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郊遊回來之後,屈浪總會找各種理由邀請無心上門,或以商會的名義到丞相府拜訪他。當然,每次都會有一個人出現,那就是藏嘯桀,這讓無心無奈極了,隻能想方設法地與其周旋著。


    在藏嘯桀麵前,無心始終無法輕鬆自在,他在害怕。他害怕這個男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他能輕鬆地麵對任何人,包括梵禦麾,卻唯獨對藏嘯桀有一種從心底裏升起的抗拒,仿佛自己隻有抗拒了藏嘯桀才會安全。


    他的心,在害怕!他更害怕失去對心的控製的感覺!


    藏嘯桀現在的步步緊逼,讓無心感到壓力奇大,對他特殊的身份一愁莫展。


    無心的心裏,並不想藏嘯桀有暴露身份的危險,曾經的“桀哥哥”,在他心裏一直有著特殊的地位。


    這天下完早朝,無心在長長的宮道緩步前行,邊走邊想著最近讓他頭痛不已的這些難纏人物。


    梵禦麾對他的態度讓他也感受到壓力,已經讓他開始頭痛了,他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在提醒自己,梵禦麾和藏嘯桀一樣,似乎已經忘了他是“男兒身”,唉……


    梵禦極亦變得越來越難測,總是帶著審視的目光望著他,眼裏有著提防和矛盾。


    今天早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任命了新的右相-宇川斯銀。


    對於新右相的任命他完全不意外,朝中唯一有資格跟自己對抗的,就是宇川家。這是文、武雙帝權衡朝政最好的一棋,隻是宇川斯銀鋒利的眼神,讓無心微微擰眉。


    無心至現在也未弄清楚,自己到底何時得罪過宇川斯銀,自從認識他到現在,他挑起的麻煩就不斷……


    “左相,你這是要回左相府嗎?”說曹操曹操就到!


    宇川斯銀陰柔挑釁的聲音從無心身後響起,他徐緩地轉過身子,儒雅地回道:“原來是右相,要一起出宮嗎?”


    “好啊,本相正好要去王府看望豔妃。”宇川斯銀低頭看著他,黑眸裏淨是傲氣。


    無心淡雅地一笑,做出邀請狀,兩人一起往宮門行去。


    “左相,聽說你的父親是黑族人,母親是淄京人,如果有一天,淄京和黑族開戰,你是站在哪一邊呢?”宇川斯銀狀似輕鬆地問,黑眸緊盯著無心的反應。


    無心悠然一笑,迅速回道:“本相之所以在淄京為臣,就是為淄京和黑族的世代友好而努力,不會出現如右相所說的那種情況。黑族並沒有野心,難道說,是淄京有這個野心嗎?本相並沒有從文、武雙帝那裏得知。”


    宇川斯銀望著宮門在即,莫測地一笑,說:“看來,這對於左相來說,真是一個難題!放心,無論何時,淄京還有本相為朝廷盡忠。宮門到了,本相先告辭。”


    年僅十六歲就坐上右相的高位,宇川斯銀現在是意氣風發。


    他不會忘記,當年的少年左相,也是十六歲之稚齡坐上左相之位,現在,他終於跟那個自己最討厭的人有了平等的地位,更有了對抗的資本。他更不會忘記,父親是死於什麽原因。


    踏上馬車的宇川斯銀,黑眸裏閃過殘酷和仇恨。


    無心怔怔地站在那裏,從宇川斯銀身上散發的冷意和不友善,讓他微微擰眉,看來朝中又一輪風波即將掀起。


    但無論是多大的風雨,他都不會退縮,更不會倒下。


    …………


    梵禦麾突然心血來潮地拜訪左相府,管家在看到來人時連忙跪下迎接,顫微著說:“武皇萬歲!”


    梵禦麾淡淡地問:“起來吧,左相在哪?”


    說完,他打量著幹淨整潔卻略顯清冷的左相府,院內種滿了各種顏色的菊花,有粉紅的、淡紫的、金黃的……開滿了整個院子,香氣襲人。


    “回武皇,左相在內院。”管家正要起身帶路,被梵禦麾製止,示意他退出去。


    梵禦麾獨自走在幽靜曲折的卵石路上,在為丞相府怒放的菊花驚豔時,也為丞相府的簡陋和素潔皺眉,府裏沒有任何裝飾物品,當時修整丞相府的一些奢華擺飾都不見蹤影。院子裏一塵不染,太幹淨了!


