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伊水,碧波蕩漾。


    重重山嶺掩映間,偌大的湖泊在午後的陽光下波光粼粼,美若星辰。


    顧長月不知道顧長風怎麽會找到這樣一個地方,不過她心裏頗為激昂,為眼前的景色,亦為接下來的比試。


    不管顧長風的實力有多強,就算是拚盡全力,她也一定要贏他。


    當年梓淵秘境中的那一場賭約,將在這裏得以兌現。


    而這是重生以來,她第一次這般強烈的,渴望贏一個人。


    她展開由天樞真人所贈的雙翼法器,扇動著近乎透明飄渺的虛無雙翼,立在碧水之上,手中無涯感受到戰意,沒有劍尖的長劍在陽光下折射著銳利的光芒,嗡嗡鳴響。


    在那一次大比之後,就像是瞬間突破了重重蠶繭,破繭而出,無涯的靈性總算被召喚回來,已經能夠與顧長月產生戰鬥的共鳴。


    白色的劍身中,白衣白發的劍魂忽然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下,眸子裏木直直的神色被戰鬥的渴望所替代。


    仿佛這一刻,唯有戰鬥才能夠讓他找回自我。


    對麵,顧長風踏著一片幾無重量的白色鵝毛,白衣墨發,在粼粼波光上無聲飄動。


    淡笑的眉眼,幾乎融進山水畫中,宛如謫仙。


    手中離人淚與碧水相應,如水潺潺,如水柔情,便是未曾彈奏,依舊有著叫人無法形容的柔水情懷。


    長劍與長笛,跨越遠古塵封的記憶,在這裏,第一次會麵。


    “長風哥哥,這一次,我會拚盡全力,所以,你也不必手下留情。”顧長月長劍一指,挽起一道劍花。


    顧長風望著顧長月,目光之中難掩讚歎。


    曾經那個滿臉眼淚鼻涕的大花貓,如今竟是成長為此般驚豔絕倫的模樣。


    是啊,曾經那個髒兮兮的小姑娘…


    想到這裏,不由“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原先嚴肅緊張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顧長月怔了怔,不由垂下手中的劍,“長風哥哥,為何如此……”


    她還未說完,顧長風便擺了擺手,好笑地道:“看到你如今如此超凡出俗,便突然間想到你小時候哭成大花貓,頂著羊角辮跟在我身後的模樣,甚覺好笑。”


    倒是毫不隱瞞。


    顧長月回憶起小時候那個邋遢愛哭的自己,心裏頓時五味陳雜。


    從前不會覺得小時候的自己怎樣,如今怎的竟是這般後悔不已?


    若小時候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是不是就會淡定沉穩地活著?堅決不讓對方笑話?


    可是哪裏有什麽早知道?


    她看著顧長風,倒有些哭笑不得。


    顧長風又擺了擺手,籲了口氣,平靜下來,道:“罷了阿月,不逗你了,你我比試不過是任意切磋罷了,瀟灑暢快便是。”


    瀟灑暢快。


    這才是顧長風的人生。


    還好這一世,沒有走錯。


    顧長月亦是籲了口氣,再度提起無涯,“如此,長風哥哥,得罪了。”


    顧長風變異風靈根,殺招皆在遠處,適合遠程攻擊,所以她想要占領優勢地位,必定要先下手為強。


    如此她絲毫也不停留,背後雙翼扇動,紅衣一揚,猶如閃電一般,舉著無涯,直直地衝向顧長風。


    隻片刻間便在眼前。


    無涯穿過層層氣浪,揮向顧長風。


    然而她的動作快,顧長風的動作更快,原本風靈根在速度上便占有優勢,隻見他身子微微一側,便已經在數丈之外。


    同時,修長的五指在長笛上靈巧地點動,便有碧水般的波紋一波一波席卷而出,撞向顧長月。


    顧長月眉頭一揚,沒有想到顧長風方一出手便是如此狠招,當即不敢多想,縱身而起,將無涯橫在半空一掃。


    無形的靈氣推出,與離人淚的波紋撞在一起。


    “轟隆……”


