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禦風聽那吳篪不斷呱噪,聽得不耐煩,當下抬頭看了看天空,張口說道:“要打也好,反正不耽誤中午吃飯。”


    他聲音清脆,一句句以丹田之氣緩緩吐出,聲傳四塞。場中眾人聽了他出聲說話,,不由得都停下議論吵鬧,齊齊看向他來。


    吳篪舌戰群雄,慷慨激昂之餘,這話也聽得清清楚楚,眼睛一撇之下,見說話的竟然是齊禦風,當下不由大吃一驚:這家夥被那一心道人打得接連吐血,沒死已經僥幸,說話怎麽還能如此神完氣足?


    這吳篪本是個奸滑果決之人,他當時見這少年身受重傷,死多活少,別說他這一流高手,隻需幾個庸手糾纏一番,說不定他也就支持不住了。


    當下他果斷出來挑戰,心道隻要勝了這個少年,六大派也不能出手,正是他奪取這武林盟主的天賜良機。況且他師傅與乾隆皇帝有舊,隻要過了眼前這道關卡,福大帥怎麽也能照顧一二。


    可他一聽這少年開口說話,中氣十足,心裏便有些不斷打鼓,他臉色變幻,想了半天,終於還是壯著膽子緩步走到場中,朗聲道:“如此我會一會齊少俠的高招。”


    齊禦風惱怒他縱橫捭闔,一副喋喋不休的古希臘辯論家模樣,不由得有些不齒,冷笑道:“你又算是什麽人物,敢說領教我的高招?”


    吳篪一言不發,緩緩拔出雙鞭。他這長鞭,長四尺,通體為長鐵杆所製,鞭把與劍把相同。鞭身前細後粗,呈竹節狀,共有九節。


    武林中有言道:“練長不練短,練硬不練軟。”又道:“一刀、二槍、三斧、四叉、五鉤、六鞭、七抓、八劍。”說的就是這般硬質長鞭,而非李文秀,圓性所修煉的軟鞭,這種硬鞭若是想修習熟練,則需要有六年光陰打底。


    吳篪所修習的“呼延十八鞭”相傳乃北宋大將呼延讚所創,也是曾威震中原,當者披靡的絕技。他敢貿然上來,也是仗著自己武功已有所成,天底下除了六大派的幾位高手,少有能與其抗者。


    齊禦風佝僂著腰,輕咳兩聲,單手拄著劍鞘,一手持劍,笑道:“你來罷。”


    吳篪見他單手扶著劍鞘,似晃非晃,搖擺不定,當下單鞭一攢,擊向他膝蓋,齊禦風長劍一挑,以攻對攻,當下隻見青芒吞吐,吳篪一聲低低的慘叫,疾向後飛退。


    眾人定睛一看,隻見吳篪膝蓋傷破了一個大洞,鮮血汩汩流出。這一下齊禦風後發先至,居然都沒有幾個人看清楚他的劍招來去。


    吳篪麵色變幻,驚疑不定,看齊禦風未能追擊,才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咬咬牙再度揮鞭,如靈蛇盤騰一般分別向齊禦風雙肩打來。


    齊禦風手上寒光陡閃,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接著便如同綻開了一朵煙花般,一柄長劍如靈蛇矯鳳,顫動不絕,劈裏啪啦耀出無數劍光傳來插去,將吳篪籠罩其中。


    眾人見這劍招變幻,猶如鬼魅,無不心驚神眩。都大驚心道,這少年重傷之餘,居然還能如此神勇,且劍術竟一精至斯,莫非這吳篪便被如此活剮了不成?


    吳篪騰挪閃躍,竭力招架,始終脫不出齊禦風的劍光籠罩。猛聽得他一聲慘呼,高躍而起。齊禦風隨即收劍而立,將長劍插入劍鞘,複而拄在地上,低頭輕輕咳了一聲。


    眾人再看那邊,吳篪驚慌失措,檢查身上傷勢,卻發現隻兩肩頭各被刺出一個小孔,周圍竟是絲毫無傷,當下麵如死灰,捂住肩膀向後退去,竟是連句離別的話都不留下。


    群雄頓時又一陣轟然叫好,這一次他重挫了這等鬼蜮小人,估摸著再也無人敢占他這份便宜,大會開到這裏,已近了午時,先前的飯菜早已撤下,當下有人寫人肚子餓得咕咕叫,隻想快點看這少年接了武林盟主,好去吃飯。


    當下牛馮兩人站在場中,高叫道:“還有沒有挑戰來?要來快來,趕著吃飯。”


    眾人登時一起噤聲,這少年劍術練到如此地步,一路又如此驚險坎坷,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事以至此,誰還能出頭跟他過不去?


