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重雖然建立了寒星國,卻一直過著簡樸的生活,浩郡雖然是寒星國的陪都(注解:指在首都以外的地方另設的首都),他仍未在這裏新建任何新的城堡,每次來浩郡,他仍會選擇住在寒星樓裏。這裏,是他跟她一起親手建起來的,裏麵的一草一木,都有著她的心血和影子。


    他雙手背在身後,站在自己的寢居室內,望著牆上的一幅字出神。這幅字是室內牆上唯一的裝飾品,上麵用飄逸灑脫的字體寫著兩個字:絕機。


    “絕機……”寒山重喃喃地念著這兩個字,心裏盈滿苦澀和情重。


    她給了他一個天下,為什麽不曾給他一個愛她的機會?絕機……


    隆重的封妃大典正在有條不紊地籌備著,族人們都激動地期盼著。


    “夜皇,有人找您,這是他的信物!”寒逸風親自拿著一塊翡翠玉牌進來,遞給寒山重,眼裏有著對拜訪之人身份的好奇和戒備。


    寒山重在看到翡翠玉牌時,身子一震,清冽的銀眸一凜,接過來反複翻看著。當年,那個高深莫測的年輕男子,將這塊極其特殊的玉牌送給無心時的場景,仍曆曆在目。想不到,無心最後會成為他的“鷹後”。


    他雙目一凝,問道:“來了多少人?”


    “隻有他一人!浩郡沒有出現特殊的可疑之人。”


    “哦……”寒山重感到非常意外,以那個男人的特殊身份,居然敢獨自前來。


    他略為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我馬上到議事廳,好好招待。他是極為尊貴的貴客。”


    寒逸風詫異地望著他,能讓夜皇稱為“尊貴的貴客”的人,在這個大陸上,會是誰呢?他壓下所有的疑惑領命出去了。


    莊嚴肅穆的黑族議事大廳內,藏嘯桀平靜地坐在太師椅上,欣賞著大廳內奇特別致的布局,議事廳莊嚴而不沉悶,肅穆而不壓抑,簡潔而不寒酸,這種感覺讓他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寒山重在進入大廳時,見到的就是平靜坦然的鷹王。


    他站在門邊頓了頓,然後邁步迎上前,謙恭地說:“鷹王,不知有何事光臨浩郡?”


    藏嘯桀站起來,灑然地一笑,說:“我是為了追尋迷路的妻子而來!”


    “哦……”寒山重聞言劍眉一挑,故意問道:“鷹王的妻子也在浩郡?”


    “嗯!她是回娘家!但是迷路了,我正在找她。”藏嘯桀沉穩地回答,鷹目緊盯著寒山重,眼裏浮現讚賞。這個當年老成的沉穩少年,現在已經是出色的帝王了。


    寒山重儒雅地一笑,雙方落坐。


    他端起桌上精美的茶杯,向藏嘯桀微微示意,優雅地品嚐起來,末了,含蓄地說:“佳茗似佳人,若是喜歡上了,想要去改變,很難……雖然天下的佳茗無數,但若想找到最合自己口味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一但遇上了,就不會放手……鷹王,是吧?”


    “佳茗似佳人……”藏嘯桀喃喃地念道,慢慢品嚐了一口杯中的茶,帶著微醉的表情,深沉地說:“佳茗讓人沉醉,佳人讓人迷醉……夜皇好雅興!”


    “過獎了!鷹王也是性情中人。”


    “叫我桀吧!朋友都如此稱呼我!你是她的家人,就是我的朋友。”藏嘯桀決定揭穿彼此之間的偽裝,直奔主題。


    寒山重儒雅的笑容凝住,銀眸一斂,深沉地說:“我如果沒有記錯,鷹後應該是淄京的星月公主,你此次來浩郡尋妻,是不是找錯方向了?”


    藏嘯桀繼續品嚐著杯中的佳茗,放下茶杯之後,莫測地望著他,沉穩地說:“夜皇,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可否願意聽聽?”


