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禦風誆騙了這桃穀六仙,當即轉頭連夜下山,這一路上依舊泥濘無比,身邊盡是淒風冷雨。


    那華山本身便是一塊巨大的花崗岩石,上麵沒什麽泥土,那些石頭經雨水一打,濕滑無比,這下山也不比上山快活多少。


    他又冷又餓,一路隻是狂奔亂走,見到低處便徑直下去,好在這山頂倒是偶爾有細狹的小路通往山下,待到了天明十分,他才終於才在山腰間尋到了一間小廟,問明了華山派的方向。


    原來那華山派的所在乃是華山東峰的yu女峰,而他貿然所登上的山峰,卻是華山最高峰――南峰中的落雁峰,那邊並無直接道路通往,一向都是罕無人跡之處。


    那廟裏的和尚聽說,他是自華陰縣便徑直攀登到了落雁峰,沒有經過百尺峽和老君溝,登時大吃一驚,隨後便滿眼都是不信,都斜睨著齊禦風。


    齊禦風也不解釋,當下用銀子求了一頓飯吃,便轉頭過了金鎖關,再攀yu女峰。


    臨近yu女峰頂,便看見前麵一位少年,身上穿著華山派的服飾,蹲在石階上發呆,看似十分惆悵。


    齊禦風遠遠看著他欲言又止,當即一笑,上前拱手道:“這位兄弟,我乃令狐掌門故友齊禦風,特來拜望與他,不知令狐掌門可否在家?”


    那少年眉清目秀,約莫之後十五六歲年紀,似乎未曾與外人這般對答行禮,急忙慌慌張張拱手道:“啊,你就是齊少俠?家師就在門派之中,隻是,隻是……”


    齊禦風見這少年麵色似乎有重憂,提到令狐衝突然臉色一沮,仿佛要哭出聲來一般,不由得心中一沉,緊忙問道:“隻是怎麽了?”


    那少年當即抽泣道:“隻是聽師叔們早晨說起,師傅昨天跟一個和尚比武,師傅不願意傷他,那和尚卻不依不饒,師傅不小心中了那和尚一掌,現在身受重傷,好像活不長了……”


    齊禦風聞聽大驚,連忙叫道:“快帶我去看。”那少年激動之餘,依舊不忘禮節,當下一拱手將齊禦風讓在前麵,兩人匆匆忙忙趕回yu女峰頂。


    上得峰來,齊禦風但見山勢險峻,樹木清幽,鳥鳴嚶嚶,流水淙淙,其間有四五座粉牆大屋,依著山坡或高或低的構築。


    他無瑕關心這些,當下跟著那少年急匆匆來到後宅,遠遠便聽到有人高聲大喊:“啊,疼死我了!”


    齊禦風聞聽這一喊聲,似乎有些熟悉,不禁一陣疑惑,當下快步上前,又聽到一聲誇張的大喊大叫:“疼啊!哎喲,我的天,可活不了啦――”


    這時隻聽那屋子中另外一人叫道:“行啦,師兄,喊幾聲就行了,別沒完沒了啦!”


    而後又一個清脆的女生訓斥道:“六猴兒,你怎麽跟大師兄這樣說話,你被打成這樣,你不疼麽?”


    那“六猴兒”無奈道:“……疼,可是……哎,算啦。”


    齊禦風聽那令狐衝的叫聲,中氣十足,哪有受傷的架勢?當下不由得放下心來,暗道:“哈,看來這令狐衝死不了。”


    當下他看一眼那少年,見他看著門內發怔,無瑕顧及自己,便隔著門大聲叫道:“令狐掌門在否,故友齊禦風來訪。”


    門內登時為之一陣寂靜,隨之令狐衝充滿喜悅地喊道:“是齊兄弟?快來,快進來!”


    隻見大門一開,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和一個妙齡少女,那青年劍眉細目,頗為俊俏,肩膀上蹲著一隻小猴,不住的摸頭搔腮,擠眉弄眼,神情甚是滑稽;而那少女亭亭秀美,身形婀娜,看上去也就約莫十**歲年紀。


    兩人打量齊禦風一眼,當即拱手道:“是齊少俠麽?掌門有請。”


    齊禦風也拱手道:“兩位便是陸師兄和嶽師姊麽?久聞令狐掌門提及二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二人正要客氣一番,突然屋中令狐衝說道:“行啦,你先別跟他倆客氣啦,快點進來,我有要事與你商量。”繼而又道:“六猴兒,小師妹,我要招待貴客,你倆暫且回避。”


    那二人當即道一聲:“是。”隨即向齊禦風點點頭招呼一聲,轉頭離去。


    齊禦風心道,看來這令狐衝治下,華山派師門規矩甚嚴,平時師兄弟之間雖可說笑,但掌門說要他二人回避,兩人便立刻遵守,便是連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陸大有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笑道:久聞齊兄弟劍術如神,咱們心慕已久,等會兒可要好好招待一番,你等著,我去廚房叫他們做幾個好菜。”


    齊禦風當即點頭稱謝。


    陸大有隨即又小聲道:“齊兄弟,你可勸勸大師兄吧,這個嚎啊!吵得耳根子都疼。”


    齊禦風當即點頭答應,心道:這令狐衝明明沒受什麽傷,怎麽如此大聲慘叫?


