榴知道那是詹青兒的伏筆,因此她不敢動,也不能動。很顯然庫克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對於戰局和形勢的瞬息萬變,沒有多少人比庫克更能抓住其中的機會。


    “沒有更可怕的事了。”庫克看著石榴,仿佛在喃喃自語,也仿佛在說給石榴聽,“我們剛道麥柘林,你就找到我們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用了什麽辦法?”


    石榴這次看都沒看庫克,依然保持著對立的姿勢,站在樹枝上遙望詹青兒。讓人意外的是,這次她居然回答了庫克的問題。


    其實石榴隻是希望能吸引詹青兒的注意,也給自己製造一次反擊的機會。下麵兩個小子簡直不足為懼,隻有對麵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才是她目前遇到的最可怕敵人。


    藐視是因為熟悉,恐懼是因為陌生。石榴是人,不是真正墮落凡間的天使,她也和普通人一樣有相同的感受。


    所以石榴寧願回答庫克的問題,也不願看到詹青兒因為自己分神而搶先出手。


    經過剛才一番試探,石榴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等級劃分。在石榴的心中,詹青兒已經可以躋身一流強者的行列。


    自然,她石榴也是一個一流強者。


    “退魔師公會沒有你們的消息。”石榴回答庫克的話語比她平時說話長了不少,“我們有。”她的聲音渾厚好聽,有一種天然的嫵媚在裏麵。


    庫克自然知道,石榴口中的這個“我們”是說誰們。那些人的真正身份,就連庫克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隻知道,整個神秘組織都在為了一個很偉大的目標在努力,在實現這個目標的過程中,他們將要做出一些破壞這個世界平衡的事。


    “你們是鎖定了終極退魔陣吧?”庫克對石榴的回答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同樣也在拖延時間,“在那個陣法下逃脫的人,恐怕是沒有資格掩飾自己能量波動的……”


    正在全神貫注盯著石榴的詹青兒忽然開口插道:“研究所裏也有你們的情報人員吧?以終極退魔陣發動的規模和威力來說,他們沒有理由注意不到。否則怎麽可能連我們掉在什麽地方都知道了?”


    石榴微微點頭,算是對詹青兒的回答。


    點頭不過是一個小小動作,詹青兒就在石榴點頭的瞬間,右手微推,一道青光已直奔石榴而去。


    在這種時候,詹青兒要是還看不出來庫克是在為自己爭取時間,翠微居士恐怕也不會放心讓自己這個得意弟子出來獨自行走了。


    隻是,同樣考慮如何打破僵局的石榴,心中所想的顯然和詹青兒相似。


    點頭不過是個幌子,石榴手指微屈,噗哧一聲彈出一道微芒,直朝詹青兒推出的青光破去!


    這一點微芒,倒很像一粒小小的石榴籽。


    石榴姐果然人如其名,出手之間都很似一個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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