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禦風展開了輕身功夫,疾行了大半日,一時奔得興發,使出“飛天神行”的絕技,真如飛燕掠波、流星橫空一般,耳旁風動,足底無聲,正奔得高興,但見麵前一座大山,隻見怪石嵯峨,峻險夾兀,莽莽蒼蒼,橫亙塞上,巍峨聳峙,氣勢雄偉,正是到了五嶽之中的恒山腳下。。


    他與這恒山派頗有緣法,知道這恒山之上,有天峰與翠屏二峰,斷崖綠帶,層次分明,美如畫卷,而懸根鬆、紫芝峪、苦甜井,懸空寺等景觀,更是當為天下之奇。


    不過他雖然鹹懷仰慕之情,但此時此刻,這恒山派卻尚未創立,而他軍情緊急,卻也沒那些閑情雅致,來此巡山探勝。


    根據西涼軍先前的部署,那田再鏢所屬的十萬兵馬其中的一支,便駐紮在這恒山金龍峽穀之中。


    那金龍峽,居於天峰嶺和翠屏峰之間,峽穀幽深,峭壁側立,石夾青天,最窄處不足三丈,乃是古往今來的絕塞天險,交通要衝。


    北魏時,道武帝發兵數萬人,在這裏劈山鑿道,作為進退中原的門戶。而宋代時,楊業父子在這裏以險據守,抵抗外族的侵入。而今若兵發大都,便須有人牢牢守住這所關隘,使中原的蒙元軍隊與大漠之上的蒙古援軍,不能相連。


    金龍峽內,懸崖中腰有古棧道盤繞,名為“雲閣”,那田再鏢的所在,就在這雲閣之中。


    齊禦風來到這雲閣之上,看見了田再鏢。


    田再鏢急忙施禮相迎。兩人都是過慣了戎馬生涯,當即也不說閑話。便坐在地圖前麵,詳細研究起軍情來。


    這大都眼下城防。乃是由太尉中書左丞相慶童負責,他屬下兩位平章,右丞相章康伯、禦史中丞滿川、參政知事張守禮,如此便構成了守衛大都的一個班子。


    那兩位平章,其中一位叫做樸賽因不花,而另外一位卻叫做迭兒必失……這口彩當真有些不妙。


    除此之外,留守大都的還有宣讓、鎮南、威順諸王子等。


    其中威望最隆的乃是監國淮王帖木兒,時年八十三歲,本是宣讓王。鎮所在廬州。十二年前,他因廬州失陷而逃到大都,其嫡係部隊已經隨著廬州的失陷而覆滅。


    其餘留守大都的鎮南、威順諸王子,其鎮所本在揚州、武昌等地,上述地方早已經在戰亂中失陷,眼下都落入了朱元璋的手中,所以也沒有嫡係部隊可供調用。


    不過這等人雖然失去了鎮所,兵將,卻都是元朝宗室出身。個個架子大得很,如今大都危機,他等個個指手畫腳,每日吵鬧不休。隻將中書左丞相慶童的頭都吵得大了,歎息道:“吾知死所,尚何言哉!”


    這大都城池堅固。曆經百年修繕,甚是難以進攻。是以楊淵海與田再鏢等人商議,由田再鏢引為先鋒。兩軍先分別攻下保安、直沽,也就是後世的河北省涿鹿縣和天津,這兩處乃是元大都的門戶所在,一經被西涼所得,這大都便直接暴露在西涼軍麵前。[..tw超多好看小說]


    接著他們又擬定各衛所立柵欄、桃塹,以待與蒙元主力軍隊野戰。


    《馬可.波羅遊記》中,曾經盛讚了大都的繁盛昌明;發達的工商業、繁華熱鬧的市集、華美廉價的絲綢錦緞、宏偉壯觀的都城、完善方便的驛道交通、普遍流通的紙幣等,這位來曆不明的外國人,對大都讚美得甚至昏了頭,說它是黃金鋪地,宮殿等全由黃金打造。


