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即便是這期間發生了四齒號歸來,麻黃號和白帆號的衝突等等事情,卻依然無法阻止白帆號和藏紅號的決鬥。


    而這種決鬥,即便是傭兵公會的仲裁員都沒有辦法阻止。即便豈無年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拿這事情毫無辦法。


    拳頭對拳頭的權力,這是銅族人的特權。


    在決鬥之前,豈無年曾經勸說過藏紅,希望他能夠道歉,為了一點小事拿命去拚,不值得。


    但是藏紅非常堅決的拒絕了,至少傳說的版本中是如此。


    但是,除了藏紅自己,沒有人知道,在拒絕道歉之後,他心中的悔恨與恐懼。


    騎虎難下?似乎並不是特別貼切,應該說是死鴨子嘴硬吧。


    而且,他也對今天的戰鬥抱有一絲幻想,在低速下的艦炮戰中,藏紅號應當擁有壓倒性的優勢,若是自己能夠勝利,那就完美了。


    若是不能勝利,那還需要抱怨什麽呢?


    “決鬥雙方,白帆號、藏紅號,希望雙方友誼第一,咳咳,那個決鬥第二,大家保持克製,不要傷人性命……”空港裏,白帆號的三名船員——古帆、古峰和狼毒站在左邊,而藏紅號的幾十名船員則站在右邊,即便豈無年的說法有著明顯的語病和辭不達意,但是雙方誰都沒有笑。


    宣讀完似是而非的決鬥宣言,豈無年對藏紅道:“藏紅號,你們真的打算進行這次決鬥,不打算改變主意?”


    “我意已決。”藏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他身邊的船員們都麵無表情,沒有熱血沸騰,也沒有心驚膽戰,似乎已經麻木了,在被動的等待。


    “白帆號?”豈無年轉過頭去,使勁對古帆眨眼,似乎眨眨眼就能夠讓白帆號改變主意一般。


    可惜除了狼毒那碧綠色毫無感情的眸子瞪了過來,沒有其他任何回應,古峰和古帆都低著頭,似乎在研究自己的腳尖,根本就沒看到他的眼色。


    片刻的沉默之後,發現豈無年已經說完了,古峰和古帆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了站在對麵的藏紅號眾人。


    “既然各位已經放棄了最後的生的機會,那麽,請允許我在各位未亡之時對藏紅號的各位致以誠摯的戰前吊唁。”他們的麵上帶著大大的笑容,那笑容誇張到扭曲,可以想象他們的心中,此時是何等的興奮,古帆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甚至有些顫抖,但那絕對不是膽怯,而是興奮與期待。


    銅族!


    嗜戰如命的銅族!


    這是銅族的戰前吊唁!在對方活著時,誠懇地吊唁自己的敵人,因為他們絕對活不過今天。


    這是銅族的殺戮宣言,也往往是他們敵人的墓誌銘。


    而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往往也就代表著,銅族人絕對不會留下任何活口!隻要是敵人,就算是剛出生的嬰兒,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


    “以我銅族的榮耀,賜予爾等永恒的死亡。”兩人同時上前一步,狠狠一拳擊在自己的左胸口,如同擂響了兩麵戰鼓,說出了銅族人流傳了幾萬年的戰前吊唁之言,“長夜無際,祝君安眠。”


    “嗷嗚!”就像是在應和古峰和古帆的宣言,狼毒昂起頭,淒厲的狼嚎響徹天際,而隨著這一聲狼嚎,似興奮,似瘋狂,似冷漠,有如實質的壓力,讓空氣似乎在咯咯作響,難以掩蓋的殺氣,從兩人一狼的身上逸散開來。


    那一刻,眾人眼前又閃過了白帆號剛剛來到遠誌星時,掛滿了屍體的龍口藤,這兩個少年的手中到底沾染了多少血腥?


    那一瞬間,古峰和古帆的臉上再無一絲表情,甚至連猙獰都消失不見。與之相對的是,他們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血絲糾結著,把眼白填成了血紅色,就連眼珠都泛起了紅光,雙眼似乎要滴出血來。


    惡魔!站在一旁的羅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才能夠忍住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我那鄰家男孩一般的古峰和古帆,到哪裏去了,那會搔頭傻笑的少年們,到哪裏去了?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羅南踉蹌向後退了一步,然後伸手抓住了羅茜的另外一隻手,兄妹兩人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顫抖。


    我們到底是把什麽樣的人帶到了遠誌星啊……


    吃驚的當然不隻有他們,觀戰的無數人麵色都變了,他們的心中就隻有一個念頭。


    這就是銅族?


    這就是銅族!


    若殺,便毫無顧忌,絕不留手!


    天生的戰士,鐵血的戰士!


    站在人群中的峰南岐輕輕搖了搖頭,這兩個孩子,雖然是銅族,可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殺氣如此重的銅族人,更不要說這兩人都還未成年……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到底是在什麽環境中成長的?


