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城外,人喊馬嘶,戰鼓震耳。一隊隊江淮軍戰士從繞城而設的大營中開出,在竟陵城牆與漢水之間的平原地帶排開陣勢,一麵書有“杜”字的大旗在中軍處迎風飄揚,軍容鼎盛,殺氣盈天。反觀竟陵城頭則是一片死寂,守城將士俱都麵如死灰,顯是為敵軍威勢所懾。


    得知消息的馮歌匆匆趕回城上,便有幾名披掛盔甲的漢子迎上前來,其中的一個麵有刀疤的大漢焦急的問道:“馮將軍,莊主為何沒來?難道在這時候他還是隻顧與那妖女廝混嗎?”這些人原為獨霸山莊頭目,雖說已轉職為竟陵軍將領,但領軍作戰的經驗少得可憐,見到連日來一直對竟陵以圍困為主、隻間或發動幾場試探性進攻的江淮軍忽地擺出發起全麵攻擊的架勢,一個個都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應對。


    馮歌揮手止住紛紛開口詢問的眾將,領眾人來到城樓之內,又命自己的親兵在門外守衛,嚴禁他人接近窺聽。布置完這一切後,原本強自保持鎮定神態的臉上顯出心力交疲的苦笑,沉聲道:“方才我與孟爺去見莊主,已當麵揭穿了婠婠陰癸派妖女的身份。那妖女暴起發難,莊主不幸為其所殺!”


    “什麽?”聽了馮歌道出的消息,眾將齊齊變色。


    “噤聲!”馮歌雙掌下按,低聲厲喝,隨後神色凝重無比地道,“此時絕不可傳出這間屋子,否則,必定動搖軍心,屆時竟陵恐將不攻自破。”


    馮歌原為竟陵城的隋朝將領,素來治軍嚴明又愛民如此,在城中聲望極高。方澤滔入主竟陵後。之所以對這員並非獨霸山莊嫡係的老將委以重任,正是要借助他的名聲來安定城中軍民之心。此刻聽他這一喝,原本驚惶鼓噪的眾將才稍稍平靜下來。


    見眾人安靜下來,馮歌將事情的經過簡單交代一邊。隨即張手亮出從方澤滔屍身上取來的兵符。正容道:“莊主臨危受命,交代由老夫主掌竟陵。按說老夫年老德薄。本難當此重任,但如今的情形已是十萬火急,由不得老夫推脫,隻得勉力而為。還望諸位鼎力相助,共保竟陵!”


    眾將彼此交換了一陣眼色,其中有一人站出來抱拳道:“為了竟陵安危,末將趙嶺願聽老將軍號令!”


    其他將領亦隨之拱手,齊聲道:“末將等皆願聽從馮將軍調遣!”


    若是平時,這竟陵城主的寶座自是人人眼熱,說不得便要為爭位而發生一場你死我活的火並。但如今這寶座實實在在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馮歌肯接過手來,大家自是樂見其成。其中更有一些心機深沉之輩更打著如意算盤——此刻先將馮老頭推出來頂缸,日後若僥幸保住竟陵,到時由誰來做這城主還要看誰的手段高和刀把子硬。


    馮歌年老成精。眾人的心思自然瞞不過他,但他心中已有打算,此刻也不多加計較,當即便開始有條不紊地分兵派將。不管眾將如何各懷心機,此時保全竟陵的意願卻是有誌一同,因此無人在這當口作梗,各各領命而去。


    等眾人散去,一直跟在馮歌身邊未發一言的孟尋真笑道:“看老將軍指揮若定,卻令在下對守住城池多了幾分信心。”


    馮歌苦笑道:“孟爺莫要取笑老夫。老夫也不敢妄自菲薄,若是早一點由老夫主持竟陵防務,或許還可保得城池不失。但如今莊主已死,雖然老夫嚴令封鎖消息,但那婠婠妖女可不會聽老夫的命令,必定會將此事告知江淮軍。以杜伏威的心機,絕對會好好利用此事來打擊我軍士氣。這等於是將一柄利刃懸在我們頭上,偏偏這利刃何時斬下來還是由敵人做主,我們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孟尋真擺手道:“老將軍不必擔心,行軍用兵之道雖非在下所長,但說到如何振奮士氣,還是有一點小小的主意。”


    馮歌精神大振,忙問道:“孟爺計將安出?”


    孟尋真正要回答,門外匆匆跑進來一個戰士,麵帶驚惶之色稟報道:“馮將軍,敵軍開始攻城了!”


    馮歌吃了一驚,轉頭去看孟尋真,還想他解說一下將如何振奮士氣。


    孟尋真卻擺了擺手,胸有成竹地道:“我們先到城上看一看形勢如何再說。”


    兩人來到城頭,果然看到有一隊江淮軍越陣而出,攜帶著衝車、雲梯、箭塔等攻城器械,緩緩地向城牆逼近。


    “莊主怎麽還不來?”


    “主帥不露麵,這仗還怎麽打下去?”


    望著逼近的敵人,守城的將士壓抑已久的驚惶漸有爆發之勢,紛紛鼓噪著要求方澤滔出麵。


    馮歌心中焦急萬分,看眼前的形勢,若被大家得知方澤滔一死,隻怕不用敵人攻打,城中便要先發生一場大亂。


    “哈哈哈哈……”孟尋真忽地發出一聲長笑,笑聲中蘊含真力,城上的將士都聽得清清楚楚,愕然之下,城上頓時安靜下來。


    孟尋真手指城下的江淮軍,轉頭問馮歌道:“老將軍,你看這江淮軍的士卒如何?”