    兩道力量相撞,無數氣流爆炸,兩人間的湖水四濺而起。


    兩人同時向後掠出數步。


    隔著蒙蒙的水幕,顧長風開口讚道:“不錯,阿月,力量渾厚,看來根基很穩。”


    顧長月亦道:“長風哥哥的氣息看似柔和,實則殺招必現,當真是不可小覷。”


    “是麽?”顧長風輕笑:“隻不過開胃小菜罷何足掛齒,好東西都在後頭。”


    語罷,離人淚長笛橫空而起,再度欺身而上。


    碧落色的靈氣騰騰蔓延,將長笛籠罩其間,似煙似霧。


    然而長笛一點,銳利異常,近乎帶著破竹之勢。


    顧長月隻覺得一股寒意撲麵,周邊的空氣似乎流動起來,圍繞在她的身邊,將她包圍在密不透風的無形之繭裏。


    她瞬間被包圍其中,不能進,不能退,隻能硬生生接下長笛的攻勢。


    無涯匯聚幽冷的靈陰之氣,絲毫沒有退縮,便也狠狠撞向長笛。


    “叮……”


    被撞擊說摩擦出的火光中,顧長月身子驀地一震,竟有種靈魂出竅的撼動感。


    無涯也是受到震蕩,原本破碎的劍身不由抖了抖。


    果真是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就隻這一劍,便險些叫她陷入危機,而最恐怖的是,顧長風出手之時,向來都沒有半點殺機,直到攻勢發出,才猛然泄露。


    不見殺機的殺招,才是最恐怖的殺招,因為這樣的招數,不出則已,一出致命。


    這般力量,已經是行雲流水。


    顧長月片刻也不多想,雙眸微動,手中握起法決,無涯受到召喚,呼嘯著飛出,直撲向顧長風指揮下的一汪碧水。


    長劍與長笛碰撞在一起,又發出刺耳的尖嘯。


    一股肉眼可以看到的漣漪從相撞的法寶之間猛然擴散開來。


    顧長月悶哼一聲,身體止不住往後急退,腳下的水波被帶起的氣流攪得粉碎。


    雙腿退出數丈開外,才漸漸收勢。


    赫然抬頭,眼中神色不定。


    顧長風的招數,比上一招還要強大。


    這恐怕就是天樞真人所賜的玄級功法吧?


    在顧長月震驚的同時,顧長風也受到了她力量的重擊,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落地,後退數步方才止步,抬起頭來,嘴角的微笑越發明顯。


    他很是震驚,沒有想到顧長月竟然能夠接下他必殺的一招,如此說來,實力還當真與自己相差不多。


    不過他事事都要讓著顧長月,這一次他卻不想讓著她,因為他想要她答應自己一個條件。


    這個條件對他來說,彌足珍貴。


    於是,他再次舉起離人淚。


    顧長月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碧綠色的光芒又已經落在了眼前。


    顧長風麵上含笑,雙手脫離長笛,離人淚在空中翻卷,攻勢如同海浪翻湧,一招接著一招,雷霆萬頃。


    這樣的招式柔韌連綿如起伏群山,一擊出手便要延續到對手陣敗,或者死亡。


    湖麵上的水汽在強大的靈氣下,呈現出迷蒙的水霧狀態,縈繞在長笛兩側,如同風中輕紗般飄渺流轉。


    “唰唰”的聲響,在長笛兩側響起。


    眨眼間,竟已有九十九式收勢,轉為第一百式。


    到這個時候,顧長月才驚覺,顧長風已經在開始使用法決,而非單純的打鬥。


    但在此之前,完全沒有預兆。


    此刻她就像是一張絲網下的獵物,一旦被捕獲,便很難逃脫。


    長笛每攻擊一次,她便後退一步,眼下已然退了一百步。


    眼前前方的湖麵居然被她退出了一長串的痕跡,像是被巨龍爬過一般。


    好在她也不是隻有這點本事,不留間隙的攻勢中,她驀然奮起,單手握住法決,無涯長劍上忽地燃起一層火焰,撞上再次襲來的離人淚。


    帶著鬼火的長劍帶著寒意,如同瘋狂的黑暗,瞬間將離人淚包裹在冰冷的絕望中。


    一時間,血腥、暴戾、絕望、慘呼…


    離人淚碰撞之下,下意識地縮了回去,落在顧長風的手裏。


    顧長風眼中掠過驚色,片刻後竟是連眼底都帶著笑意,輕聲自語:“圓圓你看,你家女主人在我的麵前使出了真本事,你知道這說明什麽麽?說明她信任我,既然如此,圓圓,我們也該回報她是麽?借風一用,此一戰必然暢汗淋漓。”


