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盡量派人去找,我相信以兩位大汗的智謀武功一定可以逃脫此劫。”阿史那思摩采用強調的語氣,似是為了加強多鐸的信心,更是堅定自己的信心。說著,阿史那思摩將目光落向城外。一場大雪,使得天地間銀裝素裹,雁門關外真正變作一片廣袤雪原,與陰霾的天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為積雪的緣故,天地間甚是明亮,但阿史那思摩的內心卻是昏暗一片,看不見一絲曙光。拓跋脫脫爾、突利很可能已經罹難,頡利重傷不起,時刻都有性命之憂,城中雖有五萬兵馬,但阿史那思摩卻沒有絲毫取勝信心。雁門關遠不及通州城來得堅固高大,並不適合固守,更何況城中士卒並無多少戰意。“阿史那思摩大人,您看,那是什麽?”就在阿史那思摩怔怔出神時,多鐸卻突然驚呼起來。阿史那思摩醒神,忙循著多鐸指示的方向看去,便見天地一線處突然出現了一片黑影,而且那黑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雁門關接近著。阿史那思摩一個箭步衝到城邊,雙手按著箭垛,瞪大了雙眼向遠處看去。隆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阿史那思摩豁然色變,他終於分辨出那是騎兵,隋國的騎兵,紅色的征袍如血一般,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是那般醒目。“敵襲,戒備”城頭上值守的突厥軍頓時炸開了鍋一般,士卒的驚呼聲,將領的喝罵聲,嘈雜淩亂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場麵顯得有些混亂。雖然城中突厥軍士氣有些低迷,但反應卻不慢,在阿史那思摩的呼喝聲中,所有人都立即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嚴陣以待隋軍的到來。北方的騎兵也愈發清晰起來。望著那迎風招展,高高飄揚的戰旗上那一個碩大的,鐵畫銀鉤,蒼勁有力的“楊”字,阿史那思摩的臉色愈發冷峻,雙唇抿得緊緊。眼中殺機大盛。楊羽!雖然隻能看出為首一人穿著白衣,看不清他的麵貌,但阿史那思摩卻知道那一定是隋主楊羽。時間不長,五千騎兵便在城外一箭之地處停下,一股淩厲的煞氣如狂風般卷挾著雪屑撲麵而來,冰冷肅殺。阿史那思摩眼神微動,心中既是羨慕又是妒忌。令行禁止,整隋劃一,林南手下這支騎兵無論是單兵還是團隊合作。戰鬥力都極是強悍。“城上的可是阿史那思摩將軍?經月不見,別來無恙乎?”林南策馬而出,仰著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清朗的聲音遠遠傳出。聽著林南揶揄的話語,阿史那思摩雖然心中怒急恨不得撲下城去將林南斬殺當場,但臉上表情卻是淡淡,笑著道:“有勞足下掛懷。本將軍一切安好。”聞言,林南不禁搖頭歎息道:“阿史那思摩將軍。想不到你也是這般口是心非,實在叫朕失望。”阿史那思摩冷哼一聲,冷冷地看著林南道:“楊羽,你有什麽招數就盡管使出來,何必在此多費唇舌,拐彎抹角?莫非你以為隻憑五千騎兵便能攻破雁門關。你未免太過自大了些!”雙方仇隙已深,難以化解。再者,勝利就在眼前,林南又怎會錯失良機。林南嗬嗬一笑,神色依舊淡淡地道:“阿史那思摩大人。朕雖然不敢小視天下人,但卻也不會妄自菲薄,區區雁門關又如何攔得住我?”