    “鷹王講故事?願聞其詳!”寒山重非常給麵子地接話,銀眸裏則閃過淩厲與防備。


    “森林王國中,有兩個強大的國家。一個是由鷹王統治著,另一個由虎王統治著,兩王互不相容,是勢力相當的對手。在兩國的中間,有一群千裏馬堅強而獨立地生活著,它們不屬於任何國家,也被排斥在各國之外。其中,出現了兩匹非常出色的千裏馬。其中的一匹千裏馬,風姿絕世,讓鷹王和虎王相繼淪陷。它為了給族群一個家,嫁給虎王,讓另一匹千裏馬建立了屬於他們自己的王國。而在世人麵前威風蓋世的虎王,卻對它動了真情,並在知道自己生命垂危之時,將它親手托付給了鷹王,因為鷹王是它的心之所在。”藏嘯桀說著由屈浪那裏聽來的“故事”,稍加改編,說出如今複雜的局麵。


    寒山重冷冷地一笑,說:“真是感人的故事!明明是虎王將它當成了交易工具。”


    “鷹王沒有答應,亦沒有簽字!因為‘它’不是任何工具,鷹王絕不會允許!鷹王之前也是這樣去看待虎王的,但在虎王逝世之後,驀然醒悟,這一切,全是因為虎王愛‘它’之深。虎王是在給它自由,給它幸福!”藏嘯桀的眼裏,有著對那個逝世之人的欣賞和遺憾,還有深深的感激。


    寒山重桌下的雙手緊握成拳,銀眸裏浮現掙紮和震驚,以他對藏嘯桀的了解,他相信這個男人說的話。


    這個情況,跟他所知道的“事實”完全不一樣。和親婚事本來就有著許多的蹊蹺,來得太突然,又太急促,一點兒先照都沒有。梵禦麾對無心的寵愛,是所有的人都有目共睹的,任誰也無法相信他會親自出嫁自己的妻子。要和親,淄京有太多的女人適合,卻偏偏是他最寵愛的皇妃。


    但……真的有男人的愛,能深到如此的程度,能如此地無我、無求嗎?


    “我叫你山重吧!你我雖然同是帝王,但也同是男人。今天,我是以男人的身份來商談。用權利和霸氣,是得不到真愛的,這是我在無心身上得來的刻骨銘心的教訓。”藏嘯桀語重心長地說。


    “你想談什麽?”寒山重沉鬱地問,銀眸裏的亮光黯淡了許多,他一直認定的某些東西,開始動搖了。


    “你是她重如生命的家人,而她的心中,從來沒有她自己。我隻想說,讓她自己憑著心去選擇……”


    “明天就是我的封妃大典,歡迎參加!”寒山重冷冷地提出邀請,打斷了他的話,銀眸迅速複雜地垂下。


    藏嘯桀的褐眸裏厲芒一閃,被他迅速掩飾住,他微微一笑,沉穩地說:“她不想去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讓她去做。她的每一次妥協,都有著充分的必須妥協的理由,而這一次,似乎沒有理由讓她再去妥協。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我還有事要忙,不送了!”寒山重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的話直接擊到了自己的痛處。


    “我會等她,更會找到她!這是我們三人之間的事情,無關國家,更無關別人。告辭了!”藏嘯桀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站起身告辭,眼神中的鎮定和自信,讓寒山重別扭又不服氣地轉過了頭。


    …………


    議事廳內隻剩下寒山重一人,他懷念地望著議事廳的每一處,想著當年跟無心一起設計這裏時發生的趣事,那時的幸福和滿足,此刻回想起來,仍清晰地如在眼前。


    可幸福,總是那麽短暫,又那麽難以持續……


    “夜皇,明天就是三天之期,也是封妃之日,我明天清晨就去銀湖接她。”閻不知何時出現在議事廳,睿智清明的銀眸,理解地望著寒山重。


    “你們在怪我逼她嗎?”寒山重幽幽地問道,向來沉穩的銀眸裏浮現激勵的掙紮。


    “我們支持你!”閻緩緩地說,欣慰地望著他。


    寒山重感激地望著他,這個一直以來最堅定的族人、朋友、導師,澀然地說:“閻,我為什麽留不住她?我以為不會有男人比我更愛她,卻發現,我才是其中最沒有資格去談愛她的男人。”