    他緩步來到內院,就看到一個開滿荷花的池塘,池塘上有一座精美的小橋,一端連接著伸進池中的小亭台,是觀賞荷花的絕佳場所。池塘的左側是丞相的書房,書房的前麵隻種了一種花-白色的菊花。


    亭台內,一個身穿白袍便服的少年,正低頭在桌上擺著什麽,神情淡然而輕鬆,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嵌入這副優美的風景畫中,甚至是這副畫中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梵禦麾癡癡地看著,都忘記了要前行。


    無心察覺有道視線緊盯著自己,敏銳地搜尋著視線的來源,在見到梵禦麾時,微微一怔,嘴角的笑容漸漸隱沒。他在心裏哀歎,為何他想清靜地吃一頓飯都如此難。


    他無奈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裏已經恢複往日的冷靜,走出亭台,來到小橋上,彎腰抱拳恭敬地說:“微臣不知武皇來府,請武皇恕罪。”


    梵禦麾從癡然中醒悟,溫和地說:“是我沒有通知你,不知者無罪。左相府的菊花是我見過最有特色的,看來,你花了不少心思。”


    無心淡然一笑,恭聲說:“微臣隻是恰好比較喜歡菊花而已。花也是有感情的,你若用心地去栽培它,它就會回饋你同樣的芬芳。不知武皇用過午膳沒有?裏麵請!”


    梵禦麾欣然接受邀請,跟他並肩走在小橋上,幽幽地說:“菊花尚且如此,那人呢?如果用心地去對待一個人,他也能給你同樣的回報嗎?”


    無心腳步微頓,輕鬆地回道:“人心難測!人的心,很難用條件或對等去要求的。世間一切的紛繁糾纏、仇恨欲望,都在於人心。人心,它能救世,也能滅地。”


    梵禦麾仔細品味著這番話,愉悅地說:“跟你說話,總是讓人愉快!如此透視一切的你,會如何麵對用心對待你的人呢?”


    “當然是心懷感激,然後力所能及地回報。”無心迅速回道,對於梵禦麾今天突然用“我”和“你”來稱呼彼此,故意忽略不去在意。


    梵禦麾興味地望著他,兩人來到小亭台內,他被小桌上擺放的各種菊花和糕點吸引住,好奇地問:“無心,菊花也能吃嗎?”


    梵禦麾晶亮如藍水晶的眸子好奇地注視著無心,他眼睛裏純粹的愉悅讓無心稍稍放鬆情緒。


    “菊花不僅是一道美味的好菜,更能釀出美酒,還能治病。”


    “哦……”


    梵禦麾迫不及待地坐好,抬頭望著無心,興奮地說:“我肚子餓了,快告訴我如何開吃。”


    梵禦麾看著中間一個正煮沸的小鍋,周圍擺著洗幹淨的菊花,一時不知如何開始吃,坦然地詢問,沒有一點兒傲氣和不自在。而且,他毫不客氣地用手拿起一塊精致的糕點放進嘴裏,眯眼享受著入口即化的絕佳口感,一副享受至極的表情。


    無心怔然地看著眼前不同於以往的梵禦麾,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武皇,沒有了高貴和傲氣,他甚至用手拿東西吃,要知道皇室禮儀中最忌諱的就是這個了。


    如此親切又隨性自然的武皇,讓無心覺得陌生極了,他甚至不敢去想這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深沉精明如梵禦麾,不會無故地去做任何事情,更不會在不相關的人麵前展現自己的另一麵……


    “坐啊……這糕點味道真不錯!也是用菊花做的嗎?”梵禦麾示意他坐下,大手又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對於用手抓東西吃,似乎樂在其中。


    無心叫侍者取來釀好的菊花酒,自己端坐在梵禦麾對麵,徐緩地解釋:“回武皇,糕點也是用菊花做的。這是火鍋,湯已經煮沸,將菊花直接下到鍋裏燙一下,沾著這個調料吃就可以了。”


    “無心,今天你我都不在朝中,就不要這麽生疏,叫我麾吧!”梵禦麾趁機提出要更改稱呼。


    無心惶恐地站起來,迅速回道:“您是君,微臣是臣,豈能沒有禮數!微臣不敢!”