    但是,銅族是最可靠的同伴,任何時候都是,沒有之一。


    而喬木卻是心中暗自決定,無論如何,絕對不要和白帆號扯上任何關係!


    麻黃號的眾人也在人群中,他們彼此互相看了幾眼,大概有些明白,為什麽白帆號可以把惡戟號壓製的毫無還手之力了。


    藏紅的麵色變了,本就蒼白的麵色,瞬間變成了枯木般的灰色,直接正麵承受了古帆三人的殺氣,他甚至有一種兩股戰戰,大小便不受控製的錯覺,不用刻意聽,就能聽到身後的船員牙齒相碰發出的聲音,站在他身邊的大副全身都在顫抖,大副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了右手,才能讓右手不再顫抖。


    不能抖。


    還要靠這隻手駕駛飛船!


    不能抖!我讓你不要抖!


    指甲刺入了右臂的肌膚中,疼痛與鮮血的雙重洗禮,才讓那隻手慢慢安定下來,但是那一顆心,卻怎麽也無法平靜。


    比三刀流更可怕的敵人啊,該怎麽應對?真的可以憑借藏紅號的性能和火力壓製住白帆號嗎?


    本該非常自信的事情,此時卻出現了動搖。


    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上船!”藏紅突然大喝一聲,他甚至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多麽嘶啞。


    “是!”參差不齊的應答聲,藏紅轉身向藏紅號走去,船員們依次跟上,但是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響成一片,不知道誰絆了一跤,後麵的人竟然都跟著倒在了地上。


    藏紅回過頭去,張口想要嗬斥那些船員,他很想表現得豪氣一點,身為一名刀頭舔血的傭兵,什麽危險不曾遇到過,戰鬥還沒開始,他們怎麽能夠放棄?


    但是,映入他眼簾的,除了船員們驚恐的麵容,還有圍觀者淡漠的眼神。


    那種眼神,隻會出現在吊唁儀式上,每當有傭兵戰死的消息傳來,傭兵公會會在大廳裏擺幾個花圈,那時候藏紅就是以這種眼神路過那些寫著名字的花圈的。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人用這種眼神看。


    而且,是在活著的時候。


    就好像剛剛,自己已經被殺死,被埋葬了。


    藏紅的心沉了下去。


    就像是心髒收縮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彈開,就此停止了跳動。


    目送雙方分別上了飛船,豈無年歎息了一聲,對身邊站著的指揮長說:“開始吧,讓他們離港。”


    兩艘飛船,一左一右同時升空。十天之前,也是這兩艘飛船升空,不過那時候是一起去做任務,而今天,卻是去決鬥。


    兩艘飛船的性能差距盡顯無疑,藏紅號剛剛升空,就爆出了一團藍色的尾炎,瞬間衝上天際。它的反重力引擎造成的重力擾動讓站在地麵上的眾人東倒西歪,張口罵娘。


    而白帆號卻是緩緩升空,在升高到數千米時,才緩緩調轉船頭,藍色的尾炎從白帆號側後方橫向分布的散熱孔噴射出來,如同一對藍色的魔翼,籠罩天空。


    然後白帆號如同毒蛇一般突然昂起了頭,直衝天際,其速度和靈活性,完全不像是隻有200能級的飛船。


    “排行第十八的主駕師,果然名不虛傳。”峰南岐低聲道,喬木看他很是心動的樣子,連忙提醒他道:“船長,白帆號太危險了,不行!”


    “嗯。”峰南岐低聲應了一聲,但是他心中到底怎麽想的,卻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快,回飛船!”目送白帆號升空,羅南一秒鍾也等不及,拉著羅茜轉身就跑。


    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一窩蜂湧到了各自的飛船,然後,各色的飛船魚貫升空,這可是極為難得的飛船決鬥,他們自然要近距離觀戰。


    “哥哥……阿峰和阿帆他們,為什麽……”一路上,羅茜還在糾結。


    “你在說什麽啊,白帆號又不是沒有給藏紅號機會,但是藏紅號死活不肯道歉,就隻能這樣了……”羅南頓了頓,道,“再說了,現在還不知道最終的戰鬥會怎麽樣……”


    別說主炮了,就算是被副炮擦到一點點,白帆號都會完蛋,這是完全不對等的戰鬥,此時他們應該做的,是擔心白帆號吧。


    “指揮塔,四齒號請求起飛。”


    “請求通過,四齒號,旅途愉快!”盡管隻是近距離觀戰,但是指揮塔還是一如既往地鄭重。


    “車前子請求起飛!”


    “請求通過!”


    “麻黃號請求起飛!”


    “請求駁回,麻黃號,請不要渾水摸魚,謝謝!”


    “……”


    一時間,整個空港裏麵飛船一掃而空,除了麻黃號等極個別的飛船之外,都已經一窩蜂的升空,如同一大群黃蜂一般,飛向了遠誌星的衛星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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