    群豪聞聽一笑,正鬧哄哄的準備看齊禦風接劍領旨,突聽高台上又有變故。


    那武當派的掌門人回頭與他門下弟子商量,兩人爭來扯去,那弟子突然大聲喊了一句:“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登時那掌門人大為尷尬,急忙湊到那弟子身邊,連比帶劃,情真意切,語重心長的細聲說話,看樣子不似師傅,反倒像徒弟一般。


    眾人看著稀奇,登時都止住聲息,等著那兩人結果,過了半天,終究那徒弟磨不過師傅,點了點頭。


    那師傅聞言大喜,急忙朝著牛馮二位評判高叫道:“我武當派前來挑戰!”


    牛馮二位麵麵相覷,心道整場千餘人都等著您這句話呢。


    那徒弟賭氣囊腮走下台來,見過了兩位評判,然後走到場中一拱手,斜睨著齊禦風生氣道:“不用介紹了吧?”


    齊禦風看著田樹言畫著兩道假眉毛,貼三縷假胡子,站在自己麵前,情不自禁笑嘻嘻點了點頭。田樹言登時臉上通紅,道:“行啦,行啦,笑一會兒就夠啦。”


    繼而又皺眉道:“你這劍法怎麽練的?”


    齊禦風說話有氣無力,不願多說,於是笑道:“你先打過這一場再說。”


    田樹言又道:“你與一心道長最後那一招,是不是這樣?”說罷一連比劃三招,最後一劍點在齊禦風手腕上。


    齊禦風搖搖頭道:“非也非也,你看著。”說罷連劍帶鞘在空中繞了幾個圈子,推送而上,最後點在田樹言手腕之上。


    兩人這一比劃招數,登時便有劍術名家,心中暗記,立時便知曉了這是破解一心道長的精妙劍招,登時便大加歎服。


    田樹言也是大皺眉頭,開始思索這招的破解之法,想到妙處,情不自禁大聲交好。


    齊禦風笑道:“這是我峨眉派先祖郭襄所傳的劍招‘黑沼靈狐’,你若今日投降,我便可以傳教於你。”


    田樹言聽他大話連篇,不由得白他一眼道:“峨眉派很了不起麽?”


    齊禦風叫道:“哎呀呀,居然敢侮辱我峨眉派,本少俠今日與你不死不休!”


    這句話說罷,兩人登時相對而立,凝目互視,一時卻均不拔劍。


    齊禦風暗暗戒備,心中感歎,田樹言原本武功高他幾個級數不止,可後來他經胡斐與苗人鳳教導,劍術一日千裏,日前在客棧一戰,更是鬥了個平手。


    兩人均是少年人不服輸的心氣,這田樹言見齊禦風又學了新奇的劍法,便是無論如何,也要試上一試。


    齊禦風心想若此,便緩緩抽出長劍,劍尖指地,盯著田樹言。


    誰知田樹言舉目望著天空,呆呆出神,竟不理他。眾人見他始終不動,似是入定一般,都覺十分奇怪。過了良久,田樹言又撇了齊禦風一眼,一抖劍道:“算啦,打不過。”然後又偷偷湊近說道:“回去再說。”


    他此言一出,眾人盡皆駭然。齊禦風哈哈大笑,強忍著傷痛鞠躬行了一禮。田樹言也不看他,飄然回轉。


    此時日頭正毒,太陽射在齊禦風身上,照出朦朦朧朧的光芒,使他的身影看起來有點發虛,眾人感慨之餘,見到這身影,情不自禁都有了種高山仰止的錯覺。


    牛馬二人連招呼幾聲,都無人再上前挑戰,福康安於是便上前宣布了結果,武林盟主之位,終於花落峨眉。


    福康安叫齊禦風走上前來,賜予他玄金劍與詔書,隨即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叫禦風麽?”


    齊禦風心道,此時倒是個擒下這奸賊的好時機,隻可惜圓性未發出暗號,這福康安又文雅知禮,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手。


    當下齊禦風被幾人抬著,繞場一周,一路歡呼自不待言,待他回歸台上後,福康安又道:“現下午飯還有段時間,咱們不如請這兩位評判給大家露上一手如何?”


    其實眾人早就看出牛馮兩位乃是武林名宿,此言一出,登時讚同者雲集,馮牛兩人愁眉苦臉,雖然連連擺手,卻耐不住上下兩頭受氣,隻能依言站在場中,相對而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眾人見這兩人先前威風凜凜,說一不二,此時卻吃了癟,不由都哈哈大笑,覺得十分解氣,一時空氣中充滿了愉悅的氣氛。


    牛評判等四周安靜了一陣,叫道:“來將……何人?”


    馮評判這邊正冠,抖袖,捋髯,三步一走,登時這做派便引起一陣叫好之聲,其年徽班進京,影響頗大,全國諸地都有不少票友。


    福康安看這做派,也忍俊不禁莞爾一笑。


    馮評判見有人叫好,越發鄭重,沉著嗓子唱道:“大將生來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我本山西一鏢客,不知何事打三河。”


    牛評判續道:“叫你打來你就打!你要不打啊?”一指福康安――“他不管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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