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處一暴起發難擒下楊康後,右手輕輕按上身前的一尊酒壺,微笑道:“今日會見各位英雄,實是有緣。貧道也借花獻佛,敬各位一杯。”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看到壺嘴中一道酒箭激射而出,依次落在席上各人的酒杯之中,不論那人的酒杯距他是遠是近,這一道酒箭總是恰好落入杯內。有的人酒杯已空,有的還剩下半杯,但他斟來無一不是恰到好處,或多或少,一道酒箭從空而降,落入杯中後正好齊杯而滿,既無一滴溢出,也無一滴落在杯外。


    王府眾人從王處一斟酒的手段裏,看出他的內功極是深湛,都忖道這人右手既能如此斟酒,左手搭在小王爺背上,隻需稍一運勁,立即便能震碎他的心肺內髒。投鼠忌器之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不敢出手。


    王處一最後替自己和孟尋真斟滿了酒,一起舉杯飲幹,朗然說道:“貧道還有幾句話要叮囑師侄,這便將他帶走了,諸位還請留步!”


    眾人彼此交換眼色,終究是不敢賭這道士是否真敢下手擊殺小王爺。


    王處一抓著楊康先向門口退去,孟尋真在後麵防備著廳內眾人。


    剛到門口,楊康忽地高呼一聲:“師傅出手!”


    王處一怎會相信丘處機會聽從楊康的安排攻擊自己,隻以為楊康在虛張聲勢。


    孟尋真卻是臉色大變,驚呼一聲:“師兄當心!”飛身便向王處一這邊縱來。


    王處一微微一愣,忽覺頭頂似有異樣,抬眼看時,不由大吃一驚。卻見一條銀光燦然、頂端鑲嵌利鉤的奇形長鞭無聲無息地從屋頂落下,距離自己的頭頂已不足一尺。


    習武之人耳目最是靈敏,以王處一來說,身周十步之內,便是落葉飛花也瞞不過他的雙耳。但那偷襲之人的鞭法極是古怪,長鞭揮出之時竟是不帶絲毫破空之聲。


    眼看著王處一不及躲閃,便要傷在這條似從天外飛來的長鞭之下。孟尋真右手在腰間一抹,一道晶瑩的紫光閃處,紫薇軟劍已從圍在腰間的特製軟鞘內彈出。輕柔的劍身抖得筆直,向著遠在丈外的銀鞭斬去,他前掠的身形在劍勢的帶動下再快三分,終於在銀鞭擊中王處一之前趕到,揮出的一劍斬中鞭身。


    “嚓”的一聲輕響,在鋒利無匹的紫薇軟劍之下,那銀鞭前端尺餘長的一段應刃而折。璀璨的紫色劍光倒卷,沿著長鞭襲來的方向衝天而起。一條人影如一縷黑煙從屋頂飄飛,輕盈地落在院中。


    連趙王府眾人都不知道楊康居然還埋伏了這麽一道殺手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院中那人的身上。卻見那人的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子,容貌頗為俏麗,隻是膚色黑黝黝的,猶如黑鐵,而且她雙目緊閉,麵上不現一絲喜怒哀樂的神色。雖是王府之內燈火通明,但眾人心頭都升起陰森森的感覺,似乎眼前的不是生人,而是僵屍鬼魅。


    “鐵屍梅超風!”王處一一眼認出來人,失聲驚呼道。


    眾人悚然動容,未料到武林中凶名昭著的黑風雙煞之一竟在此處現身。


    楊康大叫道:“師傅快救我!”


    “姓王的牛鼻子,快放開老娘的徒弟!”梅超風冷喝一聲,銀鞭陡地飛起,如一條靈動的大蛇般在空中一折,繞過楊康擊向他身後的王處一。


    孟尋真上前一步,紫薇軟劍斜向上方一挑。劍尖挑中鞭頭,用巧勁挑得長鞭倒卷飛回。他橫劍攔住梅超風,喝道:“梅超風,我們全真教找你們黑風雙煞多年不著,今日你卻自己送上門來。當年你師父從我師叔那騙去的東西,敢當物歸原主了罷?”


