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緊束的發絲已經散亂,白皙的臉上沾了幾滴血珠,在火光的照耀下卻顯得那般淒豔。他身上的銀甲已經完全染成了紅色,血珠順著甲葉滴落在地麵上,雖然聲音微乎其微,但眾人卻感覺分外清晰。他的眼睛深邃而冰冷,仿佛能東西一切,又似乎漠視一切,但凡與之對視之人都不自覺心悸,靈魂也似乎為之顫栗。然而他的嘴角卻帶著溫暖而燦爛的笑容,如同佛祖一般俯瞰天下,悲憫眾生。笑佛魔手,他的眼神與笑容強烈的反差讓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讓他們有一種掉頭就跑的衝動,但他們的雙腿卻有些發軟,使不上一絲力氣,隻能瞪大了眼睛,駭然地看著林南。“殺!”林南並沒有給突厥軍多少時間思考,他隻是微微一頓,靜止的刀芒便再次閃爍起來,同時閃爍的還有他的身形。隨著林南的動作,殺戮再次開始,腥風血雨,悲呼慘嚎,林南如同一座絞肉機般瘋狂地肆虐在突厥軍之中,收割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當林南斬殺了金甲阿蘭哲別,如同下山猛虎一般衝入突厥軍之中時,西城鏖戰的結局便已注定。縱然突厥軍竭盡全力,悍不畏死,但因為沒有人能夠阻攔住林南,他們的敗亡便不可逆轉。“嘭!”“喀嚓!”當林南將最後一名突厥軍劈成兩半之時,他手中的鋼刀再也承受不住,寸寸斷裂,碎屑隨風散落在地。“陛下,對不起,都是屬下貪功冒進才中了阿蘭哲別的奸計,致使弟兄們傷亡慘重,更連累了城中許多無辜的百姓,您處罰我吧!”渾身浴血的羅成拖著沉重的雙腿。艱難地走到林南麵前,一臉慚色地跪倒在地,聲音異常沙啞。林南靜靜地凝視著羅成,臉上不喜不悲。如今,在這片寬闊的地帶,還能保持站立的人隻有百餘人。而且除了林南本身外,其餘人身上都帶著極重的傷勢。見林南半晌沒有說話,所有幸存的隋軍心中不由一沉,以為林南因為羅成的指揮失誤而動怒,紛紛跪地求情道:“陛下,實在是突厥人太過奸詐狠毒,不怪羅將軍,還望陛下明鑒!”“羅成,起來吧。我並沒有怪罪你。都起來吧!”林南長出一口氣,灼熱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留下一道長長的軌跡,半天不散。羅成愕然抬頭,不解地看著林南。林南微微一笑,似是春水解凍一般,又如和風煦日,他輕輕彎下腰,雙手扶住羅成的雙肩。將之攙扶起來,溫和地道:“羅成。朕也沒想到突厥軍竟然如此喪心病狂,要至城中十數萬百姓安危於不顧。此次你能心係百姓安危,果斷下令救援,朕甚感欣慰。”話語一頓,林南將目光投向南方,羅成也隨之看去。此時南城隻有零星的火光。火勢顯然已經得到了明顯的控製,通州終於避免了被付諸一炬的危險,羅成心中不由鬆了口氣。“與追殺突厥軍,短暫的勝利相比,同胞的性命才是自重要的。”林南將手搭載羅成的肩上。渾厚的真氣湧入其體內,飛速地修複著後者幾近枯竭的身體。羅成渾身一震,驚詫地看向林南,迎上的是林南充滿讚賞的雙眸和嘴角溫暖的笑容,羅成心中不由一暖,抿著的嘴唇不由緊了緊。羅成雖然渾身是血,不過多是皮外傷,有些失血過多,精力損耗過大,在林南那充滿生機的真氣的修複下,隻是數次呼吸的功夫精神便恢複了許多。“帶著受傷的弟兄下去休息吧,收尾的工作由我來做。”林南收回手掌,溫和地說道。“多謝陛下!”羅成眼中的感動一閃而逝,重重地點了點頭便與幸存的隋軍相互攙扶著走向一邊。


    ……


