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草原,成吉思汗金帳。


    在這座象征著大草原無上榮耀與權力、巨大而華麗無比的帳篷裏,鐵木真獨自坐在一張黃金大椅上怔怔地出神。這張椅子是攻破金國中都時搶來的,椅背上鑄著盤龍搶珠,兩個把手上各雕有一隻猛虎,原是金國皇帝的寶座。


    強大的花刺子模已經在蒙古大軍的鐵蹄下灰飛煙滅,西方諸國紛紛在蒙古勇士的彎刀下戰栗臣服,乖乖地認同了鐵木真的兩個兒子術赤和察合台的統治。


    然而這些被臣屬歌頌為“偉大”的勝利並未帶給鐵木真多少喜悅和興奮,他在金座上支頤沉思,想到的是自己多苦多難卻充滿激情的年輕日子。如今他雖然擁有無數美麗的妃子、百戰百勝的軍隊和無邊無際的帝國,卻怎都無法挽回那如水逝去的歲月。


    帳外忽地傳來一匹戰馬的悲鳴之聲,旋即又歸於沉寂。鐵木真在大漠中生活了一世,一聽便知是一匹老馬患了不治之症,主人不忍它纏綿痛苦,一刀殺了。


    想到自己近年來亦如那老馬般精力漸衰,鐵木真不覺打個寒戰,心想:“我年紀也老了,也不知還有幾年好活?既然終究要歸於黃土,所占不過數尺之地,那麽辛辛苦苦打下這大大的疆土又有何用?”


    他終究是一代梟雄,心情偶爾低落片刻便又振奮起來:“罷了,既然身難久,便使名長留。有生之年,我當率領蒙古鐵騎,打下一個前所未有的偉大帝國,使得千百年後,凡是太陽照射的地方,都有人傳唱成吉思汗的功業!”


    想到此處,鐵木真想著帳外高喝一聲:“來人!”


    一名親兵首領從帳外走進,單膝跪地道:“聽候大汗吩咐。”


    鐵木真簡明扼要地下令道:“吹號,聚將!”


    那親兵首領領令出帳,不多時,便有十餘名號手疾奔而來,分站在金帳的東南西北四方,嗚嗚嗚的吹了起來。這是成吉思汗召集諸將的緊急號令,任他是王子愛將,若是等鐵木真自號聲響起後屈了十個手指還不趕到,立時斬首,決不寬赦。此刻便聽到四方八麵俱是馬蹄的急響,向著金帳疾馳而來。


    當鐵木真屈起第三個手指時,第一個人趕到帳中,正是剛剛受封為蒙古國師的金輪法王;等鐵木真屈起第八個手指,所有的王子大將都已到齊。


    鐵木真眼望眾人道:“如今花刺子模已滅,我們可以騰出手來收拾苟延殘喘的金國。現下金國將精兵集中在潼關,南據連山、北限大河,難以遽破。大家都來想想辦法,如何才能攻破潼關,進擊金國的新都汴梁?”


    聽說又有仗可打,帳內眾人紛紛摩拳擦掌,爭先恐後地向大汗獻上各種破城之策,並各自請令要領一支人馬去攻打潼關。


    鐵木真見隻有金輪法王微笑不語,便開口問道:“不知國師對此事有何高見?”


    金輪法王合十笑道:“大汗早已成竹在胸,又何必下問貧僧?”


    “國師果然深知我心!”鐵木真大笑,對眾人道,“你們所獻方策雖各有見地,但正麵強攻,不免曠日持久。現下我蒙古和大宋聯盟,最妙之策,莫如借道宋境,自唐州、鄧州進兵,直搗汴梁。”


    “大汗妙計!”眾人如夢初醒,各各連聲讚歎。


    鐵木真當即下令遣兵三路伐金,中路由已被他立為汗位繼承者的三子窩闊台統帥,左軍由最得他歡心的四子拖雷統帥,右軍則由“四傑”中最為足智多謀的木華黎統帥,而後令餘者暫退,隻留下國師金輪法王與三軍統帥詳議進軍方略。


    鐵木真對金輪法王笑道:“國師既知我心意,可否再猜上一猜,我欲如何攻下汴梁?”