林南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所有人都能從其中聽出他強大的自信。“狂妄!”阿史那思摩滿麵慍色,冷喝道。眾突厥軍也是紛紛嘩然,麵露譏誚之色,在他們眼中,林南簡直就是大放厥詞。麵對幾千隻眼睛的橫眉冷對,林南卻是泰然自若,輕笑著道:“阿史那思摩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頡利重病不起,城中缺兵少糧,你又何必繼續負隅頑抗?朕向來寬厚仁慈,隻要你願意開城投降,我們一定會善待你與城中的數萬突厥勇士。”“楊羽,休要妖言惑眾!吾皇早已返回長安調兵遣將,不日便會再次揮兵東進。”阿史那思摩擰眉厲喝道:“你這鼠輩,若有種便來攻城,看本將會否怕你!”“好!”聽見林南如此說,阿史那思摩和多鐸都不禁愣了下。就算雁門關薄弱,但城中也有五萬兵士,憑借五千騎兵就破城,這不啻於癡人說夢。然而就在阿史那思摩發愣的刹那,林南的身子卻突然離開了馬背,如離弦之箭一般向雁門關躥來,白衣飄飄,雪屑紛飛,常人根本無法以肉眼捕捉到他的真身。“不知死活!”阿史那思摩怒哼一聲,冷酷地喝道:“弓箭手,放箭!”“咻咻咻!”城頭的突厥軍經過短暫的震驚後迅速反應過來,開弓放箭,淒厲的尖嘯聲中,密集如雨的箭矢鋪天蓋地地向著林南射去。林南雙目緊緊地注視著前方,體內渾厚的長生真氣鼓蕩不已,雙足如同幻影一般,踩著靈巧而詭異的步伐,輕若鴻羽,如風似電。因為林南如鬼魅般的速度,絕大多數箭矢都落在了他的身後,而僥幸射向他的箭矢,一部分被他扭動身形避過,一部分則一雙掌拍打拂挑擊落在地。一輪箭雨落空,突厥軍將士想要再次射擊時才駭然發現林南竟然已經到了城下。隻見他輕斥一聲,身子竟然淩空躍起,扶搖之上,雙足連番踩踏在城牆上,隻是眨眼間便接近了城頭。“滾下去!”多鐸始終注意著林南,眼見林南就要落至城頭,不由瞠目怒喝一聲,手中一柄長劍作刀狠狠向前斬去。“嘿!”林南雖在空中無處借力,但他卻毫不畏懼,左手寬大的衣袖用力一抖。“碰”的一聲悶響,在林南內力的灌注下,單薄的衣袖也變得十分柔韌,將多鐸劈下的長劍蕩開。而林南則趁勢落在城頭,右手衣袖依樣向前甩出,將想要圍攻他的突厥軍擊退出去。“楊羽受死!”阿史那思摩此時已經攻來,雖然他年歲已經不輕,但他含怒而來,手中寶劍寒氣森森,虎虎生風,也讓人不敢小視。“來得好!”林南大笑一聲。雙手一圈一蕩,再次將多鐸必退,同時探手奪過一名突厥軍手中長槍。林南手腕輕顫,長槍如靈蛇吐信般探出,“叮”的一聲正中阿史那思摩刺來的劍尖。隨著功力日益深厚,林南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達到了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地步。阿史那思摩雖然不弱。但卻依舊不是林南的對手,攻勢被林南阻住,他的身子不由一晃,向後退了一步才站穩身形,氣血一陣翻湧。“殺了他!”阿史那思摩心中驚駭,臉色更沉,但這卻沒有讓他畏懼,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殺心。如今是除去隋主的最好機會,此時不滅。更待何時!“誰能阻我!”林南長嘯一聲,雙手持槍,如同蛟龍出海,直將突厥軍殺得哭爹喊娘,無人敢輕攖其鋒。