    “左汗,通州方向起火了!”突利放緩了腳步,看著通州城的方向,語音有些低沉地說道。看著那紅透的半邊天空,突利心中既是驚詫又是沉重而悲壯。雖然距離太遠,通州城具體的情況突利無從知曉,但從那驚人的火勢他卻能猜到通州城的戰事一定十分激烈。想到阿蘭哲別凜然無畏,毅然決然的神色,想到那一萬留守的士卒將要麵臨的險境,突利的心中便不由沉甸甸的。突利看到了通州的火勢,拓跋脫脫爾自然也盡收眼底。火光傳出三十裏之遙,可想其火勢之大,拓跋脫脫爾眉頭不由緊緊皺起,“通州發生了何事,怎會燃起如此大火,隻怕半個通州都處於火海之中了吧!”經由拓跋脫脫爾提醒,突利也不由麵露驚奇之色,繼而他麵色陡然一變,眼中滿是駭然之色,失聲低呼道:“該不會是……”“不無可能!”縱然拓跋脫脫爾久經風雨,見慣世麵,想到那種可能,臉上也不由徹底變了顏色,有些不確信地顫聲道:“難道阿蘭哲別真的以身為餌,欲與隋軍同歸於盡?”突利呼吸明顯一滯,沉凝片刻方才強自鎮定地道:“看那火勢,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啊!”語氣雖然平靜了許多,但他的內心卻是翻江倒海,背脊一片冰涼。放火意味著屠城,十數萬百姓的生命就這麽付諸一炬,這得需要多大的決心與狠心才能下達如此的命令,突利自問無法做到,拓跋脫脫爾同樣沒有勇氣做到。“左汗大人,不知何故,敵人前軍放緩了腳步,隋主楊羽已率中軍趕往通州城。”就在這時,負責監視身後追擊的隋軍的斥候突然來報。拓跋脫脫爾一怔,與突利對視一眼,二人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異樣的光彩,那是興奮,是激動的色彩。“左汗,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突利深吸口氣,眼神愈發明亮,語氣雖竭力保持鎮定平緩,但依舊暴露出他內心的激動。拓跋脫脫爾緊抿著唇,渾濁而滄桑的雙目緊緊地注視著通州城的方向,眉頭皺的緊緊,如同一個遒勁有力的“川”字。“左汗,照目前的情形來看,阿蘭將軍已然達到目的,成功將林南拖住。反敗為勝的機會就在眼前,我等正該當機立斷,殺回去!”突利見拓跋脫脫爾沉吟不語,不由有些焦急起來。戰機稍縱即逝,若不能把握,事後必定悔恨萬分。“此番若是我等就此撤退。不僅有損大汗聲威,更是對全軍士氣的打擊,難免有宵小要籍此生出是非啊!敵人前軍不過兩萬人,而我方卻兩倍之,以有備算無備,勝算極大。”突利作為此次南征的核心將領自然是不甘心就這麽灰頭土臉地班師回朝,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自然不願錯過。更何況若是就這麽大敗而歸,回到草原難保不會有人以此為把柄攻擊他。“右汗所言極是。”突利想到的拓跋脫脫爾自然也想到了。隻是因為幾次的失敗讓他有些猶豫。林南的狡猾與隋軍戰鬥力的強大讓他無法樂觀,容不得他不謹慎。斟酌良久,拓跋脫脫爾終於下定了決心:“整軍,反擊!”雖然的他的話語十分低沉,但卻鏗鏘有力,渾濁的雙目也變得格外明亮而灼熱,渾身上下再次散發出逼人的霸氣。……“停!”“徐將軍,您怎麽下令停止行軍了?”高德昌奇怪的看著徐世績。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情況不太妙!”徐世績看了高德昌一眼,擰眉打量著四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的臉色有些深沉晦暗。不知為什麽,徐世績心中沒來由一陣壓抑不安,就連胯下的戰馬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有些躁動不安地嘶鳴著。“有何不妙?突厥軍就在眼前,我們應當加速衝上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高德昌眉頭一揚。銅鈴大的雙眼骨碌碌轉了一圈卻是沒有發現絲毫異常。