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被顧青用力拽了幾下,餘季陶才回過神,顧青急急地問他:“問你話呢,怎麽才說兩句就掛了?蔣鳳麟都說什麽了?”


    餘季陶納悶地說:“他一點兒都不驚訝,還說他知道了,還見著人了。”然後沉默了幾秒就把電話切斷了,問都不讓人問。


    “什麽?”顧青也跟著傻眼,敢情他們夫妻倆商量來商量去,著急上火這麽幾天,人家卻早知道了?


    她雖然隻跟連翹相處過兩天,交情不深,可她喜歡連翹的性子,又抱著同情心看待她,蔣鳳麟又是丈夫餘季陶的發小,對他們的關切度自然不同一般人。


    餘季陶想了想又說:“顧青,我覺著他的語氣不大對勁,你想想看啊,他都找了三年了,現在見到連翹了,怎麽比咱們還冷靜啊?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總感覺會發生什麽事。”


    糾纏了這麽些年的結,解也得費勁,餘季陶的擔心不無道理。


    “要不你去一趟瞧瞧?”顧青突然提議,頓了頓再說,“我也去。”真要有點什麽事,她和連翹能說得上話,也能看著他們爺們不亂來。


    餘季陶瞪大眼:“你也去,兒子咋辦?”


    “家裏巴不得咱們去玩呢,爸媽都高興帶孩子,就去一兩天沒問題的,事急從權嘛。”顧青拍板定論。


    熱心的夫妻倆第二天一早就飛去了上海。


    他們這廂還怕蔣鳳麟亂來,可沒想到到了才知道他病了,是半夜發起的高熱,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連話都說不了,聽說是淋了雨,病來如山倒。張伯發現後急得不得了,匆匆喊了家庭醫生上門,冷敷吃藥打點滴,忙活大半天,蔣鳳麟才退了燒。


    怕他會反複發燒,還約了醫生傍晚再來複診。


    餘季陶夫妻一來,張伯就跟看了救星似的,一個勁地對餘季陶絮絮叨叨地說:“小餘啊,你來得正好。鳳麟他啊都燒得糊塗咯,嘴裏總念著‘瞧瞧’,也不知道是哪裏疼,是要我瞧哪裏?”


    是翹翹,而不是瞧瞧吧?


    張伯不知道,他餘季陶知道,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蔣鳳麟這家夥惦記連翹都到這份兒上了,還裝什麽狗屁冷靜?


    他想起顧青在飛機上預設的各種可能,還叮囑如果蔣鳳麟要破壞別人家庭幸福,他千萬得阻止。可有些話顧青不愛聽,他也就不好明說,真是兄弟是可以兩肋插刀的,哪怕是錯的,可隻要蔣鳳麟想,他就一定會幫,哪裏還阻止?


    隻是他更了解鳳麟,他做生意是狠,手段都不重樣,可連翹是他的軟肋,他未必舍得讓連翹受罪,要不當年就不會緊著瞞著,後來也不至於發了瘋,連跟家裏都鬧翻了。


    餘季陶讓顧青去放行李,自己走去蔣鳳麟的屋裏,才到床邊,果真就聽見蔣鳳麟念叨著連翹,連病了也不安生。


    他長長歎了口氣。


    一直到晚上蔣鳳麟才真正退了燒,人也醒了,就是臉色還不大好看。張伯鬆了口氣,餘季陶扶著他去歇息,再回來陪蔣鳳麟說話。


    “我就不明白了,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學人淋雨,以為自己是小年輕啊?”見氣氛有些沉悶,餘季陶就故意說笑。


    蔣鳳麟灌了一大杯溫水,喉嚨舒服點了,才勉強笑:“那你還來?”


    “我怕麻將三缺一!”餘季陶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當年連翹消失,蔣鳳麟差點把自己折騰沒了,也是餘季陶給拉了回來,這回又有重演的趨勢,他怎麽能坐視不理?


    “我沒事。”蔣鳳麟依舊是輕描淡寫。


    可餘季陶卻覺得他的沉寂比爆發更嚇人。


    “我說……那真是連翹?你們有沒有……有沒有……”餘季陶一時間不曉得怎麽說話了。


    “她沒見到我。”蔣鳳麟想起幼兒園門前的那一幕,心就跟被針紮一樣刺痛,一直自詡理性冷靜的頭腦都混沌了,竟然還問,“老餘,你說……那個孩子會不會是我的?”


    他這幾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餘季陶倒抽一口冷氣,睜大眼看他:“你覺得可能性大不大?孩子的出生日期呢,你查了沒?時間能對上嗎?”


    這下蔣鳳麟沉默了,的確,那孩子的生日對不上號。


    餘季陶一針見血地指出:“大家都是男人,你知道男人都要麵子,我聽顧青說連翹的……那個人是有才有貌的海歸,不至於要替旁人養孩子,你還不如說那孩子是那個人帶的更靠譜呢,你啊,別想得走火入魔了……”


    不可能,孩子那彎彎的眉眼,標致的輪廓像極了連翹,肯定是她的女兒!