    如此之言當然是謬談,不過此時的大都乃是天下的第一巨城,城防堅固,卻毋庸置疑。


    齊禦風這一路北上,也曾見過元初時期建築的長城頹址,望之綿延不絕,十分壯觀,不過這長城早已幾十年沒有修繕,且多是土木積壘而成,現在已經年久失修,破敗不堪。


    但大都一帶的城牆,卻是以當年金國建立的磚石結構的金長城(也叫金界壕)為基礎,後來漸漸擴建而成,況且年年用兵,年年修繕,此時損壞並不嚴重。


    可以說,在大都這等當世第一的巨城麵前,甚麽雲梯,衝車,樓車、拋石機、挖地道、灌水之類,幾乎完全失去了意義,而今隻有“回回炮”才能派上用場,施以大用。


    早在唐宋年間,軍中對大炮的使用便已經是分普遍,炮的種類分幾十種,大體分為輕,中,重三類。輕者由兩人操作;中者幾十人;至於重者,高達數丈,發百斤石彈,動輒上百人前呼後擁,排場極其壯觀。


    宋代的陳規在《城守錄》中感慨的寫到“攻守利器,皆莫如砲。攻者得砲之術,則城無不拔;守者得砲之術,則可以製敵。”


    但就是這等軍中首要之物,其實效果也就是那麽回事,當年金國漢化頗深,而宋朝文恬武嬉,對手藝十分鄙視,因此被金國收了不少漢人製大炮的手藝工匠。


    當金國進攻東京汴梁之時,“金人廣列壘石砲座,……所列砲座百餘,飛石如雨,擊守城之卒,死傷日不下一二十人。”


    “城下列砲座二百餘所,七梢砲,撒星砲,座石砲並發,又以強弩千餘助之,城上矢石如雨,使守卒不能存立,……”


    如此看來,這金人的大炮不過殺了二十幾個人,這宋軍就已經被打得不要不要的,再也不敢登上城牆,這“弱宋”的戰鬥力可見一斑……


    大炮的使用,其實是一直到了蒙古人的興起,才產生了革命性的變革,蒙古鐵騎橫掃天下,建立了這個空前而且很有可能也是絕後的龐大帝國,蒙古人龐大的炮兵,可謂功勳卓著。


    蒙古人的大炮來自波斯,便是這“回回炮”,這種大炮經過波斯人精巧改良。不但威力增強幾倍,節省了人力。更極大的提高了射擊的精度。


    當年忽必烈攻打襄陽之時,久攻不下。後來有人獻上這回回大炮,終於一輪齊射,將襄陽的城牆擊毀,曆時三年的襄陽大戰,才終於在“回回砲”的怒吼聲中塵埃落定。


    而蒙古砲最具傳奇色彩的之處,莫過於“親自實踐”了戰爭史上第一次的大規模化學戰和生物武器攻擊。


    蒙古大軍西征時的華沙之戰中,蒙古軍隊用砲射出大量的毒煙球,弄的全城都彌漫著砒霜和狼毒的煙霧,守軍無以為抗。隻得投降。


    後蒙古大軍在進攻君士坦丁堡時,久攻不下,軍中鼠疫流行,這本是蒙古軍隊的一個壞消息,不想嚐到甜頭的蒙古軍用砲將病死的軍士的屍體拋入城中,使城中鼠疫大起,城遂下。


    但少數城中的商人乘船逃出,將亞洲鼠疫病菌帶到了歐洲,引發了讓歐洲人思之色變的“黑死病”。奪去了當時歐洲三分之一的人的生命。


    如今齊禦風手下,頗有製炮的匠人,而且西北一地,本產硝石。這火藥更是不缺,隻要兩路大軍合並,便足足有近千座大炮。


    但這時候的火炮。在他人眼裏,自然是驚天動地的大殺器。而在齊禦風眼中,卻覺得威力還是不夠。


    無他。隻因他親眼走過這一趟,才發現一個問題,這大都實在是太大了……


    這等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無非是野戰和攻城,野戰分步兵,騎兵,山地,草原,而攻城則是爭奪城池,和爭奪營寨。


    而攻城一向是最為困難之事,在回回炮誕生以前,守城的一方,不是沒了鬥誌,或者是沒了糧草,否則圍上個三五八年,都是稀鬆平常的事,當年宋元之間的釣魚城之圍和襄陽之圍,便是明證。


