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一大清早,荷衣就起床。


    她在這間暗室從來不曾出去過。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道會自動旋轉門的開關。剛一開門,外麵守的龜奴就拿著刀向她警備的忘一眼。


    她並不是想逃,隻是在裏麵呆久了想出去轉轉。暗室雖然是秘密的,可是很通風,有陽光透進去。七日的靜養,專門有人給她送藥,送吃的,都是能補身子的上等補品。身子骨漸漸地能自由活動了。


    這一日,送飯的丫頭很準時送來了豬蹄燉湯、醬香伴麵、小籠包。放下盤,她準備扭頭走人。荷衣叫住她:“你能幫我叫來阮小魚嗎?”


    沒想到荷衣早餐還沒有吃完,阮小魚就滿臉春風地來了暗室。


    “你找我有事?”阮小魚帶著微笑道,聲音輕快,飄然。早上君欽涯叫了她一聲夫人,她高興到現在,那種滿足的餘味一直留在她心間。


    荷衣放下筷子淡淡地問:“顥琰王妃很開心?”


    阮小魚聽荷衣叫她顥琰王妃,更是覺得欣喜,她儀態萬千一笑:“人總有開心的時候。”


    “君欽涯今天哄你開心了?”荷衣道,語氣稍冷,但仍舊是平淡。阮小魚為君欽涯活著,不管他愛與不愛,這點荷衣早看在眼裏。


    阮小魚掩藏不住心底的欣喜,全寫在臉上,荷衣每一句話都讓她舒心。要是換他日,定小心防備著荷衣。


    荷衣淡淡地笑,淡淡地語。


    阮小魚喜顏道:“其實你不找我,我也要來找你。”


    聽阮小魚那口氣,荷衣猜到接下來她要說的話,主動問道:“你們安排好了?”


    “你知道?”阮小魚驚奇,君欽涯可沒有跟她說過荷衣已經知道自己要淪落到青樓。


    “去青樓第一天登台是不是要才藝表演。”荷衣明示,說話間,似乎跟自己沒有關係,安靜著臉。


    阮小魚一笑:“這個你還怕嗎?論才藝,古域國又有誰能與你並論?”


    “你們就不怕我砸了場子?琴棋書畫我樣樣都不會,你們就隻是讓我去跟男人睡睡覺,**我而已嗎?”荷衣問。趁阮小魚心情好,可以多打聽點信息,以便日後生存的時候更容易一些。


    阮小魚一聽,聲音突變:“你是聰明人,自會知道怎麽生存。況且你也不想隻做個粗俗男人們的身下的玩物吧?”


    真是可笑,男人身下的玩物?你不正是君欽涯身下的玩物嗎?一個沒有愛的人,隻為找你尋歡作樂,你還死跟著他?荷衣覺得可笑,論起傻,有誰敢跟阮小魚相比?男人可以壞,但是女人不可以賤。


    荷衣冷聲道:“你們是想我招惹達官貴族?”


    阮小魚直視荷衣:“這樣不好嗎?你就不想攀上達官貴族,從此擺脫君欽涯的折磨嗎?同樣都是跟男人睡覺,為什麽不跟有錢、有權的男人睡?”


    荷衣心想,真是會說話,錦衣玉食的生活我還過得不夠多嗎?她還會稀罕跟了哪個達官貴族做妾?不過阮小魚這麽一說,荷衣算是看出來了,他們放她到青樓不隻是要**她,肯是要利用她掉大魚。她在君欽涯的秘密寢間見過那張大床上大逆不道地雕著龍騰圖。如果真如她所想,那君欽涯就是個太可怕的人。他要麽從此一手遮天,要麽粉身碎骨。荷衣想要從他手上掙脫,必是一件難事。


    “什麽時候去?”荷衣問道。


    “不急,過兩天你身子好些了再去。”


    “我乖乖去,去了保證讓你們滿意,隻是我有要求。”荷衣嚴肅道。


    “請說”阮小魚頷首同意。


    “第一,我要自己以富家小姐的身份去阮嬌樓。”荷衣平靜地說道。


    阮小魚問:“這是為何?你知道你提的要求太過了點。”


    荷衣輕笑,胸有成竹地繼續說:“你先聽我說完,你們不放心,怕我跑了大可派人跟在我身後。我隻是個女子,不會武功,怎麽也逃不了。再說,顥琰王的囚徒能跑到哪裏去?”