    兩人又寒暄幾句,陸大有便轉身離開。


    齊禦風剛要推門進去,這時隻聽那跟著他一同上山的少年,隔著房門哭泣道:“師傅,你好些了麽?”


    令狐衝在屋中喊道:“死不了!府寶,你該幹嘛幹嘛,別耽誤了練武,今晚我可要查探你的武功進度。”


    那少年聞之一喜,隨即道:“好,師傅,那我現在就去練武。”說罷興高采烈也向齊禦風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


    當即齊禦風見眾人都已走開,便邁步進屋,卻見令狐衝早從被窩中爬起,赤著雙足,笑吟吟坐在桌邊,一手斟茶,一邊神秘兮兮地小聲問道:“小師妹他們走遠了麽?”


    齊禦風看他身上包裹著幾條止血繃帶,臉色雖有些病容,但卻又滿是笑容,神采飛揚,哪像個垂死之人?


    當下他不由得笑道:“令狐兄,你這可真是‘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了啊。”


    令狐衝見他坐下,將手中茶水推過去,哀歎一聲道:“別提了,昨天跟人打了一家,無奈之下,隻好裝成重傷避禍。”


    齊禦風接過茶水問道:“是否是那個不戒和尚?”


    令狐衝當即“咦”一聲,麵露驚詫,一雙眼睛看向齊禦風道:“你怎麽知道?”


    齊禦風笑道:“咱們在績溪縣分手,他沒幾天就追過來啦。”


    令狐衝登時麵露慚愧之色,臉色通紅,說道:“沒想到我這丟人現眼之事,連齊兄弟也知道了。”


    齊禦風故意逗他,便裝作疑惑不解的樣子問道:“這其中還有什麽故事?你不是得罪了那和尚麽?所以他才到處找你?”


    令狐衝搖搖頭道:“我二人並非仇敵,唉,其中之事,一言難盡,等有了閑暇,我再跟兄弟細說不遲。”當下他歎息兩聲,隨之眼光一轉,咽了口吐沫道:“齊兄弟,你身上帶得酒麽?”


    齊禦風知道令狐衝好酒,早在華陰縣吃飯時,便打了一葫蘆酒,當下伸手從後腰解下,遞給令狐衝道:“不是什麽好酒,令狐兄將就些。”


    令狐衝也不客氣,當即接過葫蘆,喝了兩口,登時胸襟大暢,說道:“唉,這些日子被小師妹管束,嘴裏都淡出鳥來了。”


    齊禦風又道:“方才進屋之時,你不斷大喊大叫,嚇得我心急如焚,可是現在,令狐兄卻龍精虎猛,一點不像重傷的樣子,那是何故?”


    令狐衝笑道:“我師妹最不喜我招惹是非,她知道我跟人打架,定然要嘮叨訓斥愚兄我幾天,我若不借此機會,裝幾天病,又怎麽能騙得小師妹殷勤照顧,再為我做兩個好菜,慰勞一番。”


    齊禦風一聽這個理由,當即不禁啞然失笑,兩人目光交接,隨即都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說笑幾句,令狐衝又道:“兄弟今日怎麽有閑暇上我華山來?”


    齊禦風歎息道:“實不相瞞,我是走投無路,來投奔令狐掌門來啦。”說著便把一路行蹤從殺青海一梟,到丐幫遇險,直至古寺之中遇到嵩山派的事說了一遍。


    令狐衝聽他說起這些事,不禁劍眉一軒,歎道:“齊兄弟,你年紀輕輕居然能出手便擊殺青海一梟,乃至丐幫的兩位八代弟子,武功當真進步神速。你放心,我華山派現下隻有這三四十人,那什麽丐幫、嵩山派,但卻也不敢輕易找我們麻煩,你便留在派中,做個閑散長老如何?”


    齊禦風當即驚道:“我何德何能,能當華山派的長老?但求一容身之地即可,給個一般職位就行了吧?”


    令狐衝沉思片刻,隨即低聲道:“咱們是過命的交情,我也不隱瞞與你。你有所不知,現下華山財權、執法都由我小師妹掌管,若是其他門下弟子,規矩很多,那月例銀子,還經常發不到手裏,現下挺多人都頗有怨言。”


    齊禦風道:“那這個長老之職?”


    令狐衝道:“你若做了長老,便跟我們師兄弟們相同,每月二兩銀子,而且不做早課,晚課,下山也不用通報。”


    齊禦風聽說堂堂五嶽劍派的華山派掌門和師兄弟們每月才有二兩銀子花銷,不覺心中一酸,當即道:“實不相瞞,我在山下聽說華山派現下有些困難,此次前來,帶了六百兩銀子……”


    令狐衝當即目光一閃道:“借兄弟一百兩,日後定然還你。其餘的……就交給小師妹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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