    對於林南的挑釁,阿史那思摩是又驚又怒,奈何林南武功超高,速度奇快。慢說常人根本近不得身,就算近得也不過是白白送死。而且城頭上位置局限。雖然突厥軍人多勢眾,但真正能湊上前與林南斡旋的卻隻是很少一部分,而那些弓箭手更是投鼠忌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南在城頭殺得雞飛狗跳,幫不上什麽忙。“結陣,將他逼下城去!”眼見著己方士卒被林南如砍瓜切菜般殺戮。阿史那思摩目眥欲裂,不過他也知道憤怒隻會讓場麵越來越混亂,遂強自平定心神,冷靜地下達起命令。阿史那思摩知道,若是再不遏止林南前進的勢頭。隻怕己方本就低迷的士氣會受到更大的打擊,自此一蹶不振也並非絕無可能。誠然林南武功之高雁門關中無人能及,但他畢竟隻是一個人,而突厥軍卻有五萬。一根稻草易被斬斷,數十上百根呢,就算鐮刀再快,收割的速度隻怕也會大打折扣。非常時段當用非常手段。是以雖然明知道自己的命令可能會使許多士卒因此喪生,但阿史那思摩卻別無選擇。為了最終的勝利,將損失控製在最小,犧牲個把人顯然是值得的。雖然處在前方的許多突厥軍心中畏懼非常,很不情願與林南這殺神對上,然而軍令如山,他們卻又不得不從。當一個人處於絕境之時,往往能爆發出空前的勇氣和潛力。麵對林南手中那寒星點點的長槍,明知必死的突厥軍心中再無畏懼,有的隻是無盡的仇恨與殺意。他們瘋狂的怒吼著,將渾身的力氣灌注在兵刃上,亡命般地向林南衝去。林南眉頭微微一挑,阿史那思摩的意圖十分明顯,就是要以人命來壓縮他的活動空間,最終將他擠出城去,唯有如此,突厥軍方能重新奪回主動權。林南微微一笑,對於悍不畏死衝上前來的突厥軍渾然不懼。輕喝一聲,林南手中長槍一橫,雙手握住兩米長的白蠟杆子,一推一送,磅礴的力道驟然如山洪傾瀉一般衝擊在最前方的十數名突厥軍身上。盡管眾突厥軍孤注一擲,舍生忘死下爆發出的潛力甚是驚人,但羊終究是羊,想要戰勝虎狼何其艱難,於是乎,在林南全力一擊下,“砰砰”之聲連響,十數名突厥軍頓時向後跌飛出去踉踉蹌蹌,撞倒了身後一大片同伴。一招得勢,林南便不饒人,身隨棍走,棍隨身動,隻見一片遮天蔽日的棍影之中,不斷有突厥軍跌退出去,慘叫連連。槍挑一條線,棍掃一大片。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雖然棍棒失去了槍尖的鋒銳與堅硬,但在林南無匹的勁力下所能爆發出的威力依舊是常人難及,但凡觸者,不是皮破血流便是骨斷筋折。古有長阪坡常山趙子龍為救阿鬥在敵營中殺個七進七出,如今雁門關頭林南也不遑多讓,一杆長槍在手,忽而挑刺,忽而掃打,便如那猛虎下山,勢不可擋。“隻許前進,不許後退!”“誰敢後退,格殺勿論!”阿史那思摩氣得暴跳如雷,想要與林南硬悍,但後者卻滑不溜手,除了剛開始過了幾招,後來便在不肯與他相對。“殺!”進是死,退亦是死。當一個個同胞慘死在眼前,當腳下的地麵被鮮血與屍體完全覆蓋時,城上許多突厥軍頓時陷入了癲狂之中。“我殺了你,你這個魔鬼!”“狗娘養的,給我去死!”……謾罵聲,咆哮聲,嘶吼聲,慘叫聲。如此種種交織在一起響徹天地,打亂了雁門關這兩日的平靜。濃重的煞氣與血腥味彌散在城頭,使得陰霾的天空又沉了一分,帶給雁門關愈發壓抑的氣氛,更讓陷入戰局的眾人愈發瘋狂。林南終究隻是個人,即便《嫁衣神功》讓自己氣息悠長。恢複極快,但他的力量也終有窮盡。盡管他勇冠三軍,在他人眼中是戰神的化身,但他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完全戰勝五萬大軍,不啻於天方夜譚。就算五萬人列隊不做反抗等他來殺,林南恐怕累死也不能完成任務。半個時辰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傷在林南手上的突厥軍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他也終於感到了一絲疲憊,體內的真氣也不如方才那般充盈浩瀚。