    當年釣魚城依仗地勢險峻,那回回炮不能發揮作用,在大將王堅的帶領下,居然在凶殘的蒙古人麵前,足足抵抗了三十六年,最後在宋朝江山再無一絲領土的時候,以不可殺城中一人為條件,釣魚城的人民,才放下武器自願終止抵抗。


    也正因為這段傳奇,這不起眼的釣魚城,被歐洲人譽為“東方麥加城”、“上帝折鞭處”


    而如今的齊禦風,便是碰上了如同當年蒙古皇帝蒙哥類似的狀況。


    但他雖然知道這大都難攻,遠勝過他先前在西域攻過的城池數倍,卻也知道這大都攻堅戰,乃是非攻不可。


    如今漢人複興,蒙元衰落,這場戰爭的勝利乃至國家的滅亡,都是以這大都的旋落為標誌。


    一旦大都攻克,義旗展播,傳遍天下,這複興大業便垂手可得,可是若攻不克大都,就會總讓人覺得,無論蒙元怎麽荒誕衰落,但此時這天下,還是蒙古人的天下。


    齊禦風等人雖然麵對這大都有些無處下口,可是該打還是得打,若是守城,他可能還有些思路,可是這進攻如此巨城,攻城的一方,未免太會過慘烈了些。


    他與田再鏢反複推衍,從強攻,賺城門,雲梯,地洞,炮擊,到最後的圍困和水攻都想了一遍,甚至齊禦風還想過自己親自去挖坑道,填炸藥轟城,但卻在田再鏢的勸說下作罷。


    他直來直去,也並非勸說齊禦風保重有用之身,隻是說這大都實在太大了,你就算運幾牛車的炸藥,也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兩人商量半天,隻覺得如果強行攻城,前幾波進攻沒打下,之後就是長期圍困了,否則部隊傷亡太多,對士氣打擊太大。


    而且如今兩強相爭天下的,要是他手下兵將在大都沉沙折戟,陷入膠著苦戰,那以後麵對那些南方虎視眈眈的群雄,還有漠北的蒙元殘部,那還怎麽打?


    曆史上從來不乏那種將領,一路之上春風得意,攻城拔寨,百戰百勝,隻是攻城損失比防守損失大個好幾倍,打著打著就把自己的兵打沒了,隻能黯然退場。


    齊禦風這時候才感慨起來,讚歎道:“怪不得這楊元帥叫咱們做好野戰的準備,原來這大都卻是攻不得。”


    田再鏢卻笑道:“卻也未必,我倆在這裏推衍半天。都是做的最壞打算,以至有備無患。但那元兵軍紀敗壞,士氣嬴弱。真要打起來的時候,倒也未必會如此不堪。”


    他低頭看看沙盤,又歎道:“主公真是愛兵如子,其實就是以如此兵力消耗,打下了大都城,也算是值得了。”


    齊禦風一甩手道:“滾蛋,我才多大年紀,什麽子不子的。”


    當即他行了一路,疲憊不堪。便由田再鏢安排下去,由仆人引路,下去休息。


    他在這恒山雲閣上的大宅裏兜了幾個圈子,才走進了為自己安排的房間,正想直竄入內,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一踏進門,便覺陣陣花香。


    他定神瞧這屋子時,不由得耳根一熱。原來房裏錦幃繡被。珠簾軟帳,鵝黃色的地氈上織著大朵紅色玫瑰,窗邊桌上放著女子用的梳妝物品,到處是精巧的擺


    設。


    齊禦風心道。看來這裏乃是一位姑娘的居所,我留在這裏,可不太妥當。正要退出,忽聽門外腳步細碎。傳來一個少女的歎息之聲。


    齊禦風心道:“我今日才來這雲閣,如這時闖出。正好遇上這女子,聲張起來,麵上須不好看。”


    當下他一閃身隱在一座畫著美人牡丹圖的屏風之後。房門開處,聽聲音是兩名丫鬟引著一名女子進來。


    一名丫鬟道:“小姐是安息呢,還是再瞧一會書?”