此地乃是官道,因是冬季,地層凍得邦邦的,倒是比夏季更利於行走。官道兩側都是密林,落葉散盡。光禿禿的好不荒涼,在寒風的肆虐下發出嗚嗚的聲音,有些滲人。“小心無大錯,難道你忘了陛下的囑托?”徐世績觀察半晌也未見異處,但他卻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敢輕易冒進。通州起火,此事決不尋常,傳令兵已經告訴他林南率人前往通州的消息,徐世績更不敢大意。雖然徐世績年齡不大,但為人卻甚為沉穩,此次林南交付的任務主在驚敵而非殺敵,徐世績自然堅定不移地貫徹落實。高德昌神色一滯,咬咬牙道:“我沒忘,隻是敵人就在眼前,難道我們就放任他們逃走?說不定頡利就在其中,抓住了他不僅是大功一件,更能徹底擊潰突厥軍,叫他們一蹶不振。”頓了頓,高德昌一臉篤信地道:“徐將軍,弟兄們哪個不是久經沙場的精銳,就算突厥人埋伏又能奈我何?慢說區區五萬人,就算是十萬人我們又何懼之?”聽到這裏,徐世績思索片刻,方才嚴肅地道:“派人前往通州,查探究竟發生了何事,其他人保持警惕,繼續前進!”見徐世績如此說,高德昌嚴重頓時露出堅毅的目光,為兄長報仇,替高家洗刷恥辱,如今就落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前行一陣,突厥軍的埋伏始終沒有出現,徐世績不由放鬆了些。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隆隆的腳步聲。“突厥的勇士們,為大汗盡忠的時候到了,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殺光隋狗!殺!”隨著這聲震天的吼聲,徐世績便見前方數百米突然出現一股黑色的洪流,殺氣騰騰地向著己方本來。看那密密麻麻一片的黑影,人數怕是有不下兩萬。徐世績臉色巨變,心中一沉,厲聲喝道:“敵襲,迎敵!”說著,他猛然拔出背後短戟,雙目死死地盯著前方的敵人,眼神冰冷而肅殺。“殺!”對於苦大仇深的突隋兩方來說,狹路相逢,一切言語都是虛偽而多餘的。雖然突厥軍的出現十分突然,讓徐世績有些被動,但隋軍良好的軍事素養這時便體現出來。他們本來就十分警惕,麵對突厥軍的突襲並未有什麽慌亂,隨著徐世績一聲令下,三萬弓弩手立即彎弓搭箭,以拋射的方式向著突厥軍發動了攻擊。“咻咻咻!”雖然黑夜之中弓箭失去了準頭,但密集如雨的箭矢還是給陣形緊密的突厥軍造成了許多傷害。伴隨著利刃入肉的悶響,突厥軍中頓時傳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衝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活捉隋主者賞金萬兩,官升三級!”“殺啊……”箭雨咻咻,突厥軍卻不能後退,隻有前進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讓隋軍的弓弩失去殺傷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隨著老將拓跋脫脫爾一馬當先地衝向徐世績,早就憋著一股氣的突厥軍頓時沸騰起來,他們瘋狂地怒吼著,如同發狂的猛獸衝向隋軍。“驅逐仇寇,保家衛國!殺!”一輪箭雨過後。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了許多,徐世績陡然瞠目大喝道。話音方落,他便縱馬躍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向排山倒海般衝來的突厥軍。“殺!”徐世績身後,一萬刀盾手齊聲怒吼一聲,左手擎盾,右手持刀,邁著堅定而有力的步伐向著突厥軍衝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們身上的煞氣也越來越盛。徐世績馬快人疾,隻是幾次呼吸的功夫便與突厥軍相遇。沒有絲毫猶豫,他輕斥一聲,短戟便如靈蛇一般探出,在突厥軍士卒還未來得及反應時便深深刺入其咽喉,留下一個駭人的窟窿。徐世績一招得勢再不饒人,左手放開馬韁,自背後再抽出一支短戟。雙戟在手他頓時如同蛟龍出海,肆虐在突厥軍之中。進進出出,好不暢快。……