身上更是受了幾處輕傷,手上的動作自然也不如方才那般迅猛靈巧。這半個時辰的功夫,突厥軍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恐懼,到後來的憤怒,癲狂,在阿史那思摩和多鐸嚴肅地督促下,如今也勉強穩定了陣形。彼此配合,一心防禦。雖任有傷亡發生,但速度卻降低了許多。雖然士卒的傷亡讓阿史那思摩痛心不已,但此時他已恢複了冷靜,對形勢的把握十分明確,知道林南的鋒芒已經過去,心中不由一喜。他相信。在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林南終究會落敗,就算不能將他留在雁門關上,最好也要叫他落荒而逃,好一雪前恥。“大家都堅持住。隋主現已是強弩之末,勝利終將屬於我們。給我將他緊緊圍起來,今日不殺他安能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們?”阿史那思摩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林南,心潮澎湃,激動不已。“阿史那思摩,納命來!”聞言,林南卻是眼中光芒一閃,一邊將麵前的一名突厥軍擊退,一邊衝著阿史那思摩的方向大聲喝道。說著,林南厲喝一聲,手中的白蠟杆子頓時掄圓,將靠近的十數名突厥軍迫退,而他則乘勢向著阿史那思摩殺去。“殺!”見林南向自己殺來,正中阿史那思摩下懷,沒有畏懼,他厲斥一聲,揉身迎上,手中長劍挽出一個劍花,淩厲無比地向林南刺去。“當!”一聲巨響,林南前衝的身子頓時一滯,下一刻竟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後爆退而去。阿史那思摩身子晃了一晃,不由一怔,就算林南力氣大不如前,但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才對。而在這短暫的時間裏,林南的身子已經退出近二十米,來到城牆邊。阿史那思摩頓時明白了林南的意圖,不由揚聲喝道:“隋主要逃,快攔住他!”說著,阿史那思摩便擎劍再度向著林南衝去,另一邊廂,多鐸也是反應迅速,抄起一把長弓,彎弓搭箭便向林南瞄準。“阿史那思摩,今日暫且留你一命,朕去也!”退至城牆邊的林南淡淡一笑,右足在箭垛上用力一跺,減弱的速度陡然增強,如同墜地流星一般向城外落去。“狗賊,哪裏逃!”就在林南離開城牆的刹那,多鐸終於鎖定目標,瞠目暴喝一聲,手中弓弦猛然鬆開。隻聽“嗖”的一聲尖嘯,尖銳的羽箭撕裂空氣,已極為迅捷的速度直奔林南咽喉而去。聽見那尖嘯的聲音,林南心中陡然一驚,不過他卻是雖驚不亂。身在空中,林南舌戰春雷,怒吼一聲,右手中的長槍猛然向著多鐸的方向投去。“叮!”隨著《嫁衣神功》修煉愈發精深,林南的六識也愈發敏銳,達到了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層次。也正是因為此,他才能夠孤身一人在突厥軍的團團圍困中來去自如,大殺四方還能全身而退。是以,林南投出的長槍雖然後發但卻先至,正正地撞擊在多鐸射出的羽箭箭鏃上,直將後者擊得向一旁落去,而那長槍卻是去勢不止,眨眼間便來到多鐸麵前,不待後者反應,狠狠地刺入其右側肩胛之中,透體而出。多鐸慘叫一聲,踉蹌著退出七八步遠方才站穩身形,一張俊臉此時卻是扭曲起來,金紙也似,眼中盡是駭然與痛苦之色。“放箭,快放箭!”阿史那思摩也未料到林南會有此一手,雖然震驚,但他卻未忘記下達命令。