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孟尋真的話,蕭峰、段譽和阿朱都極為驚訝。阿朱皺起兩彎秀眉道:“二哥說那馬夫人對我說了謊話?這不可能罷?我可以肯定自己扮白長老絕沒露出半點破綻。”


    孟尋真道:“我不知馬夫人是否看破阿朱妹子你的易容術,卻可以肯定她說的不是真話,段伯父不可能是那帶頭大哥。三弟,我問你一個問題,望你務必如實回答。”


    段譽道:“二哥請問,小弟絕不隱瞞。”


    孟尋真問道:“敢問段伯父今年春秋幾何?”


    段譽一愣,不知他為何沒頭沒腦地問這個問題,卻還是如實答道:“家父是戊子年生人,今年四十有四。”


    “什麽?此言當真?”蕭峰和阿朱一齊失聲驚呼,不敢置信地問道。


    段譽極為肯定地點了點頭。他越發糊塗了,不知他們反應為何如此強烈。


    “大哥,如何?”孟尋真向蕭峰問道。


    蕭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乎放下了極大的心事,臉上隨即卻浮現出深深的歉意。他後退三步,推金山倒玉柱向段譽拜了下去。


    段譽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攙扶,卻不及蕭峰神力,怎都攙他不起。他心中一急,便也跪了下去,蕭峰拜他一次,他便拜回去兩次。


    一旁的孟尋真和阿朱看這古怪情形,都笑出聲來。


    蕭峰扶住段譽,滿臉慚愧與歉然之色,說道:“愚兄一介莽夫,誤聽人言,錯認伯父為仇人,險些害得三弟因此身死,實在無地自容!”


    段譽又驚又喜:“大哥,你如何確定我爹爹並非帶頭大哥?”


    一旁的阿朱笑道:“段公子,你是當局者迷。此事再明顯不過,大哥父母被害發生在三十年前,令尊當時還隻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


    “是了,”段譽恍然大悟,跳起來道,“無論如何,當年的人們都不會如此荒唐,讓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主持如此大事,我爹爹不是帶頭大哥,我爹爹不是殺害大哥父母的凶手!哈哈……”


    蕭峰慚愧地道:“何止三弟當局者迷,我還不是一樣?自從得知帶頭大哥便是段伯父以後,我隻覺以前困擾心頭的種種疑團一掃而空,一心一意隻想著如何報仇,卻從未考慮過此事是否還有疑點。現在想來,江湖上的好漢所重的除了義氣便是麵子,當年參與雁門關之戰的都是中原武林中人,他們又怎會推舉一個外邦之人來做首領?可笑我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險些釀成大禍。”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句話說得妙極,那段王爺可不就是你的泰山大人麽?”孟尋真心中暗笑,又道:“大哥確是當局者迷,其實要證明段伯父不是帶頭大哥,還有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辦法。大哥說過在杏子林曾目睹帶頭大哥手書的信函,他的筆跡你可還記得?”


    蕭峰點頭道:“一筆一畫,牢記在心。”


    孟尋真對段譽道:“三弟,我曾見阮夫人處有伯父的一幅墨寶,你去將它借來,讓大哥驗看一下筆跡,豈非真相大白?”


    “是極!這麽簡單的辦法我怎麽未曾想到?”段譽以手加額,對蕭峰說了一句“大哥稍待”,便急匆匆往竹林中跑去。


    蕭峰轉過來又向孟尋真致謝,搖頭道:“幸好二弟明慧洞燭,阻止了這一場大禍。否則,為兄實不知該如何自處。”


    孟尋真微笑道:“大哥與三弟都身陷局中,小弟不過是旁觀者清而已。”


    過不多時,段譽捧著一個卷軸奔了出來,段正淳、阮星竹和阿紫跟在後麵。原來蕭峰一開始在竹林外說話時,段正淳也有聽到,不過見孟尋真和段譽都迎了出去,想到不僅孟尋真武功卓絕,段譽如今也是武功大進,遠遠勝過自己,他們兩個聯手,足以應付一切。想明此節,便仍心安理得地伴著嬌妻愛女樂享天倫。等見到段譽急匆匆跑回來,二話不說,摘了牆壁上自己寫給阮星竹的一首詞便走,又見他額頭帶傷,段正淳不知出了何事,便跟著追了出來,阮星竹和阿紫也跟在後麵。


    “大哥請看!”段譽將那卷軸展開,呈到蕭峰麵前。


    蕭峰看時,見這幅卷軸上寫的是一首詞。他讀書不多,與詞中內容不甚明白,隻隱約看出有些風流香豔的意味,但落款的“大理段二醉後狂塗”卻看得分明,確是段正淳手書無疑。仔細辨認字跡,隻見紙上字字秀麗圓熟、間格整齊,透著一派儒雅灑脫之風,與記憶中那封信上歪歪斜斜、瘦骨棱棱,一望便知出於江湖武人之手的字體絕無半點相似之處。


    驗看完字跡,蕭峰心中再無半點懷疑。等孟尋真為他和走進涼亭的段正淳做了引薦後,蕭峰滿麵愧色地向段正淳致歉,隨即便將事情的經過述說一遍。


    阿朱心細如發,見蕭峰提到馬夫人時,段正淳的臉上微微變色,便是其中另有內情。等蕭峰說完,她向段正淳施禮後道:“段王爺,請恕小女子無禮,敢為您和那馬夫人可有舊怨,她為何要誣指您為帶頭大哥?”


    一旁的阮星竹冷笑一聲,代段正淳答道:“什麽舊怨,是舊情才對!”


    眾人一呆,轉眼去看段正淳,見他神色尷尬,訥訥無言,便都猜到大概。


    阿紫口沒遮攔,拍手笑道:“我知道啦!那馬夫人定是對爹爹你因愛成恨,所以想出這條借刀殺人的計策!”


    聽女兒當眾說破此事,段正淳無地自容。


    阮星竹笑斥道:“什麽愛呀恨呀的,小女孩家知道什麽,不要胡說!”


    蕭峰搖頭苦笑,暗歎馬夫人的一番謊言險些造成一場難以收拾的大禍,而究其根源,竟出於這位段王爺當年欠下的風流孽債。


    “段正淳,今日你這亂臣賊子終究落入我手!”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忽地從遠處飄來。


    “段延慶!”段正淳變色道,“他怎會到此?”


    蕭峰這才想起自己來此地的初衷,說道:“我和阿朱在信陽城中遇到一位使板斧姓古的朋友,當時他受了傷,神智已不清楚,卻仍記得要到小鏡湖方竹林向主公報訊,說大惡人要來,請主公暫避。我佩服他忠義,便決定替他前來示警。途中又遇到一位使銅棍姓傅的朋友,他也受了傷,也是如此說。如今看來,那大惡人便是號稱天下第一惡人的段延慶了。”


    段正淳急問道:“那姓古和姓傅的都是我的兄弟,他們的傷勢如何?”


    蕭峰道:“那二位傷勢雖然不輕,卻並無性命之憂,伯父盡可放心。”


    他們正在說話,便見到有十餘人沿著前方的小徑由遠而近飛掠而來。這些人身法有輕靈,有凝重,有奇詭,有矯健,卻是一樣地速度極快,眨眼間便到了涼亭前麵。人群中有一人因手撐兩根細鐵杖而高人一頭,身披青袍,臉如僵屍,正是‘惡貫滿盈’的段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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