    一語畢,他的腳下忽地升起混沌的風暴。


    他站在風暴之中,衣衫廢物,朦朦朧朧,卻如神祗臨世,高貴傲然。


    丹田之中,小花驚詫,“顧長風那是……那抹氣息,怎的如此熟悉?好似遇見了老朋友一般。”


    顧長月也是微微一怔。


    這便是顧長風的底牌麽?那個隱藏在他身上的力量?


    如今,他竟毫不猶豫地在她的麵前,暴露出來。


    當然,她敢在他麵前暴露真實實力,便知曉他亦會如此。


    這也難怪她不在比試場上挑戰顧長風,畢竟她要的不是名聲,而是這一戰的結果。


    如此她若不認認真真對待這場比試,當真是太不厚道。


    兩人第一輪底牌被翻開,較量之間,越是往後,越是一發不可收拾。


    長空之下,重重青山掩映間,那一灘碧波幽幽晃蕩。


    隱隱間,長笛之聲鳴響,空靈婉轉,如同仙樂。


    而湖麵之上,一抹紅衣揮臂、回首、挑眉、微笑,長衫飛揚,黑發飄舞,宛若仙舞。


    一首曲,一支舞。


    偶爾伴著湖麵炸響,水光朦朧。


    從陽光燦爛到落日餘暉,再到夜深人靜,終是結束。


    顧長月險勝顧長風。


    險勝,便是險險勝出一籌,而且是她駕馭小花之葉的結果。


    顧長風本身實力原本就超出她不少,再加上又有神秘的風屬性奇寶相助,就算她實力也不俗,但是要輕易贏得顧長風根本就不可能,直到最後,終於逼她使出了死魂麵紗。


    也就是死魂麵紗祭出的瞬間,本來被顧長風逼到死角的她忽然反擊,逆襲至勝。


    此番兩人坐在湖邊草坪上,月朗星稀,山色空濛,清風陣陣。


    胡泊在月色下,閃爍著暗暗的光芒,一眼望去,看不到頭,卻有種神秘的美感。


    周圍一片寧靜,偶有樹影於風中婆娑。


    顧長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輸給了顧長月,不由有些苦澀,但是反過來一想,阿月若沒有本事,又如何會被搖光真人看中?


    也罷,不就是一個條件麽?


    自己往後總是有機會的。


    他望著顧長月的側臉,看她笑吟吟看天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隻要她開心就好。


    他輕笑著,問她:“阿月,你贏了,你想要長風哥哥答應你什麽條件?”


    顧長月想了不想,脫口便道:“瀟灑暢意。”


    “瀟灑暢意?”顧長風微微皺眉。


    顧長月回過頭來,盯著他漆黑的眸子,點頭道:“長風哥哥,我想你答應我,往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暢意的活著,不要輕易被他人左右,你要記住,你是浩然派的弟子,沒有人可以控製住你,而我,是搖光真人的弟子,更沒有人可以用我來左右你。”


    顧長風放在她頭頂的手忽然頓住,黑色的眸子裏仿佛揉碎了星辰,閃閃發光。


    她的阿月,在擔心他,希望他不要走歪路。


    她贏了比試,卻給自己提出這樣的條件。


    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無恥,為何會想著以這場比試,來約束她,讓她和自己在一起?


    他又揉了揉她的頭發,輕聲開口,道:“阿月,我見過暗影門門主。”


    顧長月訝然,“暗影門門主?”


    顧長風竟然見過了暗影門門主?