    通州城。“陛下,城中火勢已經完全控製,沒有繼續向他處蔓延,城中的敵人也基本肅清,目前大家正隋心協力解救受難的百姓。”林南矗立在通州南城樓上。俯瞰著被烈火肆虐後的南城,臉色十分沉重。他頭上的頭盔已經除去,發絲散落下來隨著寒風恣意飄揚,臉上的血汙在搖曳的火光下看上去甚是淒豔,配上他渾身沐血的模樣。分外駭人。納蘭雪靜靜地站在林南身後,如同一個忠實的守衛。她的臉色雖然恢複了平靜,但眼睛卻依舊紅腫,恍惚的雙眸和輕蹙的蛾眉顯示著她內心的波瀾。“很好。”林南點了點頭,肯定了他們的工作,頓了頓繼而問道:“可還發現什麽可疑人物?”“快走,老實點,快!”那士卒正要回話,便見遠方正有一對士卒押解著數十名身著黑衣的人向著林南走來。林南與納蘭雪的目光頓時被這些人吸引了去。從衣著來看倒是不能辨別不出敵我,不過從他們淩亂的衣衫,身上斑駁的血跡和頹喪惱恨的神色來看,這些人顯然是突厥軍無疑。林南深邃的眸子掃過這數十名黑衣人,身上慢慢彌散著冰冷的寒意。對於突厥軍,林南現在是一點好感都欠奉,尤其是通州城中的突厥軍,他恨不得將之斬殺幹淨。突然,林南的雙目一凝,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死死地盯著靠後的一名黑衣人,身上的殺氣也在刹那間強盛起來。“陛下,這些人想要乘亂從北門逃走,還傷了我們不少兄弟,卑職特將他們帶來交與您發落!”說話的是一名營級軍官,按照林南的命令,他負責封鎖北門,正碰上想要從北門逃竄的一夥黑衣人。林南有令,他自然不能讓任何人出逃。“帶上來!”林南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身上的煞氣卻極其濃烈,似是一股陰風般向著眾黑衣人撲麵而去,直讓他們不自禁打起了寒顫。“是!”“快走!說你呢,磨蹭什麽!啪!”卻是方才引起林南注意的那黑衣人速度滿了些,他身旁負責押解的士卒便毫不客氣的一腳踹在其北上,將其踹了個趔趄,額頭磕在地上,頓時鮮血之流,不過這卻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對於突厥軍泯滅人性的縱火作為,不止是林南惱恨,普通的隋軍也是義憤填膺。軍人雖然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輕視生命,但卻也不願妄造殺孽,將十數萬無辜百姓殘殺的做法他們同樣無法接受。是以對於淪為階下囚的突厥軍自然不會客氣,推推搡搡,厲言喝罵自然不可避免。“跪下!”“放開老子,滾開!”“找死!砰砰!”隨著拳拳到肉的一連串悶響聲,掙紮著的數十名黑衣人終於被隋軍死死壓著跪倒在林南麵前,不過這些人卻是滿麵怒容,梗著脖子,仇恨地瞪視著林南,顯然心中並不服氣。林南走上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眾黑衣人,冰冷地道:“頡利何在?城中還有多少同夥?”“呸!”一個看上去首領模樣的黑衣人不屑地啐了林南一口,一口混著血絲的濃痰吐在林南腰間的戰裙上。“竟敢對陛下不敬,反了你這狗雜種!”見黑衣人如此猖狂,他身後的隋軍頓時惱羞成怒,碩大的拳頭頓時雨點般落在那黑衣人身上。從那沉悶的響聲中不難聽出隋軍所用的力道之大,然而那黑衣人卻是緊咬牙關。