    齊禦風心道:“這深更半夜,這就快點兒睡吧,別瞧甚麽勞甚子的書啦!”


    那名女子嗯了一聲,坐在榻上,聲音中透著十分嬌慵清冷,想了一會兒,才說道:““燒上些兒香吧?”


    那兩名丫鬟依言答應,過不多時,青煙細細,甜香幽幽,齊禦風隻覺眼餳骨倦,頗有困意。


    不多時,隻聽那女子說道:“你們都出去吧,我一會兒自會歇息。”


    齊禦風微覺訝異:“怎麽這聲音好熟?”他透過屏風,隱隱約約看著那女子背對著自己,卻始終想不起來。


    但見那兩名丫鬟,道了晚安,行禮退出房去。這時房中寂靜無聲,隻是偶有香爐中檀香輕輕的拆裂之音,齊禦風更加不敢動彈。


    隻見那女子一動不動,趴在桌子麵前,直過了好長時間,才低低的歎息了一聲。齊禦風聽她聲音嬌柔宛轉,自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少女,可是這一聲歎息,聲音極低,若非是自己耳目靈敏,便幾乎聽不出來,同時越加覺得她語音熟悉。


    可這隻是一聲歎息,天下相像者甚眾,任憑齊禦風武功再高,卻也無法辨別出此人到底是誰。


    他想了半晌,不覺好笑:“我是江湖草莽,在這裏認識的女孩,盡是些磨人精,又怎會見過這樣文秀的女子。總是她口音跟我相識之人有些近似罷啦!”


    如此直過了一個時辰,已經到了子夜時分,那女子卻也沒有睡覺的意思,隻是偶爾輾轉反側,長籲短歎,卻好似害怕驚嚇到他人一般,並不大聲。


    齊禦風心中納悶,細看房中,房門斜對那女子已經掩上,窗前珠簾低垂,任憑他武功再高,除了硬闖,決計走不出去。


    過了良久,隻聽那女子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低聲自言自語:“你既然來了,卻為何不見我,難道我就那麽惹人厭麽?”


    她在房中踱了幾步,幽幽道:“你在西涼躲著不見我,在長安也不來看我,眼下我到了這恒山,在門外等了你一夜,你卻緣何還是躲著我,你的心裏,難道就沒有一刻是掛念著我的麽?”


    齊禦風聽到這話,陡然驚覺,心道,我當真糊塗,怎麽卻忘記了這股子“冰劍蘭花”的香氣。


    原來此女並非旁人,乃是黑風寨萬獸山莊史雲豹的女兒史香菱。


    這史雲豹與明教頗有瓜葛,他史家現任老祖的白猿王史孟達原本稱雄西涼,當年蒙受了張教主的恩惠,後來加入明教,現在乃是現任明教的四大護教法王之一。


    當年齊禦風和彭瑩玉的山寨草創,曾經向賀蘭山上的史雲豹借兵,卻無意之中,在一群西番和尚手中,救下了史家一家。


    當時有史家婆婆,要將史香菱許配給齊禦風,以為借兵的條件,被齊禦風以早有婚約而拒絕,不過他六七年過去,那位傳說中的婚約女子卻未曾現身,這話便也無人當真了。


    可是後來西涼一路義軍攻城拔寨,進展神速,這史家軍馬也日益擴大,眼下已經足足有二十萬人馬,成為獨立的一支,史家人一家忙得不亦樂乎,這等事情,那裏還能再提?


    而六年之前,這史香菱還不過是一名十七歲如同明珠美玉、乖巧可愛的懷春少女,如今卻已經亭亭玉立,變成了一位待字閨閣的大姑娘了。


    齊禦風一見是熟人,當即放下心來,輕咳一聲道:“咦,我怎麽會在這裏?”


    那史香菱猛然回頭,看見齊禦風笑意盈盈,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他身穿灰布長衫,一條小缸青腰帶,對著自己,正凝目微笑。


    史香菱乍見齊禦風,登時臉上全無血色,身子顫動,伸手扶住椅背,似欲暈倒,隨即一陣紅雲,罩上雙頰,她埋下頭看著地麵,低聲如蚊蠅一般問道:“齊公子,我剛才的話……你……你都聽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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