“咻咻咻!”當城上的突厥軍反應過來,零星的箭矢射向林南時,後者已經落在地麵,身形幾次閃爍便遁出了弓箭的射程。“阿史那思摩,三日後朕會再次拜訪,希望到那時你能考慮清楚。”林南回到騎兵陣前。遙遙望著城頭上咬牙切齒,憤恨不甘的阿史那思摩,大聲笑著道。“林南,今日你僥幸逃得一命,下次再見便是你的死期!”阿史那思摩冷哼一聲,怒視著林南道。林南聞言不由大笑起來。好一陣才停下來,搖頭歎息道:“阿史那思摩,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休怪朕到時侯不講情麵。這是戰書,你且收好了,三日之後,朕再來拜會!”說著,林南抬手接過身後騎兵遞來的特製的長弓與羽箭,羽箭上綁著一塊材質珍貴絲絹。彎弓搭箭。林南很輕鬆的便將弓弦拉至滿月,微微瞄準便鬆開了手。“咄!”羽箭滑出一道長長的軌跡,最後狠狠鑽入雁門關頭的帥旗上。“喀嚓”一聲,那約莫小兒手臂粗細的旗杆竟折斷,高高飄揚的帥旗栽倒在地。阿史那思摩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林南此舉不啻於在他臉上狠狠抽了一擊,讓他們顏麵盡失,而林南如此做的目的一是立威。二則是進一步打擊突厥軍的士氣。阿史那思摩麵沉如水,一語不發接過士卒遞上的羽箭。將其上的絲絹解下並展開來。當阿史那思摩看清那絲絹的模樣時,渾身巨震,臉色大變。他認得,這絲絹正是拓跋脫脫爾貼身之物,如今這染血的絲絹卻出現在林南手中,意味著什麽自然不言自明。


    難道拓跋脫脫爾、突利二位大汗當真遇害了?阿史那思摩雙目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絲絹。雙拳攥得緊緊,雖然他竭力地控製著情緒,但粗重而紊亂的呼吸依舊暴露出他內心的激蕩。看著那絲絹上那一個暗紅色的碩大的“殺”字,感受著其上撲麵而來的殺意,阿史那思摩心中甚是壓抑憤慨。雙目中不由露出仇恨的怒火與澎湃的殺意。就在這時,城下再次傳來林南的聲音,語氣充滿了戲謔,“阿史那思摩,你可認得手中那絲絹是何人所有?”阿史那思摩陡然深吸口氣,勉強將激蕩的心緒平複,乜斜著看著林南,冷笑道:“不過區區戰書,有什麽稀奇?林南,你有什麽能耐便盡管使來,看我阿史那思摩會否蹙一下眉頭!”“好好!”林南擊節而讚道:“阿史那思摩啊阿史那思摩,事到如今,你又何必作那無用的困獸之鬥?既然你不想說,那朕便替你說!”微微一頓,林南臉上笑容更甚,阿史那思摩看得真切,心中攸的一沉,想要阻止,但卻也隻是想想。果然,就在這時,林南再次開口,聲音比方才不知大了多少,如同晨鍾暮鼓,悠遠高亢,“阿史那思摩,兩日前,拓跋脫脫爾和突利不願降我,盡已死於亂軍之中,希望三日後你能做出明智的抉擇,萬莫步了他二人後塵!”“死於亂軍,死於亂軍!”雖然對拓跋脫脫爾和突利的遭遇阿史那思摩心中早有準備,但當親自證實他們已經陣亡的消息時,阿史那思摩心中依舊極為震撼而心痛。念及過往的種種,似乎一切都發生在昨日,二人的音容笑貌也在腦海中清晰的呈現出來,然而如今卻是天人永隔,再也見之不得。阿史那思摩的眼睛不由微微泛紅,雙目中陡然綻放出熊熊火焰,那是仇恨的火焰,是憤怒的火焰。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林南一定會被射得千瘡爆孔,支離破碎。拓跋脫脫爾與突利陣亡的消息不止讓阿史那思摩震驚,帶給雁門關突厥軍的震驚更甚。數日來的種種猜測終於得到證實,在他們眼中高高在上,不可戰勝的拓跋脫脫爾竟然死了,而同時逝去的還有二十萬同胞。