    金輪法王略一沉吟,答道:“不攻。”


    “不攻?”拖雷有些疑惑地問道,“國師,父汗要我們攻下汴梁。你為何又說不攻?”


    金輪法王微笑道:“明為不攻,實為不攻而攻。”


    旁人還是糊塗,鐵木真卻已拊掌大笑:“好一個‘不攻而攻’,此言大妙。國師,勞你將此計對他們解說明白罷。”


    金輪法王道:“貧僧鬥膽猜測,大汗用兵之策,乃是佯攻金都,殲敵城下。汴梁是金國皇帝所居之地,可是駐兵不多,一見我師迫近,金國自當從潼關急調精兵回師相救。漢人的書本上有句話叫做‘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從潼關到汴梁,即使是精兵銳卒,千裏馳援也必定人馬疲敝,雖至而弗能戰。而我軍以逸待勞,必可大破金兵。金國精銳盡此一役而潰,汴梁可不攻自下。若是強攻大梁,急切難拔,反易腹背受敵。”此人果是當世奇才,不僅武功卓絕,更精通文事,雖然僻居**,卻於漢人的經史百家之學無所不窺。


    鐵木真大悅道:“國師高明!”說著便取出一輻圖來,攤在案上,三人看後,無不大為驚異。原來那是一幅大梁附近的地圖,圖上畫著敵我兩軍的行軍路線,如何拊敵之背,攻敵腹心,如何誘敵自潼關勞師遠來,如何乘敵之疲,聚殲城下,竟與金輪法王所說的全無二致。


    窩闊台等人瞧瞧鐵木真,又瞧瞧金輪法王,都是又驚又佩。


    鐵木真似乎仍不想放過金輪法王,笑眯眯地問道:“敢問國師,等我軍攻下汴梁之後,下一步又該如何?”


    金輪法王沉吟一陣,苦笑道:“貧僧能猜到這一步已是僥幸,大汗下一步將作何安排,便非貧僧所能預料的了。”其實以他才智,已大致猜到鐵木真的全盤計劃。但他既精通漢學,自然深知人主之忌,因此在展示了自己的才智之後,又恰到好處地藏拙。


    果然,聽到金輪法王如此一說,鐵木真含笑雙目中隱藏極深的一絲忌憚之色隨之釋去。他神色鄭重地對窩闊台、拖雷、木華黎三人道:“你們給我牢牢記住,等三軍破金之後,立即移師南向,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攻破臨安,一舉滅了宋朝。此計若成,則自此以後,天下盡歸我蒙古!”


    “原來大汗用的是‘一箭雙雕’之計,貧僧佩服之至!”一旁的金輪法王適時的奉承了一句。


    聽到這句“一箭雙雕”,鐵木真微微一愣,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


    “父汗可是想到了郭靖安答?”拖雷最知父親心意,知道他定是由這句“一箭雙雕”想起郭靖。


    鐵木真歎道:“靖兒這孩子看似木訥憨直,其實最是堅忍勇決。一年前他偷偷地將母親接走,分明是看出了蒙古和大宋之間早晚定有一戰,此舉正是向我們表明他定會站在大宋一邊的立場。聽說他在山東組建‘義勇軍’,連番大敗金兵,聲勢甚是浩大。在我的計劃中,他的義勇軍算是一個變數,你們在南下攻宋之前,必須留下一支人馬提防他。”


    窩闊台三人凜然受教,其中拖雷想到自己竟有與郭靖對陣沙場的一日,心中不禁黯然。


    在距離鐵木真金帳不遠處,作一身蒙古人裝束的丐幫叛徒彭長老走了過來。原來他他暗算郭靖失敗後,在中原已無立足之地,隻好逃到大漠棲身,投靠了三王子窩闊台。因為他不僅武功高強,為人更是圓滑乖覺,很快便得到窩闊台的歡心,收他在親衛隊中做了一名貼身侍從。此次鐵木真召集諸王子大將議事,彭長老追隨窩闊台前來,雖然沒有進入金帳的資格,卻可以在帳外不遠處等候。