哼都未哼一聲。“住手!”約莫打了四五十拳,林南才一抬手阻止了隋軍繼續施暴。“嗬嗬……咳咳……”黑衣人艱難地直起身子來,毫無畏懼地盯著林南,眼中滿是瘋狂之色,他想笑,但沉重的傷勢卻讓他不斷咳嗽起來。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頡利何在?城中還有多少同夥?”林南一臉淡然,繼續問道。“想讓老子背叛突厥,你做夢!黃口小兒,有種的就殺了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咳咳……”那黑衣人喘著粗氣,嘲弄地看著林南,扭曲的臉孔看上去甚為可怖。“還敢嘴硬!”見黑衣人還敢大放厥詞,他身後的隋軍抬起一拳便狠狠砸在前者的臉上,直將後者砸得滿麵桃花開。“大汗已經返回突厥。過不多久就會再次出兵伐隋,到時候你們隻有跪地求饒的份兒!哈哈……”那黑衣人一張臉沾滿了血,早已分辨不清楚,但他卻沒有絲毫畏懼,依舊張狂地大笑道。“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林南突然露出一抹煦日般溫暖的笑容,在眾人為之愕然之時,他的右手突然探出。閃電般拍擊在那黑衣人的頭頂。“碰!”隨著一聲脆響,有如西瓜碎裂一般。那黑衣人的腦袋便在林南隨手一擊間爆裂開來,紅色的血,白色的腦漿頓時迸濺的到處都是。如此血腥的殺戮頓時讓在場的所有人呼吸一滯,心尖一陣抽搐。慢說是納蘭雪一嬌柔女子,就算是究竟沙場的隋軍也因為林南這雷霆手段而膽寒,大氣都不敢出。“還有人想死嗎?”林南的目光依舊平淡。唇角的笑意愈發濃鬱,但所有黑衣人卻再也無人敢與之對視。“頡利何在?城中有多少突厥軍?”林南來到最近的一名黑衣人麵前,微微弓了弓身子,笑著道:“你說。”那黑衣人看了林南一眼,眼中明顯露出一絲畏懼。一絲猶豫,嘴巴動了動,但卻依舊沒有開口。“很好。”林南點頭讚了一句,接著便聽一聲破帛般的聲音響起,他麵前的黑衣人就突然自上而下分成兩半,碎裂的,五顏六色的器髒撒得到處都是。林南手上沒有刀,也沒有人任何人看清楚他的動作,一個活生生的人便被他劈成兩半,連慘叫聲都未能發出。“該你了。”林南似是沒事人般走向下一個人,語氣依舊平緩。“我不知道,不知道!”那黑衣人顯然被林南很辣的手段所攝,不斷地搖頭,大聲說道。“你既不知,留你何用?”話音未落,林南便以再次出手。這一次不在是手,而是腳。眾人隻覺一道黑影閃過,那黑衣人便如炮彈般飛射出去,狠狠撞擊在堅硬的城牆上,渾身骨骼喀吧作響,等落地時早已是氣絕身亡。“你們都下去吧!”就在所有人以為林南要繼續殺人時,他卻突然直起身來衝城上的隋軍揮手道。眾隋軍早就在林南那磅礴如煙海的氣勢下戰戰兢兢,如今得令,自然如蒙大赦,飛速地向城下走去。至於林南的安危,在他們看來,這天下間能勝他的人絕無僅有。“阿蘭哲別,難道你還要繼續藏下去嗎?”待城頭上所有隋軍消失一空,林南深吸一口氣,將目光投向城內,低聲說道。所有人渾身巨震,立時變了顏色。不約而同的,眾人都將目光落在靠後的一個黑衣人身上。黑灰與血汙沾滿了他的麵頰,淩亂的發絲遮住了他的麵容,讓人看不真切,這人卻是林南方才主意的那人。“嗬嗬!”似是自嘲般輕笑了一聲,那黑衣人緩緩站起身來,平靜地看著林南,淡淡地道:“楊羽,我們又見麵了。”“相見不如不見。”“嗬嗬……”阿蘭哲別再次淡淡一笑,隻是麵上的苦色更甚,他挺拔的身子似乎突然之間傴僂了不少,透著蕭索悲涼。他將目光落在林南身上,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不少:“楊羽,大汗早已離開通州多時,你就算派兵去追恐怕也無濟於事。留在城中的突厥軍隻有一萬,如今恐怕也所剩無幾。”說到這,他忽然毅然地看向林南道:“來吧,給我一個痛快!”