    沒有想到這些事情,顧長風居然主動告訴她了。


    她看著他,麵露驚色。


    顧長風看著她的模樣,笑著說:“阿月,我相信你不會告訴任何人,你也不要驚訝,他說他知道徐家滅門真相,他告訴我,徐家是浩然派與各大正道門派聯手所滅,當時,我真的有些氣憤,不過阿月,我不會被他蠱惑,我記得,你說的話,我答應你的條件。”


    其實沒有人知道,徐家真的是滅於正道之手。


    因為亦沒有人知道,暗影門門主原來是數千年前的徐家人。


    他的家族,為他恩師所滅,這些都是真的。


    當時他想過要報仇,想過要反叛,但是卻因著一份牽掛,始終保持沉默。


    不過此番倒好,他決定了,前世已去,自己為何還要背負那些所謂的仇恨?


    況且徐家原本就窩藏魔頭,況且師尊待他恩重如山。


    又況且,他就算叛變了又如何?徐家能回來麽?他不過是幫著自己那個離經叛道的徐家前輩禍害蒼生罷了。


    這些他沒有告訴顧長月,先前所說的一切不過是要顧長月放心,他將不變本心。


    顧長月聽他此言,心中卻不由苦澀。


    她知道,顧長風不是會被人任意左右的人,暗影門門主之所以那麽說,定然可以拿出證明,她可以想象,顧長風現在背負著什麽。


    但她不後悔自己所提的要求,因為顧長風一旦墜魔,那將萬劫不複。


    能夠救他的,在目前為止,隻有她。


    她道:“長風哥哥,你還有我,我們一輩子都是兄妹。”


    “一輩子……兄妹……”顧長風笑了,但不知為何,卻不那般糾結。


    她肯為他贏這一戰,他緣何能夠那般自私自利?


    姻緣自在,他是徐家兒郎,以有情堪破無情,這才是徐家道之境界。


    他願默默地看著她。


    如今夜色如此美好,何須獨自堪憂?


    他搖了搖頭,單手拂過納戒,手中便是提著兩壺美酒。


    “如此夜色,不配美酒就可惜了,阿月,陪長風哥哥喝一壺。”


    顧長月收回心神,不覺間輕鬆許多,抬手接過一壺。


    隻她還來不及揭開蓋子,丹田中小花已經迫不及待,喊道:“離人淚配離人醉,顧長風可真是雅興啊,我們這次賺大了,這酒可不是尋常人能喝的,速速給我來一口,當真是要渴死我了。”


    顧長月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一下,敢情小花還是個酒鬼?


    她將蓋子揭開,離人醉香氣襲人。


    丹田中可窺得,小花枝葉舒張,像是個餓極了討食的孩子。


    “阿月,阿月,快喝啊,快點全部給我……”


    顧長月無奈,對著顧長風舉了舉酒壺,道:“長風哥哥,請。”


    顧長風同樣抬起酒壺,道:“請。”


    兩人語罷,也不矜持,抱著酒壺仰頭便喝。


    美酒甘醇,入喉溫熱,果然沁人心脾。


    隻是顧長月雖然酒量頗好,卻耐不住小花鬧得煩人,一邊自己喝些,一邊又引導一些進入丹田灌溉小花。


    小花喜不自勝,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一番豪飲。


    直到半個時辰後,一壺好酒緩緩見底。


    最終小花滿足地歎息一聲,讚道:“好酒好酒啊!”


    但是方才讚了一句,枝葉便是醉醺醺地擺動起來,搖搖欲墜,接著便是滿嘴胡話。


    “阿月,我們這是在坐船嗎?哪個蠢蛋這麽不會劃船?阿月你去教一教他,隻是,我記得剛才還在喝酒來著?我們不是要打架麽?你看我的葉回來了,拿去試試手,閻王都叫他繞道走,說起閻王,我可是噬魂麵紗,那開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華也是照著我模樣來的……身姿纖美,樣貌不俗……我告訴你,我若不變成這零零碎碎的模樣,便是天上的仙子也不及我半分好看,隻是坑爹的,哪個王八蛋把我分屍了,我怎麽想不起來了,嗝,分屍了,嗚嗚嗚……”


    說到後頭,竟嚎啕大哭。


    顧長月忍不住白眼,看小花那勁頭,她當真以為小花飲酒如飲水,不曾想到竟這般弱不禁…酒…


    狠狠地在心裏數落了小花一番,倒是任由他胡亂嚎叫,猶自關閉與小花間的聯係,抬眼看著顧長風,燦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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