    馮歌一愣,雖不明對方為何發此一問,卻知其必有深意,便如實答道:“江淮軍士卒多出身草莽,雖稱不上嚴整精良,卻當得起‘悍勇’之謂!”


    孟尋真緩緩搖頭,臉上現出不屑之色,朗聲道:“在孟某眼中,此不過土雞瓦犬而已!”


    說罷又指著攻城隊伍後方壓陣的一員騎馬大將問道:“老將軍可知此將為何人?”


    馮歌已約略猜到孟尋真想法,雖覺此計過於瘋狂,但事到如今,也隻有硬著頭皮試上一試。此刻敵軍逼至近處,他已看清那員江淮軍將領的相貌,便接著答道:“此人為杜伏威心腹愛將孫仲。此人原為隋朝大將,深通兵法,後被杜伏威收服,深得信重。每戰必以其為前鋒。”


    孟尋真臉上輕蔑之色溢於言表,哂道:“我看此人前來,卻似插標賣首。老將軍稍待,看在下取了他的首級。叫敵軍知我竟陵不可輕犯!”話音未落。也不等馮歌同意,轉身便從城上飛掠下來。腳才沾地。身軀微向前伏,如同一支離弦之箭向敵陣疾射過去。


    “擂鼓!為孟爺助威!”馮歌見孟尋真果然用這種近乎瘋狂的方法來振奮己方士氣,年老身體內的沉寂已久的血液不由沸騰起來,聲嘶力竭地狂呼下令。


    “咚咚咚咚……”震天的戰鼓聲在竟陵城頭響起。而孟尋真便乘著鼓聲狂飆急進,瞬間已衝進敵軍陣前一箭之地。


    “孫將軍,那是日前闖關之人!”江淮軍中有人認出孟尋真,忙向主將孫仲通報示警。


    “那又如何?這人自恃武功,竟敢正麵闖我軍陣,簡直不知死活,放箭!”孫仲卻並未將孟尋真放在心上。誠然從身法來看此人武功極高。但兩軍作戰不同於江湖廝殺,任是三大宗師那般的人物,若與千軍萬馬正麵對決,也隻有飲恨敗亡的結局。


    隨著孫仲一聲令下。江淮軍中萬箭齊發,密如急雨向著孟尋真灑落。


    正全速向前飛掠的孟尋真忽地發出一聲長嘯,背上的玄鐵重劍來到掌中,數十斤的鐵劍仿佛失去重量般在他手中疾舞起來,黑漆漆的劍身瞬間失去形體,化作一座黑色光幢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憑著孟尋真如今的劍術修為,獨孤九劍中的這一招“破箭式”終於展現出近乎神話的莫大威力。射來的箭矢隻消與這光幢一觸,立時反彈斜飛,而且往往將後方的箭矢撞落。孟尋真一路破箭一路突進,速度竟不受絲毫影響。


    孫仲臉色大變,他久曆戰陣,卻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高手,難怪此人憑一己之力突破江淮軍的重重封鎖闖入竟陵。眼見得孟尋真幾下縱掠便闖到己方陣前,他狂喝下令道:“槍陣拒敵!”


    一隊手持長槍的戰士急速上前,挺槍列陣,攔阻孟尋真。


    孟尋真腳下半刻不停,身軀如陀螺般急速旋轉起來,手中的玄鐵重劍亦隨著身軀的旋轉之勢在空中劃出無數首尾相連、大小角度各異的圓圈,連人帶劍迎頭撞入敵方槍陣。


    甫入陣中,密集如林的長槍從四麵八方向著孟尋真攢刺。但遇上孟尋真神劍合一施展的太極劍術,所有刺來的長槍都被一股奇異的力道牽引轉移,方向一折轉向身邊的戰友招呼。


    隻短短的數息工夫,孟尋真已勢如破竹的從槍陣中突出,徑向已近在眼前的孫仲殺去。


    “將軍速退!”孫仲的親衛隊長見勢不妙,一麵狂喝請孫仲暫避敵人鋒芒,一麵親率十餘名精銳高手向孟尋真衝來。


    孟尋真眼中殺機大作,玄鐵重劍左劈右斬,摒棄所有的變化,但每一擊都是凝聚了全身功力的大殺招。如此一來他功力是損耗登時數倍增長,若非他“先天造化功”的陰陽二氣生生不息,要不了三五劍便要力竭。但聞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孟尋真每出一劍必斬一人,腳步沒有半分凝滯。


    斬殺了身前的最後一人,孫仲已經近在咫尺。看著麵上現出驚懼之色、撥轉馬頭欲走的孫仲,孟尋真吐氣暴喝一聲:“孫仲受死!”身劍合一激射而出,玄鐵重劍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在孫仲身邊一掠而過,孫仲的項上人頭立時脫頸而飛。孟尋真身形在空中一下轉折,探手抓住孫仲的人頭,翻身又向竟陵城的方向飛掠。江淮軍失了主將,軍心大亂,被他輕輕鬆鬆突圍而出。


    回到竟陵城頭時,孟尋真高舉孫仲人頭,運起殘餘的真氣高喝道:“竟陵必勝,江淮軍必敗!”


    城上將士見了孟尋真在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神勇,無不熱血沸騰,膽氣倍增,再看城下有些茫然失措的江淮軍時已覺殊不足畏,聽到孟尋真喝聲,當即齊聲應和狂呼:“竟陵必勝,江淮軍必敗!”


    孟尋真雖因功力損耗巨大而手足發軟,臉色蒼白,神情卻是輕鬆無比。他轉頭對馮歌笑道:“此刻便是方莊主的死訊傳來,應該也無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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