    “梵禦麾,能在臨終前將她嫁給另一個男人,隻為給她幸福;藏嘯桀,能為了她隻身涉險,放下鷹王尊貴的身份,追隨她而來,也是一個能陪著她行走天涯的男人吧?而我呢?我一直是在索取著她的給予,現在,更在索取著她的讓步、她的愛……”


    閻將雙手放在他的肩上,無言地支持著他,眼前的人,雖然貴為帝王,但在閻的眼中,仍隻是陷入情障之中的孩子而已。


    他語重心長地說:“剛才那個男人,是鷹王吧?原來他就是神秘的鷹王。”


    當年,他在藏嘯桀的身上發現帝王星,曾經看到他和無心碰觸在一起時,兩人身上暴發的紅光,他們兩人,才是命中注定的吧?無心周身縈繞的三顆帝王星,有一顆已經損落了。但他最近發現東方的那顆帝王星,是雙子星,隻是主星暗淡而隱星現在變得熾亮了,現在仍高高地懸掛於東方。文皇梵禦極,也是這場情孽中的一個吧。他一直看不到無心的將來,連帶的,寒山重的將來,他也看不到。


    “去吧!接她回來!閻,沒有我的許可,不允許她做法師。”寒山重交待完之後,落寞地離開議事廳。


    …………


    閻在銀湖邊奔跑著,在看到從石屋走出來的無心時,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這個奇女子,比起走近她,甚至去爭奪她那顆珍貴的心,遠遠地望著她,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他再一次慶幸著自己當年的決定。守護她,才是他此生的使命。


    “帥帥師傅!”無心微偏著頭,笑意吟吟地望著急奔而來的閻。


    閻本欲抬手拍拍她的頭,卻忍住了,笑著說:“我應約而來,你這三日想得如何了?”


    “有三日了嗎?”無心詫異地問他。


    閻終於忍不住地摸摸她光潔的額頭,關心地問:“無心,你沒有生病吧?”


    無心尷尬地一笑,原來在銀湖中那一段時間,居然一晃就是三日。


    她機靈地轉移話題,說:“封妃大典仍在準備嗎?”


    “嗯!讓你得到這個尊榮,一直是他最大的夢想!”閻語重心長地說。


    無心虛幻地一笑,說:“帥帥師傅,那些尊榮,不是我想要的。”


    “你讓他放棄幾乎一直在為之奮鬥的目標,那不是讓他失去生活的方向嗎?山重對你的感情,你無法想像。”


    “由我繼承你的衣缽,不是很好嗎?”無心再次轉移話題,不想再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世間最難說清的,是情!最難還清的,也是情!


    “從收你做弟子的那一天,我就沒敢奢想過,現在,更不會奢想。”閻幽幽地說,銀眸裏閃過睿智。


    無心瞥開眼睛,不敢跟他睿智了然的眼神對視,說:“你看出了什麽?”


    閻清雅地一笑,說:“這個賭,誰是贏家,誰又是輸家呢?”


    無心抬眸訝然地望著他,坦然地一笑,說:“閻,不需要輸贏,隻是想讓他想清楚,放下執念而已。他是寒山重,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走吧!我不知你是太了解他,還是不了解他,但我想,他已經想清楚了。”閻輕摟著她的柔肩,準備回去。


    無心拉住他,看到他腰間掛著的水壺,這是閻專門盛裝聖水的水壺,說:“借我用一下,我將它盛滿水,以後再想盛,都盛不到了。”


    她跑到湖邊,邊盛著湖水,邊在心裏默默地念著:“梵笙、哈盤神,永別了……”


    在兩人往出口走去時,黑木間的霧開始流動,濃濃的香味傳來送別的聲音:“無心,我會想你的……”


    無心淡淡地一笑,想起哈盤神恐怖又可愛的模樣,梵笙優雅高貴又調皮多變的性格,她會將他們珍藏進記憶之中的。


    梵笙,希望你能走出屬於你的傳奇。


    而我,會隨著自己的心去尋找幸福!


    2008-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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