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廳外的聲音,王語嫣歡聲叫道:“是包叔叔到了嗎?”


    那聲音卻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王語嫣笑道:“你還不是包叔叔?人沒到,‘非也非也’已經先到了。”


    那聲音又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


    王語嫣笑道:“非也非也,那麽你是誰?”


    那聲音嘿嘿一笑,道:“慕容兄弟叫我一聲‘三哥’,你卻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錯了!”


    王語嫣暈生雙頰,笑道:“你還不出來?”


    話音未落,廳門口人影一閃,走進一個容貌瘦削的中年漢子。此人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長袍,臉上帶著一股乖戾執拗的神色。他進門後先看向青城派和秦家寨諸人,冷冷一笑後道:“你們是為了司馬衛和秦伯起兩人之死來的罷。某家包不同,乃是慕容公子摯友,今日便給你們交代一句話,那二人都非慕容公子所殺,你們要報仇,盡可自去尋找真凶,休再來此羅唕!”


    青城派眾人中的司馬衛之子司馬林愕然問道:“包先生憑什麽斷言慕容公子並非凶手?”


    包不同怪眼一翻,怒道:“就憑這是我包不同說的。我既然說了不是,那便是不是,即使是也要不是!難道我包某人說的話,還作不得數麽?”


    眾人被他這段繞口令似的歪理攪得有些頭暈腦脹,司馬林好半天才想明白他言下之意,臉上也現出怒色道:“包先生此言未免太過不講道理!”


    “道理?”包不同冷笑一聲,忽地閃身到司馬林近前一拳揮出。他這一拳快捷無比,司馬林眼睜睜看著,就是躲不開去,臉上重重挨了一下,整個人從廳內跌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我來告訴你們什麽是道理。”包不同緩緩收回拳頭,向著廳內的眾人睥睨而視,喝道,“因為包某的拳頭比你們的大,所以包某的話便是道理!誰若不服,盡可請上來跟包某理論一番;若沒膽子跟包某講理,便趁早滾蛋!”


    秦家寨眾人都已受傷,姚伯當自知今日事不可為,一言不發地領著眾弟子離開。青城派眾人雖都被包不同的狂態激怒,但懾於他一拳擊飛司馬林表現出來的高深武功,一時都敢怒不敢言,也都默默地出了花廳,扶起地上的司馬林也走了。


    “非也非也!”一旁段譽卻忽地發了書呆子的性子,對包不同道,“包先生方才之言大謬。孟子雲‘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包先生既然知道慕容公子不是凶手,便應大大方方地拿出證據,令對方心悅誠服。如此以武力相脅,隻怕反有汙慕容公子清譽。”


    包不同大怒,橫目向他望來,冷冷問道:“你這小子是誰,膽敢跟我羅裏羅唆的?”


    段譽毫無懼色,拱手答道:“在下段譽,大理人氏,生來無拳無勇,可是混跡江湖,居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


    包不同眼睛一瞪,一時倒不知如何發付於他,扭頭問阿朱道:“阿朱妹子,這油頭粉麵的書呆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阿朱笑答道:“包三哥,這位段公子是個好人。方才王姑娘、我和阿碧都讓嚴媽媽給捉住了,處境十分危急,幸蒙他出力相救。再說,他知道玄悲和尚給人以‘韋陀杵’打死的情形,咱們可以向他問問,說不定便可化解了公子爺蒙受的不白之冤。”


    “既是有些用處,這小子倒可以留上一留。”包不同點頭,隨即轉頭看向孟尋真,嘿嘿冷笑三聲,道,“小子,你又是何人?出身何門何派?”


    孟尋真目中閃過一絲冷色,便似沒有聽到他的問話,轉身走到段譽麵前,含笑拱手道:“段兄來自大理,又懷有這一身驚世駭俗的內力修為,必是出身名門。在下與大理段氏頗有淵源,卻不知段兄是段氏哪一支的子弟?”


    因為孟尋真方才算是為王語嫣解了圍,段譽對他大是感激,見狀忙拱手還禮道:“孟兄有禮,小弟確是出身段氏,家父段諱正淳,卻不知孟兄所知的淵源是何意?”


    包不同見孟尋真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一張醜臉氣得一片鐵青,暴喝道:“臭小子,沒聽到老子在問你話麽?”右手探如虎爪,從背後狠狠抓向孟尋真的右肩,五指潛運真勁,裹挾勁風,存心要對方吃一個大大的苦頭。


    “孟兄當心!”段譽驚呼一聲。


    孟尋真卻不回頭,伸出右手的食指,反手向後一點,一股柔和的指力射向包不同胸口。他如今在拳腳功夫上專修“太極拳”與“一陽指”,隨著功力日漸深厚,這兩門功夫的修為也日益精湛。此刻使出的這一指,招式之精妙,指力之醇厚,皆已不遜於一燈大師本人。


    “包三叔小心,這是大理段氏的一陽指!”王語嫣失聲叫道。但她也隻能認出孟尋真用的是一陽指,“琅嬛玉洞”和“還施水閣”中都未收錄這門功夫,她不知這指法變化,也無從提醒包不同如何應對。


    段譽雖然不通武功,但這一陽指卻是見伯父和爹爹使得多了,自然也能一眼認出。他見孟尋真竟會他段氏的獨門絕技,而且火候精深,尤在號稱段氏第一高手的伯父段正明之上,驚駭之餘,也有些明白孟尋真為何說與段氏頗有淵源。


    包不同隻覺這指力於溫和醇厚中透著一股沛然莫測的意蘊,心中無端生出無可抵禦的頹喪感覺,暗叫一聲“厲害”,忙使身法側身避開。


    孟尋真仍不轉身,背向包不同倒退一步,反手又是一指點出,口中低喝一聲:“趴下!”


    包不同本來還想道:“老子偏偏不趴,你待怎地?”結果看那指力射來之時,竟隱隱地將自己前後左右和上方全部封死,除了俯身閃避竟是別無他途。習武之人的身體反應已成本能,眼看指力射到,他不假思索地將身向前一伏,正是武術招式中最為難看、稍有身份之人也絕不會使出的一招“惡狗搶屎”。


    孟尋真還是未轉回身來,手指再點,喝道:“滾遠些!”


    包不同見這一指點來,自己別無應對之法,竟隻能依照對方所言,就地用了一個武術招式中第二難看的“懶驢打滾”,骨碌碌地貼地翻滾出丈許開外。等彈腰站起時,已經灰頭土臉,模樣頗為狼狽。


    孟尋真這才轉回身來,麵向臉色陰晴不定的包不同悠然道:“包先生,你若有問題問人,便該拿出請教人的態度。否則,孟某不介意用你的方法和你講一講道理,教你知道該如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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