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鳳淡淡的話語,大有將滿船人都視作草芥之意,讓船頭的諸人頓時嘩然,心道哪裏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狂人,敢在我們麵前充大氣。更有那心中不爽的,正要反唇相譏。卻見那年輕公子微微抬手,壓下諸人的不悅,笑道:“諸位且先回廳內聚飲,我去去就來!”


    說著不顧船上諸人的目光,縱身提起,宛如大鳥一般劃過十數丈的空間,當趨勢已盡,眼見要落到水裏的時候,卻又腳尖輕輕一點水麵,頓時猶如大鳥一般飛掠而起。如是者三,最終穩穩的落到了獨孤鳳那狹小的扁舟之中。


    年輕公子顯露出了一手不凡的輕功造詣,頓時贏得了船頭的連連喝彩讚歎。不過獨孤鳳卻是連看上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那年輕公子剛剛在扁舟上立足,正要開口說話,獨孤鳳卻是不給他機會,隻是微微舉杯,示意他同樣舉杯。


    年輕公子見狀,連忙端起酒杯,向獨孤鳳微微一敬後,一飲而盡。


    獨孤鳳也不多言,讓其連飲三杯之後,直接開口道:“閣下請回吧!”


    那年輕公子接連三杯藍田玉露下肚,正覺得酒香醇厚、唇齒留香、餘韻無窮時,還沒來得及開口讚歎,就見獨孤鳳輕輕一揮手,無聲無息之中,他已經從那小小的扁舟之中,返回到了原處。


    那年輕公子連忙抬頭相望,卻見那一葉扁舟,無風自動,仿佛遠去的孤雲一般,消失在明月照耀下的江麵!


    “來去瀟灑,不滯於物,果然是異人風範啊!”


    ……


    扁舟禦風而行,不快不徐,卻輕輕鬆鬆的將那畫舫落在身後。崔瑩微微仰頭,有些好奇的看著負手而立的獨孤鳳,對於獨孤鳳剛剛的舉動感到十分的驚奇。蓋因以獨孤鳳這等修為境界的人,一言一行,無不大有深意。仙家行走凡間,接觸來往的凡人,無不是有著特殊的因緣聯係。


    就如獨孤鳳自己所言,就算是與其同桌對飲,也不是什麽凡人都有資格的,仙人與凡人的因緣牽扯極少,除非是前身過去世的某些緣分,不然凡人就算遇到了仙人也會視而不見或者因為種種陰差陽錯的巧合而錯過。


    而在崔瑩看來,那名叫方良的年輕公子雖然根基稟賦還算不錯,可以看出過去世種還是有些善果積累的。隻是這種不錯,也隻是相對於大多數凡人而言算不錯。


    崔瑩自跟隨聖姑伽因修行以來,也是惡補了不少玄門正教的玄學理論。知道凡人仙緣,莫不是有機緣所注定,而所謂機緣正是無數世輪回轉身之中積累的性靈覺悟之光與因果緣分。每一個有緣修仙的人,都是許多代性靈與機緣累計所至。


    其實在獨孤鳳允許那人來舟中喝酒時,崔瑩就偷偷的以易數來推算了一下那個人的命數,結果卻極為意外的發現,以她的易數修為,竟然看不出那人半點的過去信息,甚至連未來的命運也無比模糊,仿佛正在隨機變遷的混沌,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叉往另一個未來。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想了又想,崔瑩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剛剛那人,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獨孤鳳看了一眼崔瑩,淡淡一笑道:“不過是一些前塵因緣而已。你也不用枉費精力去推算了,有很多天機都是被人遮掩起來的,任憑你如何感應測算,也是看不出來的。”默算過去未來可不是人人能夠玩轉的事情,以崔瑩的能力,算算普通凡人的禍福還可以,一但牽扯到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她別說推算了,連是否被人屏蔽是否是被人刻意製造的幻想都未必能分得清。更別說想要窺視某些被她刻意遮掩起來的事情了。


    剛剛那年輕人的身份來曆也很簡單,正是她現在這具肉身昔日的父親方良的轉世,方良累世積得行善,本就有善果仙緣,雖然在身為三鳳姐妹那一世時福緣淺薄,沒有機會步入超脫凡俗的修行之路,但是其救下老蚌遺留的仙緣卻是全部落到了三鳳姐妹身上。


    三鳳姐妹能夠入住紫雲宮,固然是因為其前世身為金母水仙的侍女的前緣所定,也同樣有方良的福源遺澤所蔭。雖然輪回之中,每一個人都有無數世的父母妻兒,但是唯有承接其福蔭,獲得超脫凡塵機緣這一世的父母的因緣因果分外沉重,卻是需要相機償還的。


    方良轉世的這一世倒是頗有根基,隻是他目前上有一次劫數要過,這一劫數雖然不會危機生命,卻又決定著他有沒有機會在這一世仙緣遇合,獲得超脫凡塵的機會。


    獨孤鳳穿越之時,方良便已經身死,對她來說,雙方並沒有父女之宜。隻是獨孤鳳畢竟替代的是三鳳的身份,三鳳過去未來一切因果因緣都要由她來承接,因此她此時出現在這裏,也正是要看看是不是要找機會了解這一份因果。


    不過這些秘密信息卻是不能說給崔瑩來聽到,因此獨孤鳳雖然看到了崔瑩明顯不信的表情,卻也不多做解釋,隻是微微一笑,提醒崔瑩一句道:“你難道剛剛沒有發覺,那首船上,有個東西很特殊嗎?”