    “你……頑固的小鬼!嗬嗬……坐下吧,今天我有幸品嚐到獨一無二的‘菊花宴’,你身上縈繞著淡香,跟你‘吃花’有關係嗎?”梵禦麾也不為難他,探索地問道。


    無心垂下眼簾,邊下菊花邊淡淡地回道:“微臣的身上沒有味道,那隻是衣服的熏香。”


    他看到侍者端來窯藏的酒壇,埋頭打開壇蓋,一種沁人心脾的酒香和菊香混合而成的特殊香味漂浮於空氣中,讓梵禦麾雙眼一亮,驚喜地望著他。


    “武皇,這是微臣今年剛試著釀的菊花酒,請品嚐!”無心斟好酒,雙手遞給他。


    梵禦麾先是端到鼻端深深地聞了聞,一副享受無比的表情,慢慢地品嚐了一口,睜開晶亮的藍眸,笑著說:“好酒!不過除了菊花的味道,我還嚐出一些藥材的味道。”


    無心聞言一笑,說:“微臣在酒中加入了地黃、枸杞、當歸等草藥,使此酒有著明目、養身和治病的功效。”


    梵禦麾開懷地笑了,神情愜意而輕鬆,說:“無心,為什麽院外的菊花顏色鮮豔,而內院的菊花卻都是白色的?”


    “白菊的花語是誠實的君子,微臣以此為鏡。”無心適時地表達自己的忠誠。


    “好個誠實的君子,哈哈哈……來,陪我再喝一杯!”梵禦麾酒興正隆,兩人對飲起來。


    …………


    “砰……”


    “桀,怎麽了?”屈浪不解地看著突然將桌子砸碎的藏嘯桀。


    “哼……梵禦麾對無心心存不軌!”


    藏嘯桀的表情,像是看到自己的寶貝被別人窺視一樣,褐眸似要射出怒火。他剛才用鷹眼搜尋無心的訊息,卻見到兩人在丞相府的荷花亭內喝酒,梵禦麾的表情刺激得他妒火高漲。


    “哦……”


    屈浪一點兒也不意外,有趣地看著快要失控的桀,無心對桀的影響之大,超出了他的想像。才看到兩人在一起就如此的激動,那若是現場“抓奸”,豈不會掀起一場惡戰……呃……他在想什麽,屈浪搖搖頭。


    “今晚將他帶過來!”藏嘯桀寒著臉命令。


    屈浪額際冒汗,頭痛地說:“桀,你現在要冷靜,萬一再惹惱無心,小心他不原諒你!他現在是梵禦麾的臣子,有諸多的不便,你又沒有看到無心對他有意,就因為這個而加怒於無心,對他不公平。”


    藏嘯桀聞言臉色緩了緩,慪氣地說:“那就明天吧!對了,你為什麽這麽關心他?”


    說完,褐眸犀利地盯著屈浪,無心對他感情的毫無回應,讓藏嘯桀變得敏感而多疑,霸道地注意著無心身邊所有潛在的威脅。


    屈浪連連擺手申冤,就差立軍令狀了,申冤地說:“我厲害無比的鷹王,我就算是有十個膽,也不敢奢想無心的。放心……放心……”


    就像無心曾經形容的,鷹王和虎王之爭,誰想插手,誰就早死。


    “報,有急件!”


    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屈浪接過密信,看完後神色變得凝重,遞給藏嘯桀。


    “最近不斷地有黑族人被殺,被殺之人都被殘忍地挖去雙目,棄屍在亂葬崗。東都的黑族人現在人人自危,紛紛準備撤離東都。”屈浪認真地說。


    “被挖雙目?死者都是在生前被活活地挖掉雙目,再殺掉,而且都是女子,好殘忍的手法!”藏嘯桀斂眉思索著,他擔心的是,那個對黑族人極其維護的小鬼,在知道此事後,會做出何種反應,肯定是不抓到凶手誓不罷休。


    “最奇怪的是,凶案連續發生了近一個月,不斷地有黑族女子被殺害,卻無人報案,更沒有任何消息出來,如果不是我們的情報夠厲害,這個消息還會被隱藏下去。好詭異!這個背後似乎有著什麽陰謀,桀,要不要提醒一下無心?”屈浪征詢地問道。


    藏嘯桀思索了一會兒,說:“明天將他請到郊外!此事不簡單,隻針對黑族,好像又在防著無心,必須告訴他。”


    2008-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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