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鎮北王府。


    天氣越來越熱,燕北羽遷居到了水榭居住,仍舊是不出府門養病,風如少偶爾會隨跟隨眾大夫過來會診,卻不再獨自過來送藥了。


    隻是,這些大夫的藥,雖然稍有成效,卻也還是沒能扼製住他身體的日漸虛弱,同樣這樣的消息,也讓南楚的朝廷更加形勢緊張。


    賀英與冥河一前一後到了水榭,見屋內的人又是在打座調息,便靜侯著沒有上前去打擾,一直以來,兩人都負責不同的事,倒是甚少一同在這裏碰麵孤。


    不過,卻也知道主子讓他們各自負責不同的事,其背後的用意,故而就是站在一塊兒,也並沒有去打聽對方到底在追查什麽。


    半晌,燕北羽收息,睜開眼簾道,“你們都進來吧。”


    賀英兩人轉過屏風,朝著榻上坐著的人行了一禮,“陛下萬安。”


    “何事?”燕北羽端起茶抿了一口,麵色無波問道。


    “賀蘭關那邊,房將軍還是未能攻破。”賀英回道。


    房將軍是陛下手下最得力的武將,若是連他帶兵到賀蘭關也無法攻破賀蘭關,蕩平大燕餘孽,那這賀蘭關可就真的不好對付了,尤其在南楚到了這個地步,再不能除去他們,可就有了更大的麻煩了。


    “長孫晟到了那個地步,必然殊死抵抗,哪能說攻破就攻破,給他們些時間。”燕北羽倒是沒有絲毫著急的意思,似乎現在不管是什麽消息,都難讓他有緊張之色。


    “可是,若不能盡快鏟除,若是他們知道了陛下身染重病的消息,恐怕還侍另有圖謀。”賀英道出了心中的擔憂,如今太多的人都盯著鎮北王府,都等著他病逝的那一天。


    南楚沒有了他的支撐,會是什麽局麵,那是可想而知,外有強敵北齊,側有大燕未除,這南楚河山交給誰去,都尚不知曉。


    “賀蘭關的事,朕相信房將軍自有分寸的,你不用管那邊了,隻要注意著朝中的變化就夠了。”燕北羽道。


    他手下最得力的武將,自然不會真無用到這個地步,連賀蘭關都拿不下來,隻是如今大燕這股勢力,他留著還有用處的,還不到除掉他們的時候。


    這些人,都想爭他手裏的江山,那麽他自然也可以,利用他們這個共同的目的,讓他們相互傾軋,達到他所要的目的。


    當然,自己所考量的一切,是不能事事都對人言明的,賀英他們有諸多擔憂,也是正常的。


    賀英見他並沒有著急的意思,也隻能作罷,低聲回報道,“朝中倒是並未有太大的變化,隻是龐大人提拔任用的,也多是與龐府有往來的臣子,大多是那些大周舊臣。”


    而且,少主的親信都在陸續以各種理由調離了燕京,再這樣下去,鎮北王府在燕京真的要陷入到孤立無援的地步了。


    “龐大人用人,應當也有他的道理,由他去吧。”燕北羽擱下茶盞,平靜地說道。


    “陛下,屬下不知道那是什麽道理,可是再如此下去,這燕京就要成為龐家的天下了。”賀英急聲道。


    一旦陛下所有的親信臣子都給調出了燕京,加之他現在又是這般疾病纏身,龐寧雖是人臣,卻儼然已經掌控了大燕最大的權勢。


    “賀英,你太危言聳聽了。”燕北羽淺然笑了笑,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的意思。


    “陛下……”賀英不可置信地看著說話的人,難以相信他已經放任到了這個地步,這不像以前那個深謀遠慮,運籌帷幄的少主。


    以前龐寧,也對少主諸多幹涉,那時他們也都隻是以為是因為老主子的托付,所以他才會那樣罷了,可是如今看著他的野心一天一天地暴露,他才知道龐寧那般作為,不過是為了在少主奪得天下之後,他能手握大權罷了。


    不管是要少主娶莫玥為皇後,還是逼迫王妃離開南楚,都是為了這個目的罷了,隻是如今一切局勢愈發明了,少主自己倒是不管不顧了,任由朝政大權一點一點握在了龐家的手裏。


    “賀蘭關的戰事,暫時不要去管了,隻要朝中諸事安定,朕也就安心了。”燕北羽起身,神色卻憔悴蒼白,“朕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萬一……朕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說……這南楚朕該交給誰?”