    “啊!”


    經獨孤鳳一提醒,崔瑩也立刻想起了,在船中諸人都被藍田玉露的酒香吸引出來的時候,那突兀的一聲琴音,卻隱隱的帶著一絲絲法力的痕跡。很明顯,對麵那首船上也同樣隱藏著與她們同樣身份的人物,而且能夠將氣息隱藏的如此隱秘,讓她也沒有察覺的人,法力修為顯然比她要強出不止一籌。


    “莫非那位方梁公子,是哪位遊戲人間的同道選定的弟子不成?”


    對於崔瑩的這個問題,獨孤鳳並不回答,隻是輕輕一笑,回頭看了一眼樓船的方向,暗笑道,被修行中人選中,可未必一定是好事,而且從天上掉下來的,未必一定是餡餅,更可能是板磚呢!


    如此想著,獨孤鳳突然一笑,向崔瑩吩咐,道:“給我準備筆墨紙張,我要寫一些東西?”


    “是!”崔瑩一邊答應,一邊好奇的問道:“師叔想要寫什麽?是要傳法度人嗎?”


    “當然不是!”獨孤鳳目視著運河岸邊的起伏原野,隨意的回答道:“隻是寫一些狐狸和書生的故事而已!”頓了頓,又微微偏頭,想了想道:“不過,這個筆記是叫《聊齋誌異》好呢,還是叫《閱微草堂筆記》呢?”


    ……


    就在獨孤鳳興趣盎然的想要再在這個世界做一次文抄公時。樓船畫舫之中,人生百態,際遇離合,一切都在沿著既定的軌道上演之中。


    那方梁公子回到樓船正廳之中,但見青衣小廝來回穿梭,藝妓歌女歌舞不停。上好的酒饌佳肴,已由輕衣薄裙的侍女分桌端上。諸人各自按列分作,隻有主位卻還是空的。


    堂中諸人,多是出身姑蘇淮揚各處富貴之家的風流子弟,此番聚會,乃是仰慕姑蘇第一名妓“靈襄”小姐之名而來。隻是這位出閣未久,就以“琴色雙絕”名動江南的花國狀元,卻一見鍾情,看上了這位出身淮安徽商大族的方梁方公子,讓人不禁扼腕歎息。


    不過諸人雖然因為名花有主,不能一親芳澤,感到可惜。但是靈襄小姐那冠絕天下顛倒眾生的琴藝和舞姿,原本還是可以欣賞一二的。隻是剛剛諸人不知中了什麽邪祟,竟然因為聞到一股酒香,就一股腦的跑了出去,大大的唐突了靈霄小姐。如今美人嗔怪,不肯出來獻藝。頓時讓眾人感到十分的惋惜和著急。


    因此,諸人見了方梁進來,頓時仿佛見了救醒一般,紛紛出言請方梁出麵勸解,好歹平息了美人的憤怒,讓諸人一飽名震江南的雙絕之藝。


    諸人盛情難卻,方梁不禁暗暗苦笑一聲,卻也抗拒不得眾人的請托,隻得走入內廳,到靈襄小姐的香閨去請人。


    其實方梁累世宿根,今生更有超脫凡塵之機,所以一出生就羨仙慕道,不僅僅把功名富貴視作糞土,就連紅顏佳人款款深情,也難以動搖他的求道之心。隻是這位名滿姑蘇的靈襄小姐卻不知為何就偏偏對他一見鍾情,任憑他如何婉言相拒、坦誠相告,都阻止不了美人的癡纏追求。此番他沿江北上,本就有借機躲開這位癡情的靈襄小姐的意圖,隻是消息走漏,卻是被靈襄小姐纏上,一場躲債之旅卻變成了一場人見人羨的香豔之旅。


    “唉!”


    方梁長歎一聲,頗為猶豫,在靈襄小姐的香閨門前止住腳步。


    “是方郎嗎?”一個甜糯悅耳的聲音自屏風之後傳來,語氣平緩,隻是平靜中還帶著一絲絲抑製不住的欣喜。


    “正是方梁!”方梁隔著屏風微微拱手,道:“在下……”


    方梁的話語還未說完,一陣香風襲來,自屏風之後,一位鳳釵長裙,眉目如畫傾國佳麗,施施然的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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