    “你真這麽想?”林南眉頭一挑。雙目緊緊地盯著阿蘭哲別,深邃的眸子似是想要洞穿他的內心。“成王敗寇,又何必多言?”阿蘭哲別灑然一笑,似是對即將麵臨的結局毫無畏懼。林南雙目瞳孔驟然一縮,臉色陡然轉冷,渾身殺氣猶若排山倒海一般向阿蘭哲別壓迫而去。直讓後者呼吸一窒,不自禁退了兩步,臉上出現了些微的不自然,不過他卻很快鎮定下來,無所畏懼地盯著林南。“你可想過十數萬百姓險些因為你之一念而葬身火海?難道你沒有父母妻兒,為何如此心狠手辣?”林南咬牙切齒地說道,聲音雖然不大,但壓抑的語氣卻充分顯露出他內心的雷霆之怒。“我是突厥的臣子,自當為突厥竭忠盡智。慢說這通州城中都是隋人。就算是突厥人,為了大汗也同樣可以犧牲,這是他們的榮耀!”阿蘭哲別說的理直氣壯,斬釘截鐵,臉上沒有一絲悔恨與自責。“你該死!”林南瞠目怒喝一聲,猛然跨前一步,澎湃的氣勢如狂風巨浪一般向著阿蘭哲別身上席卷而去。阿蘭哲別隻覺胸前如遭錘擊,呼吸不暢。氣血翻騰,不由悶哼一聲。踉蹌著向後退出幾步方才穩定了身形。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阿蘭哲別一手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一邊駭然地看著林南。從剛才到現在,他第一次變了臉色。林南的厲害他早就見識過,但今日才真正明白他強悍的身手與惡魔般的手段。單憑身上的殺氣竟能將他震傷,天下間有幾人能行?阿蘭哲別竭力平複著翻騰的氣血。心中暗暗想到。“你簡直就是喪盡天良,行為與野獸何異?難道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嗎?”林南眼中殺機大盛,烏黑的發絲在他的氣勢下向後高高飄揚。阿蘭哲別笑著搖頭,雖然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但嘴角卻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神也依舊坦然,“我不後悔這麽做,就算再來一次我依舊會如此選擇。來吧,給我一個痛快。”“好,好,我就成全你們!”林南怒極反笑,身子如鬼魅般消失,當下一刻再次出現之時,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根麻繩。林南低斥一聲,手腕翻轉間,那麻繩便如活過來一般,靈巧地套在一名黑衣人脖子上,還不待其有所反應,林南便飛起一腳將之踢下城去。“啊!!”隨著繩子飛速收緊,那黑衣人呼吸也愈發艱難,慘叫聲戛然而止。他想要掙紮,但身子被吊在城樓上,虛空中無處借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的陰影一點一點將他籠罩,直至死亡。“楊羽狗賊,我和你拚了!”眼見同伴一個個慘死在林南手中,一名黑衣人再也忍受不住恐懼與絕望的煎熬,他淒厲地嘶吼一聲,猛然站起身來向著林南撞去。“將軍,我們攔住他,您快走!”剩下的數十名黑衣人也一同動作起來,一邊出言提醒阿蘭哲別逃跑,一邊竭盡全力向林南發動狂猛的攻擊。雖然他們本就受了不輕的傷勢,行動多有不便,但瀕死所爆發出的力量與瘋狂的架勢也甚為可觀。“不知死活!”林南冷笑一聲,身子化為一道幻影般衝入黑衣人中,拳掌翻飛,“砰砰”之聲不絕與耳,隻是短短幾次呼吸的功夫,數十名黑衣人便盡皆飛跌出去,在林南含憤而擊下竟無一人存活。“不要過來,否則我就殺了她!”林南剛將麵前的最後一人擊斃,耳邊便傳來阿蘭哲別威脅的聲音。林南心中一緊,抬眼看去,便見納蘭雪已落入阿蘭哲別手中,白皙的脖頸上正架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鋼刀。納蘭雪小嘴微張,一臉驚愕,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失手所擒。“卑鄙!”林南眼神完全眯成了一道縫,讓人看不清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他周身的氣息卻忽強胡弱,很不穩定,凜然的殺機死死鎖定著阿蘭哲別,讓他猶若芒刺在背,很不舒服。阿蘭哲別不為所動,淡淡地道:“放我離去。”林南搖搖頭,不無嘲諷地道:“沒想到堂堂突厥第一勇士,竟然要靠脅迫一個小小女子來活命。”