    他在帳外站了一會,時不時捕捉痕跡地向天空望上一眼。忽地似有什麽發現,臉上微微變色,左手一翻,掌心多了一麵小巧的圓形銅鏡,對準陽光照射的角度,向著天空晃了幾晃。


    高空中,一個小小的白點隨著向下降落而不斷變大,漸漸地現出那是一隻身形奇大的白雕。那白雕向著極易辨認的鐵木真金帳俯衝而下,速度奇快無比。等有警戒巡邏的蒙古兵將發現它時,它已飛臨金帳上空十餘丈之處。便在那些蒙古兵將吆喝著向金帳的方向趕來時,那白雕驀地憑空消失,同時現出一條身影,如流星隕落般向著金帳的頂上墜下。


    帳內的鐵木真等人正在說話,忽聽到外麵一陣人聲嘈雜,正感到驚愕想出去察看之時,金帳的頂部刷的被人割裂一道口子,一條人影從天而降,手中一柄寒氣四溢的紫色軟劍幻出千萬道淩厲劍芒,向著鐵木真、窩闊台、拖雷父子三人罩下!


    “孟尋真!”金輪法王一聲驚呼,反應極快地擎出金、銀、銅、鐵、鉛五輪,銅、鐵、鉛三個輪子脫手飛出,挾著隆隆風雷之聲向著孟尋真猛砸,金銀雙輪則分持與雙手,緊隨在飛出的三輪之後截擊孟尋真。


    孟尋真長劍左撥右挑,以“四兩撥千斤”竅門將飛來的三個隱含萬鈞巨力的輪子移偏帶斜,而後長劍筆直刺出,正是他參悟“獨孤九劍”,化繁為簡後創出的“九劍歸一”一式。盡管這一劍尚未研創完善,但在華山論劍之時,洪七公和歐陽鋒便先後敗在這一劍之下。


    金輪法王隻覺孟尋真迎麵刺來的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內中卻蘊含無窮變化,心中大是驚駭,金銀雙輪在身前一並,一身“龍象般若功”的功力用到十二分,將刺到身前的紫薇軟劍夾在雙輪之間。


    孟尋真目中精芒一閃,長劍拖著勢重如山的金銀雙輪,在兩人間的虛空畫了一個渾圓的圈子。那圓圈的中心驀地生出極強的吸力,將兩人附著在長劍和雙輪之上的巨力完全吸納其中。隨著孟尋真長劍一抖,這一股融合了兩人之力的巨大力道都移到了金輪法王的身上。


    金輪法王的身體如陀螺般旋轉著飛了出去,口中肆意噴灑著如雨的鮮血。


    “受死罷!”紫薇軟劍閃電般幾下吞吐,鐵木真、窩闊台、拖雷、木華黎四人的身體同時一僵,左胸心髒部位同時噴出一股血箭,分向四麵頹然傾倒。


    孟尋真的臉色也有些蒼白,方才擊敗金輪法王的一劍是他從太極劍中悟出了絕招,隻是同樣未能完善,勉力而為將那股巨大的力量移到對手的身上,自己的經脈也有些不堪重荷而受創不輕。


    “你為何要這樣做?”狼狽地摔倒在地上的金輪法王極不甘心地問道。此刻他的經脈髒腑都被那股巨力震得碎裂,全靠精純的內力吊著最後一口氣。


    孟尋真淡然答道:“蒙古的擴張會威脅到我很在意的一些人,所以我必須阻止他。”


    金輪法王艱澀地問道:“為此你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


    孟尋真聽著金帳外無數人馬蜂擁而來的嘈雜聲音,從囊中取出一個小巧而精致的沙漏看了一眼,微笑道:“雖然有些危險,但隻要計算好時間,保命的把握還是有的。應該差不多了,再見!”


    話音未落,孟尋真的麵前忽地出現一座完全由光芒形成的門戶。在金輪法王將一個不敢置信的表情凝定在臉上隨即便斷絕了呼吸的同時,他一腳跨進光門,而後那光門便化作點點星芒消散不見。


    便在孟尋真消失的同時,遠方已改作婦人妝扮的穆念慈若有感應地望著北方,兩行清淚沿雙腮無聲滑落,心中默默念道:“大哥,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回來!”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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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麵幾章做了一些修改和調整,但某點的反應有些遲鈍,可能要晚一點才能改過來。若閱讀時有所不便,敬請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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