    荷衣見阮小魚沉默了,又繼續提她的要求。


    “第二,我要去的時候有軟較抬著我,有數名男丁、丫環跟著我。”


    “這第三嘛,我要去之前訂做五套衣服,要拿回我出嫁時的化裝箱。”


    阮小魚明白了,心底暗想,原來也是想驚人一點。那離計劃也不遠了。


    “這個我答應你,隻要你去青樓,要多少人送你去,訂做什麽樣的衣服都可以。”阮小魚應道,暗自心喜。


    阮小魚明明知道君欽涯的陰謀,還要費盡心思地幫他,跟著他變得有昧良心。女人可以為了男人丟失自我,而男人盡不知道什麽是愛?這樣怕是愛的最高境界了。不顧一切,隻為得到他的人。


    第三日,申時,落進暗室裏的光已經明顯的微弱了,太陽快下山了。荷衣坐在明鏡下,孤芳自賞。


    終究,她要落得殘花敗柳的名銜。


    不過,就是殘花敗柳也要擺脫“幾度垂淚。不會得都來些了事,甚忒底死難拚。待到頭,終久問伊看,如何是。”(1)的結局。


    荷衣起身,有人幫她換好浴池的水,她要去阮嬌樓前好好裝扮自己。


    泡在浴池裏的荷衣,輕抹自己如玉的肌膚。她心底一暗,實在沒有把握保住自己的身子不被踐踏。倘若真要接客,她尚且沒有主意應付。洗去前塵,今後的路跟君欽涯再無任何牽扯。


    荷衣換上訂做好的白色縵紗長裙,無袖,露肩,腰身裹得剛好貼身,下身是荷葉裙擺旋至底,一直拖地。這身白色縵紗裙是前世她和欽涯結婚時的婚紗,她要用前世的婚紗終結前塵。


    穿好婚紗,荷衣重新坐到明鏡下妝顏自己。她重生的這個時空,曆史沒有記載,連這種明鏡她前世也沒有見過。比玻璃鏡還要看得清楚,完完全全就是自己在明鏡裏麵。隻是做明鏡的材料她這十八年都沒弄清楚過。


    荷衣給自己化了一個很淡的妝,出水芙蓉,山間香蘭,風中玎玲。她沒有弄什麽複雜的發型,隻將長發披肩,同樣用白色的縵紗生出個蝴蝶結側別在左側。真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卻要在天黑後踏入褻瀆她這一身潔白的青樓。


    一切裝扮好,有人來接荷衣從這個暗室出去。正好是君欽涯,他一從旋轉門探進身子就看到荷衣一身的潔白。


    前世,同樣是他第一個目睹荷衣的這身婚紗,此生亦然。


    隻是――――


    前世,欽涯下一步就要牽著她的手步入幸福的天堂。


    此生,欽涯要用他的魔掌將她送入黑暗的地獄。


    欽涯見到荷衣的美,臉色一驚,閃出欣喜。隻為荷衣的這一生打扮正可以達到他利用的價值。


    “你應該再帶點笑容,就天下無雙了。”欽涯輕聲道,頭一次口氣較好地對荷衣。


    荷衣聞言,仍舊不笑:“你準備把天下無雙的我拱手讓給誰?”


    見欽涯不答,荷衣繼續問:“或者說,你準備讓我引誘誰?”


    欽涯聞言,臉色一沉:“你若是想日子好過點,就別知道太多。”


    荷衣坐上準備好的軟轎,放下錦簾。


    抬轎的人,抬著荷衣前往阮嬌樓。後麵跟著六個男丁,六個丫環。十二個人都是欽涯特意安排的。那樣氣派的一個富家小姐,坐著軟轎,離阮嬌樓越來越近。


    這時,正好酉時。太陽剛剛落山,天邊還掛著紅雲。初夏的黃昏美麗如一張靜逸的畫。


    一個仙子,步入紅塵。


    2008-08-01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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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柳永 <<鬥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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