    “少廢話,楊羽,放我走,否則我就殺了她!”說著,阿蘭哲別抓著納蘭雪肩頭的左掌用力收緊,頓時使得後者悶哼一聲。秀眉緊緊蹙起。林南看得心頭火起,猛然跨前一步,雙目惡狠狠地盯著阿蘭哲別,恨不能將之生生撕碎,但麵對著那架在納蘭雪脖頸上的鋼刀,他卻隻能強迫自己收住腳步。“放開她。我放你離去!”林南雙拳緊緊握起,咯吱作響,臉色陰沉地可怕。“給我準備兩匹駿馬,還有十天的幹糧和清水。你最好不要耍詐,若我的安全不能得到保證,你也休想她活著!”阿蘭哲別沒有絲毫放鬆,警惕地看著林南,寒聲道。“我答應你!”林南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下來。他衝城下揮手高聲道:“備馬!”雖然林南身邊沒有隋軍,但城下卻有不少隋軍一直注意著城上的動靜。當阿蘭哲別挾持納蘭雪時便引起了他們的警覺,但因為投鼠忌器,才沒有采取行動。此時得了林南的命令,即便心有疑惑,但他們還是忠實地執行著命令,很快便備好了馬匹。阿蘭哲別一邊押著納蘭雪緩緩向前走來,一邊大聲道:“讓你的人散去,快點!”“好!”林南極不不情願地說了聲好。然後向城下揮手道:“都散開!”說著,林南慢慢向城下退去。雙目卻死死地盯著阿蘭哲別,不敢有絲毫放鬆。時間不長,林南和阿蘭哲別便下得城來,千餘隋軍虎視眈眈地圍攏在四周,但沒有林南的命令,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上馬!”阿蘭哲別輕輕推了納蘭雪一把。低聲說道。後者渾身一顫,緊咬著唇,一語不發地翻身爬上馬背。阿蘭哲別緊隨納蘭雪之後跨上馬背,手中的鋼刀分毫不敢離開前者的要害。“林南,你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取舍!”阿蘭哲別不無威脅地看了林南一眼,冷冰冰地說道。林南氣急,冷哼一聲道:“好走,不送!”阿蘭哲別輕笑一聲便不再停留,打馬向著城外衝去,煙塵滾滾,眨眼間便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陛下……”眾隋軍對阿蘭哲別的猖狂怒不可遏,就要衝出城去追擊,林南卻猛然一擺手道:“別追了,隨他去吧!”頓了頓,林南接著道:“城中還有許多百姓需要救助,耽誤不得!”“是!”雖然不願,但卻沒有人敢違抗林南的命令,眾人行禮後便迅速散去。林南來到城外,望著黑夜中的茫茫曠野,感受著愈發冷冽的寒風,心緒一陣悲涼沉重,既有對納蘭雪安危的掛念,更有對城中無辜枉死者的憐憫與愧疚。“阿蘭哲別,下次相見,朕必再無憐才之心!”當寒風將這句呢喃低語吹散時,林南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原地,追星趕月般向著西方而去。……“放我下去!”“放我下去!”納蘭雪的聲音大了一些,但語氣卻極是冰冷,比身邊呼嘯的寒風還要冰冷。


    “滾吧!”眼見身後已無追兵,阿蘭哲別到底也是突厥名將,還算守信,他伸手將納蘭雪扔下馬來,飛速離去。“楊羽,今日之仇,今日之恥,我阿蘭哲別總有一天會向你一一討回。”……“頡利鼠輩,滾出來,你家高爺爺在此,可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通州西方數十裏外,高德昌揮刀將一名試圖攻擊自己的突厥兵劈倒在地,猛然揚聲暴喝道。他本就健壯,生性粗豪,這一嗓子喊將出來可謂聲震四野,有若虎嘯龍吟。高德昌早就躍躍欲試,想要與突厥軍酣戰一番,奈何突厥軍始終避而不戰,一逃再逃,林南又嚴令不得貪功冒進,是以這一路上他不停地禱告,就希望能碰上突厥軍。如今,突厥軍侯在半路,想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正遂了高德昌的心願,這家夥不驚反喜,在徐世績率軍迎向突厥軍時,也催促著自己的親軍瘋狂地向著突厥軍衝去。來時,林南刻意強調讓高德昌守在側翼,時刻提防突厥軍的突襲,然而一見突厥軍現身,這家夥便將林南的命令拋諸腦後,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率眾迅速衝向突厥軍。當通州起火時,拓跋脫脫爾和突利便意識到這是一次絕佳的反擊之機。沒有過多的猶豫,拓跋脫脫爾命令兩千老弱病殘多舉火把繼續趕路,其他人則留在原地靜候徐世績的到來。計是好計,隻是突厥軍卻未取得理想的戰果,無論是徐世績的謹慎還是隋軍應變之迅速都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倘若領軍的是高德昌這急躁粗豪的家夥,拓跋脫脫爾必定能打他個措手不及,給隋軍造成極大的損失。