    梅超風大怒:“放屁,師……他老人家何等人物?豈會騙你全真教的東西!”


    孟尋真冷笑道:“事實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待我將你擒下,不怕尋不到那物!”


    “臭小子口氣不小!老娘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梅超風淩空飛起,銀鞭自上而下猛擊孟尋真頭頂。孟尋真揮劍斬向鞭身。梅超風知道他的劍鋒利異常,不敢與之相觸,變幻鞭法再攻。她這條銀鞭奇長,足有四丈開外,使用時握住鞭身中段,兩邊各留出兩丈。銀鞭舞開後,招式並不迅捷,兩截鞭身東邊一卷,西邊一翻,招招式式全然出人意料之外。


    孟尋真的劍法卻是另一番景象,他手中紫薇軟劍使開,一招一式都是武林中流傳甚廣的尋常招式,不說武林中人,便是尋常街頭賣藝之人也能耍上幾手。但這些平庸至極的招式在他手中使來,卻給人以化腐朽為神奇的感覺,每一招都是針對梅超風銀鞭的攻勢使出,隱隱地竟克製住她這一路詭異無比的鞭法。


    梅超風越戰越是心驚,她雙目失明以後,苦心孤詣練就了這套載於《九陰真經》中的“毒龍鞭法”,並借趙王府財力打造了這條奇門兵刃“毒龍鞭”,本以為可恃此絕技橫行天下。誰知先前赴大漠找江南六怪報仇,竟被六怪與他們那個武功青出於藍的徒弟聯手擊成重傷。雖僥幸逃得性命,也養了幾個月的傷才漸漸複原。今日在這個不過二十多歲的全真派弟子劍下,又是束手束腳,長鞭施展的圈子越來越小。


    雙方逾鬥逾緊,轉眼已近百招。一旁觀戰的眾人無不心旌搖蕩,震驚於兩人的武功。均想若是換做自己上場對上其中的任何一人,隻怕三十招不到便要丟了性命。


    梅超風的長鞭越使越慢,鞭法越來越怪,鞭上的勁力越來越強。而孟尋真所使的劍招卻是越來越淺陋,到後來連招式都沒有了,隻剩下截、削、刺這三個用劍的最基本動作。


    驀地隻聽孟尋真口中發出一聲高亢如雲的長笑,長劍在空中連畫了十幾個圓圈,將梅超風的銀鞭纏在劍身上。而後將長劍一抖,紫光閃處,銀鞭斷作二三十節散落滿地。


    梅超風也發出一聲尖利怪嘯,棄了手中已不足二尺長的銀鞭,手臂哢的一聲暴漲半尺,雙爪一上一下分抓孟尋真頭頂與咽喉,指尖的十片白森森的指甲堪堪便要觸到他的肌膚。


    孟尋真的紫薇軟劍忽地做了一下扭曲,劍尖向上彈起,在對手雙爪及身之前先一步刺中她胸口的“期門穴”。梅超風號稱“鐵屍”,一身學自桃花島的橫練功夫厲害非常,尋常高手即使點中她的穴道,也決計製她不住。但孟尋真用的卻是這一年來行走江湖時琢磨出的“劍氣刺穴”功夫。由劍尖吐出一縷凝實的劍氣來刺穴製人,百試不爽。梅超風穴道受製,身子立時軟到在地。孟尋真一把將她抓起,向王處一道:“師兄,走罷!”