    賀英和冥河都深深地沉默,這個問題自他病重以來,他們何嚐沒有想過,可是他無子嗣,也無兄弟,根本無人可以托付。


    <p陛下身為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定會平安度過這一劫。”半晌,賀英垂著道。


    奔波勞碌的數十年,最後這江山卻要拱手送於他人,可若他的病情無法好轉,南楚必然又會如當年的大周一樣,再度麵臨分崩離析的局麵。


    燕北羽踱步到窗邊,望著水榭外的蓮花池,幽幽歎道,“還在江都之時,朕所想的,不過是早日完業,這天下有我與他一席能太平生活之地,我們的孩子不同我們一樣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可是朕離開江山越來越近,卻離越她越來越遠了。”


    賀英與冥河相互望了望,自上陽郡主遠嫁北齊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他們之前說起她,終究這麽久過去了,他也沒有放下過那個人。


    明知道那是仇人之女,還是義無反顧地去救了,明知道她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有可能離開他,還是處心積慮地隱瞞要將她留在身邊,明知道高昌之行難有結果,卻還是千裏迢迢地追去了。


    他無親無故,所執著的也唯她一人而已,最終她卻還是離他遠去了。


    如今,他變成了這般模樣,她又知道多少呢。


    “陛下若是想讓王妃回來,也該渡過眼下的難關。”冥河勸道。


    雖然如今,她是做了北齊的王後,可是隻要他想將人接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賀英,冥河,倘若朕真有不測的一天,不管南楚與北齊到了何種局麵,也請你們介時站在她的一邊。”燕北羽轉身望著兩人,麵色沉重地說道。


    “陛下!”兩人單膝跪下喚道。


    “你們也都看到了南楚如今的局麵,倘若真到朕百年之後,你們在這裏怕也是無安身立命之處了,站在她的一邊,她也不會太過為難於你們。”燕北羽鄭重地囑咐道。


    “屬下相信,陛下定能度過難關,到達成所願的那一天。”賀英道。


    他這番囑咐的話,在他們聽來,更像是在向他們交待身後事了。


    “朕隻是說,萬一有那一天的話,今日朕所托之事,也算是朕最後的請求了。”燕北羽淺然笑語道。


    賀英與冥河低頭深深的沉默著,喉間似哽了一把刀一樣,有些說不話來,這個人還未及三十的年紀,卻早已受盡了許多人一生的苦楚和磨難,似乎也隻有在這鎮北王府,在漪園,在王妃還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是真正有過快樂的。


    在那之前和之後的日子,這個人的生活隻有綿長的冷漠和苦澀……


    他在擁有了江山萬裏,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財富,可他卻無法擁有他最想要的女人,所以在重回到燕京的那一天,也並未在他麵上看到絲毫的喜悅,隻有隻有深切的悵然罷了。


    “罷了,都起來吧。”燕北羽看著跪著不起的兩人道。


    賀英和冥河緩緩站起了身,卻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他們難以相信,這個人會向他們交待這番話,更難以相信眼前這個從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將他攔倒的人,會有徹底倒下的那一天。


    大周國破沒有死,大燕那麽多些年,那麽多血雨腥風的血戰沒有死,卻偏偏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病,將這個戰神一般的男人變成這樣。


    “賀英,緹騎衛中去折劍山莊的人回來了嗎?”燕北羽平靜地問起正事道。


    “已經在路上了,明日一早應當會回京了。”賀英回道。


    燕北羽點了點頭,道,“派人去傳個話,明日人一回來,由緹騎衛的統領帶著到府裏來一趟,密宗的事,朕要親自過問。”


    “是。”賀英拱手回話,跪安告退。


    冥河一人留了下來,看著麵前的人不知為何,心中一時有些釋然了。


    雖然方才他那番交待的話,確實有些讓他不安了,可是這一切看著他的眼睛,他卻似乎明了了什麽。


    那不是一個將死之人的眼睛,更不是一個心灰意冷決意等死的眼睛,那雙眼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沉銳利……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他這病也許不是假的,但他卻不是甘心等死的,他隻是在利用這一切,在布一個他們所有人都難以窺測的驚天大局,他們每個人都是他局中的一步。


    包括,方才他那一番交待的話,也一定是別有用意的。


    “讓你送出去的東西,可有回信回來?”燕北羽問道。</


    先前因為謝承顥的安排,他對於高昌王族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但有些猜測還需要龍靖瀾去驗證,所以已經去了密信告知,等待她那邊能給他個什麽結果。