“左汗真的死了麽?”“怎麽可能?當年上代隋主楊廣都曾敗在左汗的手上,楊羽這毛頭小子又怎麽可能擊敗他?肯定是楊羽想要以此打擊我軍士氣,他才好乘勢破城。”“這應該是真的,如果不是,為什麽我軍會從通州撤軍,阿史那思摩將軍也是隻身一人從通州而來?”“你們看,阿史那思摩將軍的臉色極其難看,恐怕林南所言乃是事實。也許不止是拓跋脫脫爾、突利二位將軍陣亡,就連大汗也有可能凶多吉少啊!”“噤聲!妄論大汗難道你想死嗎?”“唉,如果一切都是事實,那我們又該何去何從?是斬是降?出發之時,我家娘子就快生了,也不知道生的是男娃還是女娃,像我還是像她?”……眾突厥軍頓時嘩然。紛紛議論起來。伐隋之戰的結果對他們來說固然重要,拓跋脫脫爾的死訊固然讓他們悲憤,但他們所關注的最多的卻依舊是自身的利益。升鬥小民,平平淡淡才是真,安安樂樂才是富。“哈哈哈哈!”就在城頭愈發騷亂,氣氛愈發壓抑之時。突然有一陣沙啞的大笑聲傳來,聲音如同夜梟一般淒厲刺耳,讓人直皺眉頭。所有雜音頓時收斂,眾人循聲看去,卻見發笑的正是阿史那思摩。此時的阿史那思摩一臉愴然,但眼中卻散發著濃重而瘋狂的殺氣,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在他那傴僂蒼老的身體上傳來一種十分危險的氣息。“林南,不過是一個拓跋脫脫爾罷了,算不了什麽。我大突厥軍中比他強者多不勝數。有種你便在城外候著,看我如何出城殺你!”阿史那思摩怨恨地看著林南,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林南哈哈一笑,不屑地道:“方才在城上你都奈何不得朕,便是出城又能如何?你若要戰,三日後放手一搏就是。今日朕卻是要回營吃酒,待得三日後再來越戰。”“走!”說完。林南便猛地一揮手,輕輕一躍便穩穩落在馬背之上,策馬向著來時的方向離去。隨著林南的動作,他身後的五千騎兵也紛紛策馬而行,陣形轉換之間迅速而靈敏,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有積雪上淩亂而密集的蹄印證明著他們曾今的到來。“懦夫!孬種!無恥!”見林南說走就走,沒有絲毫拖遝,阿史那思摩一腔怒火無處宣泄,不由破口大罵起來,雙拳狠狠砸在箭垛之上。沉悶的聲音讓附近的突厥軍心中均是一緊,不由收攝心神,眼簾低垂,生怕惹得阿史那思摩不林南而獲罪。阿史那思摩畢竟非是常人,雖然心中悲憤至極,但臉上很快便恢複了平靜,隻是那變得森冷的眼神才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冷冷地掃一圈,但凡與阿史那思摩目光相遇的突厥軍,莫不是立時低下頭去,噤若寒蟬,使得城頭上寂靜一片,隻有寒風吹過的“嗚嗚”聲,似是亡魂的哭泣,甚是滲人。良久,阿史那思摩才嚴肅地說道:“三日後與隋主決一死戰,若是誰不盡力,休怪軍法無情;若是奮勇殺敵,本將必定重重有賞!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阿史那思摩話音落下,多鐸率先出言應和,一臉的堅定之色。雖然長槍貫穿肩胛,血流如注,但他卻依舊挺直身軀,大聲呼喊,隻是身上有傷,難免中氣不足。而且呼喊中還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眉頭不斷的抽搐著,臉色煞白無比。“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在多鐸的帶動下,眾突厥軍終於一同呼喊起來,聲音雖然不小,但氣勢卻不足,遠沒有多鐸那種視死如歸,戰必勝,攻必克的堅定。