    兩人一先一後向王府外飛掠而去,沙通天、歐陽克等人哪裏肯舍,緊緊地在後麵追趕。


    此時的趙王府已亂作一團,原來後院也傳來消息,說是趙王妃被奸人擄走。王妃和小王爺同被劫持,此事幹係實在重大,當下一麵有人飛快地去給被召入宮中議事的王爺送信,一麵有人通知城內兵馬,協同王府侍衛捉拿歹徒。


    孟尋真和王處一各擒著一人,施展輕功奔赴事先與楊鐵心等約定的地點。等到了地頭,卻看到對方此時的陣營極是壯觀,除了楊鐵心、穆念慈、郭靖、黃蓉以及剛剛從王府帶出來的包惜弱,居然還多了江南六怪及馬鈺、丘處機兩夥人。


    原來六怪是為了追殺歐陽克這個采花賊一路到了趙王府,正遇上幫楊鐵心救了包惜弱後逃離王府的郭靖。而馬鈺和丘處機卻是與王處一有約,要在中都聚會共商與江南七怪比武之事,途中六怪和楊鐵心等人。


    “媽,你也被他們抓了?”楊康在看到丘處機時,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登時臉如死灰。不說其他的事,單是意圖加害王處一、孟尋真二人,一條“欺師滅祖”的大罪便是死有餘辜。但隨即卻看到了楊鐵心身邊的包惜弱,不由得暫時忘卻心頭的恐懼,又驚又怒地喝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完顏康一人做的,你們抓我母親做什麽?要殺便殺我,不要難為我母親!”


    “你這畜生,總算還有一點孝心!”丘處機本來滿臉的怒色,聽楊康如此說,臉色稍稍和緩,向擒著他的王處一點了點頭。王處一會意,鬆手放開了楊康。


    楊康一得自由,立即縱到母親身邊,將其拉到身後,心裏飛快地轉著念頭,思量脫身之計。


    此時六怪也看清孟尋真擒著的人竟是梅超風,不禁驚喜交集,剛要上前問話,忽聽到遠處一片人喊馬嘶之聲,隨即便見燈籠火把將附近照得通亮,數百人馬飛快地向這邊趕來。


    “惜弱!康兒!”在這隊人馬最前方的一匹高頭大馬上,一個金甲錦袍、氣度雍容的中年男子一邊騎馬飛馳一邊不住地高聲呼喚,戰馬的兩側有趙王府六大高手緊緊隨行。不用說,來的正是金國六王子、趙王完顏洪烈。


    楊康見完顏洪烈率眾高手及大隊人馬趕到,立時大喜,高呼道:“爹爹,我和媽都在這裏!”


    完顏洪烈聽到楊康的呼聲,大喜之下狂催戰馬,霎時已率眾衝到眾人近前。他看妻子和兒子被一群形容各異之人圍在當中,以為他們果是被人劫持,大怒喝道:“你們這般匪類,速速放了本王的妻兒!否則,本王一聲令下,定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包惜弱不知哪來的力氣,撥開楊康走到前麵,對完顏洪烈喝道:“王爺,妾身和康兒並非受人劫持,而是自己要離開的!”


    完顏洪烈愕然道:“惜弱,你這是何意?”


    包惜弱一指站出來和自己並肩而立的楊鐵心道:“王爺,妾身的丈夫並沒有死。蒼天庇佑,使我們夫妻在十八年後再次重逢。從此天涯海角,妾身是定要隨他去了!”


    完顏洪烈大驚,他是殺伐果決的梟雄人物,心中霎時間便有了決斷。口中輕輕咳嗽一聲。


    他身邊的六大高手中除了侯通海是個渾人,靈智上人也不甚精明之外,其他四人都是狡詐機警之輩,聞聲都轉頭向完顏洪烈看來。


    完顏洪烈向四人分別使個眼色,四人會意,不約而同地猝然發難,各自揚手打出獨門暗器。沙通天是兩柄小飛叉,彭連虎是兩把飛錐,歐陽克是四枚銀梭,梁子翁則是八枚透骨釘。合共一十六件暗器,全都射向了包惜弱身邊的楊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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