    無論怎麽想都不舒服。


    如果,如果是他的女兒該有多好,那樣他還有機會再爭取不是?


    結婚算什麽?既然她那麽重視那張紙,他未必不能給,當年,也是迫不得已。


    “我想去做個親子鑒定。”蔣鳳麟不肯罷休,像抓著救命稻草似的,還想著到時候真是他的孩子……他隻怕要欣喜若狂,他跟連翹還能重新在一起。


    受張伯拜托來給蔣鳳麟送粥的顧青剛到門外,聽了這哥倆的對話可氣得不行,門都沒敲就直接進來了,把托盤一放,臉就繃起來。


    “蔣鳳麟,按理說這是你的私事,我和餘季陶是朋友,也是外人,不好插手。可這件事我非說兩句不可,你們大老爺們倒是知道要麵子,那咱們女人就不要麵子了?你剛剛說什麽?要給孩子做親子鑒定,你憑什麽?人家連翹就不能對你死心再找個好男人嫁了?現在你找到人了知道她過得好,不應該闊達一些手來個成全?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你這樣貿然去做親子鑒定,被她丈夫婆家知道了隻會再次攪亂她的生活,你是看不得她好是嗎?可你別忘了,不是她欠了你,而是你本來就欠著她!”


    女人的心,總是比男人更細致更敏感。


    顧青這一連串質問都不帶喘氣的,愣是讓蔣鳳麟無話可說。


    餘季陶總算是搶回話語權:“他不正煩著嘛,隨口說說罷了,別大驚小怪的,你先回去睡吧。”他難得一回對妻子板起臉。


    顧青也不好落他麵子,嘴一撇扭頭就走了,反正她就是看不慣蔣鳳麟。


    “你別怪她,她就是口直心快。”餘季陶道著歉。


    蔣鳳麟抿抿唇,沒再說話。


    他還能說什麽?明明知道顧青的話是對的,可他不甘心,他希冀那孩子是他們倆的,有了那樣血緣的羈絆,他才有機會成全他的執念,和她重新在一起。


    接著兩天顧青都擔心蔣鳳麟真的不管不顧去做親子鑒定,餘季陶總說要是她活在古代,肯定是個古道熱腸的俠女。


    顧青隻是覺得同為女人,她更理解連翹的苦,換她也不可能原諒蔣鳳麟,蔣鳳麟的重頭開始簡直是癡心妄想。女人覺得覆水難收,男人總想著事後挽回,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處。


    可家裏有老有小,餘季陶和顧青隻得回去。


    蔣鳳麟對餘季陶說:“讓她放心吧,我暫時不會去做親子鑒定的。”語氣頗有幾分無奈。


    “你決定放棄了?”餘季陶挑眉,似乎不大相信。


    蔣鳳麟沒有回答。


    自重遇連翹開始,他就開始睡得不踏實。


    不是夢到了從前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想起前兩天那一家三口的甜蜜。


    從前和如今,對他來說是滋味不一樣的折磨,進也不得,退也不是。他從不懷疑,連翹會是個好妻子,好媽媽。


    他得承認,他嫉妒那個男人,占有了本該屬於他的位置!


    所以他用的是“暫時”這個詞,這把火燒旺了,他也許會忍不住。


    餘季陶他們離開後,蔣鳳麟又將養了幾日,張伯跟他提起蔣老太太忌日的事。


    蔣老太太是在那年秋末去的,到底沒熬到見小孫子大婚,帶著遺憾長眠。可活著的人並不輕鬆,蘇家失了臉麵,拒絕再支持蔣鳳麟,他的叔伯聯手□□,還聯係了一部分股東,動議解除他在蔣氏的職務。


    而蔣鳳麟出乎意料的沒有戀棧,把權力交了出去,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他求學時創辦的一家電子企業。


    接著蔣氏接二連三地出問題,幾乎要崩盤。


    其中有沒有蔣鳳麟的手筆,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後來不過兩年,蔣氏又重新落到他的手裏,皇親國戚退的退,貶的貶,外界都傳他不擇手段,罔顧親情。


    可他卻還後悔自己不夠狠,若他能一開始下這個心不念親情去對付這些人,而不是想兵不血刃收了權還奶奶保齊蔣家人的心願,就不會毀了他和連翹的感情。


    蔣家現在的關係很微妙,大家似乎就頂著同一個姓而已。


    張伯不知道其中的彎彎溝溝,隻是歎氣:“我這把老骨頭不禁折騰,不然我也跟你去,好好祭拜一下小姐……想起來,你的名字還是小姐取的呢!”


    蔣老太太對這個孫子寄予厚望,認為隻有他才能守住蔣家的家業,守住老伴的心血,事實證明也是。


    蔣鳳麟眼神微深,點點頭說:“我會記著的,您老就別費心了,安心留在這兒吧。”


    當年一說起他的名字,連翹馬上猜到出處——不辭驛騎淩風雪,要使天驕識鳳麟。


    這可不就說明他們有緣分?


    隻可惜是一步錯,步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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