……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阿史那思摩和多鐸,對於雁門關中的突厥軍來說,卻顯得無比漫長,十分煎熬。雖然阿史那思摩嚴令突厥軍不得胡言亂語,造謠生事,但拓跋脫脫爾和突利陣亡,頡利重病不起的消息依舊不脛而走,甚至衍生出諸多版本,愈來愈甚。城頭的一場激戰,林南孤身一人殺敵近千,重傷多鐸,來去自如的威名同樣在突厥軍之中傳播開來,以訛傳訛,幾乎將林南說成了殺神轉世,神鬼莫敵。突厥軍本就低落的士氣不由更顯低迷,恐懼的情緒蔓延開來,人心惶惶,毫無戰意。對此,阿史那思摩看在眼中,愁在心裏。盡管他竭力鼓舞軍心,提高士卒的待遇,但軍中班師回朝的聲音不但不減,反而愈發激烈起來。理智告訴阿史那思摩,撤軍西返是最好的決定,然而頡利身染重疾,奄奄一息,如今又是天寒地凍,大雪封路,若是頡利趕路途中出現任何差池,他縱然賠上一家老小性命也不能抵罪。是以,阿史那思摩隻能一邊盡力安撫軍心,一邊派人回突厥求援。隻是三天時間過去,援軍依舊遲遲不至,而與林南約定的日子已到眼前,頡利依舊昏睡不醒,氣若遊絲,突厥軍卻是全無戰心。這叫他如何迎敵?“阿史那,城上防禦工作準備如何?可有什麽需要下官操勞的?”阿史那思摩剛探望過頡利,正碰上多鐸,多鐸一隻手臂吊在脖子上,臉色十分蒼白,看上去甚是虛弱。“多鐸將軍。你受傷不輕,應該多休息才是,區區楊羽,本將還應付得了!”阿史那思摩將眼中的擔憂收斂,關切地看著多鐸道:“今日隻等那楊羽前來,本將好為多鐸將軍報仇雪恨!”“多謝阿史那將軍關懷。”多鐸眼中閃過一抹感動之色,繼而堅定、認真地看著阿史那思摩道:“下官雖一臂受傷,但還有一臂健在,仍能上陣殺敵!”阿史那思摩眼中光芒一閃。讚賞地看著多鐸道:“多鐸將軍鐵骨錚錚,實乃突厥之幸,大汗之幸啊!”頓了頓,阿史那思摩接著道:“本將不才,但自信還能守得住雁門關一些時日。多鐸將軍先好好養傷,到時候少不得需要你上陣殺敵!”多鐸點點頭,有些懊喪羞愧地道:“都怪本將不小心,竟然受了如此重傷。不能與將軍一同抗敵,慚愧之至!”“多鐸將軍毋須自責。實在是那林南狡詐奸猾,讓人防不勝防!”阿史那思摩寬慰地說道。“咚!咚!咚!”多鐸正要開口,卻突然聽見北方傳來沉悶而響亮的鼓聲。他與阿史那思摩對視一眼,臉色俱都變得嚴肅起來。不用說,他們也知道林南來了。“該來的終於來了!”阿史那思摩深吸一口氣,然後長歎道。隨著這聲歎息。他身上的憂慮困頓頓時消散幹淨,整個人變得十分嚴肅而冷靜,“多鐸將軍,好好養傷!”阿史那思摩正準備離去,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焦急的呼喚聲:“阿史那將軍。大汗醒了,命您速去拜見!”阿史那思摩腳步頓止,眉頭一挑,臉上頓時露出為難的表情。多鐸看在眼中,立即出言道:“阿史那將軍,大汗之命不可違,你自去便是,下官先去城上指揮!”“好,一切有勞多鐸將軍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阿史那思摩不是拖遝之人,是以並未多少猶豫便答應下來,深深看了一眼便告辭離去,隨著那呼喚他的醫官向著頡利的屋子奔去。