    “還沒有。”冥河道。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密信送來,而且陛下也會親筆回,雖然每次都是他取信,送出去,卻從來不知道那信從哪裏來,又送到哪裏去,更不知那通信的神秘人又是何人。


    隻是,每次從陛下接到信的神色看出,那是極重要的東西而已。


    “有了消息,第一時間送到朕這裏來。”燕北羽囑咐道。


    “是。”賀英回道,抬頭望他道,“最近北齊那邊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總覺得有些奇怪。”


    按道理,在南楚到了這個地步,北齊不會沒有一絲動靜,這個北齊王與高昌與龐府都有牽連,卻總是躲在最後,利用別人來搞鬼。


    “暫時不用理會北齊,顧好燕京城內的事就夠了。”燕北羽淡淡道。


    謝承顥現在隻是等著他病逝的那一天,將璟兒送回來爭奪皇位,自然不會再有別的什麽舉動,而北齊那邊有霍雋在,他相信他能顧好那邊,他自己要做的隻是顧好自己手上的事,做好萬全的準備。


    “最近還有一事,城中發現了大燕的探子。”冥河道。


    “不必打草驚蛇,讓他們留在燕京城裏。”燕北羽囑咐道。


    他還需要用到賀蘭關,那麽就少不了要借這些人之口,讓長孫晟知道些事兒。


    “是。”冥河看了看他深沉難測的眸子,沒有追問。


    “那位夫人,務必要盡力保護好安全,不得有絲毫閃失。”燕北羽鄭重叮囑道。


    這件事,幾乎每天他都在向他和孫嬤嬤叮嚀,高昌派的幾個大夫在鎮北王府,如今歸義侯又召來了國中數位密宗的高手,也就是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加之他又重病在身,時日無多,所以才沒有冒然動手殺人滅口。


    “陛下放心,已經在明裏暗裏安排好了保護的人,而且就在王府外圍還有緹騎衛巡防的人,一旦有人告訴王府,他們會給予示警。


    至於那幾個高昌來的大夫,他們要負責的陛下的病情,應該不會冒險隻為去除掉那麽一個人。


    “這個人很重要,不得放鬆了警惕之心,同樣也不能讓人發現是刻意在保護那個人。”燕北羽道。


    讓人發現是特意在保護那個瘋婦人,必會讓人瞧出些端倪,所以要保護不能太過顯眼。


    “按照陛下的意思,是將府內都全麵加強了守衛,應該沒有破綻。”冥河道。


    主子病重,府裏以策安全,加強了守衛的安排,這也並沒有什麽可懷疑的地方,而這一切的目的,也就是為了陛下一再叮囑要保護好的那個瘋婦人。


    “那便好,但是也不得掉以輕心。”燕北羽道。


    “遵旨。”冥河應道。


    他看似將朝政大權都交出去了,外人眼中也一副病入膏荒的樣子,可是每天都讓人注意著周遭的一切,又總是莫名安排他做些莫名其妙的準備。


    雖然現在自己還猜不透這一切的真正用意,不過也能肯定,這個人是不會甘心讓自己死的,外麵那諸多人都在等著他死,算計他所擁有的一切,而這一切他都是了然於心,如今看來,最終被算計的,反而是那些人了。


    “罷了,朕這裏無事了,下去吧。”燕北羽疲憊在榻邊坐下,疲憊地擺了擺手。


    “屬下告退。”冥河跪安,起身轉過了屏風離開屋內。


    燕北羽斂目坐在空調調的屋內,明明是烈日炎炎的三伏天,他卻感覺自己如置冰窖一般的寒冷。


    這王府再大,這燕京再繁華,這南楚再富盛,這些沒有她的地方,空曠冷清得讓他害怕。


    一直以來,不是她依賴他,而是他在依賴她,他這一生所有的喜悅和幸福,都是她所給予的,這山河萬裏,萬丈紅塵,他想要的幸福,隻有她而已。


    不管這世間曾帶給他多少屈辱和痛苦,但若這所有的磨難隻是為了再遇到她,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他們在這燕京初遇分離,又曾在這裏重逢成婚,如今他還在這個地方,等著她回來,等著他們的孩子回來。


    <


    如同,當年在那踏雪山莊一樣,滿心歡喜地等待著她的出現。


    隻是,鳳凰,這一切你不要再失約了。


    ——


    本文快步入尾聲了,三月內會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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