然而領軍的是徐世績那就另當別論。雖然突厥軍的突然出現依舊讓徐世績吃了一驚,但他們以逸待勞卻並不能占居多少便宜。雖然拓跋脫脫爾已經極力辟謠。鼓舞軍心,但城中的謠言卻依舊給突厥軍的軍心造成了動蕩,頡利的重病與晉陽的失利都讓他們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士氣大不如前。雙方人數相仿,戰力想去不遠,這一場鏖戰還很難分出勝負。然而當高德昌帶著三萬自己的親軍加入戰局時。膠著的戰局很快便向徐世績一方發生了傾斜。有了這三萬步卒的加入,隋軍越殺越勇,層層推進,突厥軍卻是被逼迫得不斷後退,慘叫連連。


    “兀那隋將,休要猖狂,就讓本將來會會你!”眼見高德昌大肆叫囂,目中無人的樣子,突厥軍中頓時策馬奔出一員青年將領。手持雙劍,殺氣騰騰地衝高德昌怒吼道。“插標賣首之徒,快快送上汝之狗頭!”這一會功夫,死在高德昌刀下的已經超過十人,但卻都是普通突厥兵,少有人能在他手中走過一招,這讓準備大戰一場的他甚是憋悶。如今見明顯是軍官的人向他衝來,高德昌不由興奮地雙目放光。嗷嗷直叫。“徒呀,狂徒。氣煞我也,受死!”那突厥將頓時暴跳如雷,哇哇大叫著,猛催戰馬,眨眼間便奔至高德昌麵前,手中的雙劍如同一把剪刀直奔後者咽喉而去。“嘿!”高德昌毫無懼色。嗤笑一聲,覷準突厥將雙劍來勢,在其距麵門還有三尺之時,身子直挺挺向後倒去,而手中特大的長刀卻攸的自下而上。淩厲地向著突厥將劃去。高德昌這一招先前毫無征兆,角度又十分刁鑽,那突厥將被憤怒蒙蔽了心智,一時不察,整個人險些撞在高德昌的長刀上。不過他也算有些能耐,關鍵時刻扭動身子,雖然終於避免了被高德昌開膛破肚的結局,但胸前的衣甲還是被豁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胸膛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紅痕。那突厥將躲過高德昌致命一擊,渾身驚出了一身冷汗,眼中的憤怒頓時消散了不少,看向高德昌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與凝重。高德昌這人雖然生的粗獷,性子急躁,但這不代表他不動腦子。實際上他卻是粗中有細,尤其是在與人爭鬥之時,更是有著常人難及的應變能力。一招無功,高德昌眼中失落一閃即逝,他裂開大嘴哈哈一笑,手中的長刀一揚,主動向著突厥將衝去:“狗兒,躲得到快,再來!”“狂徒,受死!”雖然明知高德昌有激怒自己的意思,但那突厥將還是止不住的憤怒,厲吼一聲,再次揮劍迎上。不過此次他謹慎了許多,使出了渾身解數,穩紮穩打,倒也與高德昌有來有往,短時間內不落下風。“殺啊!”“隋軍敗了,隋軍敗了!殺!”就在高德昌與突厥將相戰正酣時,身後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徐世績陡然一驚,回身望去,便見暮色之中突然出黑壓壓一片突厥軍,殺氣騰騰地自己方身後殺來。不用說,這是拓跋脫脫爾準備的另一波伏兵,人數約莫一萬。“高德昌,整軍回去迎敵!”徐世績回顧戰場,終於看見了與突厥將興奮家夥殺的高德昌,不由慍怒地大喝道。一路上徐世績再三叮囑高德昌不可冒進,自作主張,但後者卻依舊沒有服從命令,火急火燎地殺上前來。而今,突厥軍伏兵自後殺出,將隋軍團團包圍,雖然徐世績不懼,也不相信會失敗,但陷入被動卻是不爭的事實,最令他擔憂的卻是士兵的損傷。聽見徐世績的怒吼,高德昌打了個機靈,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犯下錯事。高德昌陡然瞠目大喝一聲,身軀扭動間躲開突厥將的一擊同時手中的長刀順勢“噌”的一聲便將對方戰馬的頭顱斬斷。“啊!”戰馬斃命倒地,那突厥將的身子再也保持不了平衡向地上跌去,高德昌眼疾手快,刀光一閃,一顆大好頭顱便衝天而起,溫熱的鮮血灑了他一頭一臉,讓他看上去更加威猛凶悍。“弟兄們,隨我來,將無恥的突厥賊子殺個片甲不留,殺!”解決了突厥將,高德昌遂不再停留,策馬回身向著後方殺去。隨著他的命令,三萬步卒頓時隋聲怒吼著向著身後來襲的突厥軍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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