    “大汗情況如何?”一邊走,阿史那思摩一邊向身側的醫官詢問道。“還、還好。”那醫官身子聞言,呼吸陡然一窒,心跳都漏了一拍,大冷的冬季額頭上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甚是難看,待阿史那思摩看來,忙閃爍其辭地道:“阿史那將軍,大汗催得急,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阿史那思摩眉頭皺了皺,瞥了一眼那醫官便不再言語,但腳步卻是又快了一分。見阿史那思摩一心走路,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那醫官明顯舒了口氣,但手足上傳來的的冰涼之感卻證明著方才他內心的惶恐。舔了舔嘴唇,盯著阿史那思摩有些傴僂的背影,那醫官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旋即便加快腳步跟了上去。“阿史那將軍”阿史那思摩心中既是擔憂城外的戰事,又是擔憂頡利的病情,是以一心走路,竟未曾留意不遠處正向他走來的一名中年男子的呼喚。這中年男子相貌清奇,雙目燦若星辰,身上有著一種卓爾不群的氣質,此人正是自通州僥幸逃脫的阿蘭哲別。那日阿蘭哲別撇下納蘭雪後便單人一馬,循著小路一路疾馳,終於在頡利即將撤入雁門關時與之匯合。深夜中,阿蘭哲別衣衫襤褸,渾身大小創傷十餘處,整個人仿佛是個血人,一路上擔驚受怕,又受了風雪侵襲,遂剛與阿史那思摩匯合便一頭在地,就此人事不省。這幾天以來,阿蘭哲別一直深居簡出,調養傷勢,直到今日傷勢好轉方才出得屋來。見阿史那思摩臉色嚴峻,行色匆匆,疾奔頡利的居所而去,並未理會自己,阿蘭哲別眉頭一挑,神色一動,心中不禁有了一個猜測:“難道……”想到這裏,阿蘭哲別的雙目微微一眯,但其中的光芒卻愈發明亮而攝人,緊抿的雙唇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定定地望著阿史那思摩與醫官一前一後走遠的身影,阿蘭哲別的身子突然挺直如蒼鬆,根本瞧不出病態,臉色更是刹那間變得從所未有的嚴肅與凝重,眼中的光彩也越來越盛。阿蘭哲別前後的變化阿史那思摩無從知曉,他一路疾行,十數次呼吸之後終於來到頡利房門之外。深吸口氣,阿史那思摩略微整理了儀容,這才推門而入,一臉恭敬地拜倒在地,道:“阿史那思摩參見大汗,願大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咳咳!”先是一陣咳嗽聲傳來,接著才響起頡利那虛弱而沙啞的聲音:“阿史那將軍,起來吧!”阿史那思摩連忙謝恩,起身,這才走上前,仔細向著床榻上的頡利看去。頡利雖然醒了,但麵色看上去卻比幾日前還要難堪得多,整個人麵若枯槁,原本威嚴的氣息如今卻是當然無存,就連那一向深邃睿智的雙眼如今也顯得有些渾濁起來,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四十歲一般。阿史那思摩的心中浮上一絲陰霾,但臉上卻掛著歡愉的笑容,在床榻前蹲下身子,平視著頡利的眼睛道:“大汗,您醒了,實在可喜可賀!”頡利嘴角扯了扯,似是想笑,但發出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而隨著咳嗽,他蠟黃的臉上終於多了一抹紅潤之色。粗喘了幾口氣,頡利示意阿史那思摩將他攙扶起來,靠坐在床頭,這才虛弱地道:“阿史那將軍,這些天辛苦你了!”“大汗,您千萬別這麽說,一切都是微臣分內之事。”不知為何,看著往日那高高在上的大汗如今這虛弱的模樣,阿史那思摩心中一陣發堵,聲音也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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