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遠舊疾複發,命不久矣


    聽到這個消息時,孟奇是頗為訝異的,法身為真正的仙人,半步也已走完天梯,近於真仙,再有什麽疾病亦早該痊愈,王思遠之所以病怏怏,是因為受天道反噬的緣故,隻要他自己不做死,按理來說,在五十大限前不會出現失去控製的狀況。


    而且王思遠的妖孽程度遠勝幾千年來王家證得法身的每一位先祖,與數聖年輕時恐怕也不予多讓,加上積累深厚,又借助自己擺脫了魔佛隱患,距離大限亦尚有不少年景,前路正一片光明和開闊,突破可期,怎麽會突然舊疾複發


    訝異之後,孟奇第一個念頭就是王思遠在布局,至於布什麽局,針對誰,消息不足,難以判斷。


    當然,也可能王思遠暗中做了什麽事情,提前引來的反噬。


    孟奇思慮起伏,微微點頭,對阮玉書道:王大公子於我久有指點之恩,我得去廣陵探一探。


    曆史積澱,歲月呈現,這是孟奇行走在江東王氏祖宅深處的感覺,一些斑駁的痕跡不顯腐朽,反倒透出了王家曆經萬古不滅的底蘊。


    蘇掌教請。一位圓臉甜美的侍女引著孟奇穿過庭院廳堂,進入內院,踏足了王思遠的廂房。


    此地與尋常富豪之家相同,鋪著厚厚的西域地毯,哪怕武功低微,行走時也難聞腳步之聲,牆壁上懸掛著不少字畫,道意內蘊,姿態各異,乃王家曆代先祖手筆,窗戶緊合,銅爐嫋嫋生煙,檀香之味靜心寧神而不顯濃鬱,但有宛如實質的病意彌漫房間,一看便是內外交匯的強者對自身失去了控製。影響了天地。


    屏風撤開,黑木大床現於孟奇眼底,王思遠已被侍女扶起,背倚靠枕,頭紮病帶,愈發形銷骨立,配上纖弱秀美宛若女子的外表。似乎大風一吹就會散架。


    咳咳咳。王思遠劇烈咳嗽了幾聲,似乎連五髒六腑都要咳了出來。讓人聽得毛骨悚然,好半天才緩了過來道,將死之人,何必探望


    孟奇笑了笑:這不是我認識的王大公子。


    你認識的,咳,王大公子是怎樣的王思遠目光投射了過來,瞳孔略顯發散,渾噩無神,就像普通人重病待死時的模樣。


    孟奇收斂笑容。正色道:我認識的王大公子信奉不瘋魔不成活,從來不會安靜等死,意誌消沉,倒是有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做誘餌布生死之局,毫不在意。


    王思遠嘴角艱難地勾了勾:你,你覺得,我會布。咳咳,什麽生死之局


    如果僅憑目前的消息就能猜到你的棋局,你就妄稱算盡蒼生了。孟奇停在了撤掉的屏風前。


    王思遠深吸了幾口氣,仿佛恢複了一點精神:若真要布局,咳,被你們看出是想布局。那也是失敗,人力有時而窮,過往諸多大能,不也,不也隻能安靜坐化,沒有最後的反抗,身已如此。命也當如此。


    他說話一時有些順暢,讓孟奇都差點懷疑是回光返照。


    而不等孟奇說話,王思遠浮現淡淡的笑容:我是不是該謝過你指點家訓


    你孟奇嚇了一跳,王大神棍竟然知道自己回到中古之事


    是哪位法身告訴他的,還是數聖有所遺留


    王思遠再次劇烈咳嗽,往旁邊銅盆裏吐了口血,吐納了好幾次才道:劍聖蘇孟名揚中古,謙虛淡薄,豈能沒有耳聞而且,而且家祖留下隻言片語,提及玉皇山之事,對蘇姓高人推崇備至,說深受啟發,過去不覺,如今聯想,自是,自是明白。


    他坦然直言,毫不避忌旁邊的侍女,很有信心消息不會外泄。


    對此,孟奇隻能幹笑兩聲。


    王思遠並未多言此事,轉而收回目光,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古爾多死了天誅斧沒有救他


    他確實死了,天誅斧自行逃遁。孟奇簡單說道。


    王思遠沒有睜開眼睛,似笑非笑道了一句: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說完,他搖了搖頭,仿佛已無法承受長時間的談話,可以不吃不喝許久的半步法身竟然出現了精力不濟:你今晚,今晚留宿王家,明日,明日還有事情與你商談。


    好。孟奇沒有拒絕。


    荷香,帶蘇掌教去,去天機樓暫住。王思遠吩咐著之前圓臉侍女。


    侍女恭敬回應,領著孟奇就走向房間之外,快到門口時,孟奇聽到王思遠自嘲般道了一句:我這一生沒有朋友,舊疾複發後,除了門派世家遣人,咳咳,遣人探望,隻得你一人來訪。


    嘶,孟奇輕吸了口氣,這不像是王大公子正常的口吻,越是品味,結合前麵的話語越是覺得意味深長。


    他莫非真命不久矣,想玩一把大的


    思緒轉動間,孟奇跟著圓臉侍女荷香穿過重重庭院,來到了一處二層小樓,通體青灰色,古樸但普通。


    天機樓在我們王家核心之地不遠,蘇掌教切莫隨意行走,若要外出,就喚小婢帶路。荷香打開樓門,微笑說道。


    樓內布置典雅,沒有常年無人住宿的腐朽,也無經常有客的生氣,顯得異常安靜,孟奇登上樓梯,走向二樓,隨口問道:王家主是何時臥床的


    大概二十多日前,修煉時出了岔子,舊疾,舊疾複發荷香說著說著,忽然水花彌漫了雙眼。


    孟奇沒有再問此時,負著雙手,踏入了第二層,目光遠眺,附近水榭花園盡入眼底,隻是左側不遠處鬆柏長青,環繞著一座古老建築,顯得異常莊重和肅穆。


    那裏是孟奇問了一句。


    荷香收斂情緒道:那是我們王家的祖宗祠堂。


    祖宗祠堂孟奇微微點頭,進入房間,盤腿打坐,等待來日。


    大日西沉,夜色漸深,孟奇精神自然而然覆蓋周圍,感受到了黑夜的寧靜,附近無人走動,隻有荷香侍立門外。


    烏雲蔽月,三更已至,夜深得仿佛化不開的濃墨,孟奇似靜非靜,勾連著他我印記。


    啊


    突然,一聲慘叫傳入了他的耳朵,聲嘶力竭,仿佛遭遇了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又隻能眼睜睜承受,以孟奇的修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身影一晃,孟奇出現在門外,看著毫無所覺般的荷香道:剛才的叫聲是怎麽回事


    荷香頓時露出抱歉的神色:是小婢疏忽了,沒有提醒蘇掌教,我王家曆代先祖,若是法身有成,坐化時都會發出這樣一聲慘叫,人皆言是天道之罰,等到入了祖宗祠堂,執念殘存少許,慘叫時有回蕩,但隨著時光推移會逐漸減少,此地鄰近祠堂,偶爾聽聞慘叫很正常。


    王家法身坐化前都會發出這樣一聲可怕的慘叫孟奇忽然想到了數聖臨別之言:越是窺見真相越是身不由己,看似浮華加身,好處眾多,到了最後終究要還,連本帶利


    這些慘叫裏麵應該沒有數聖吧孟奇狀似無意問道。


    恩,數聖老祖宗死在外地,隻有衣冠入祠堂。荷香如實回答。


    現在還殘存的慘叫最早是什麽時候哪位法身的孟奇隨意問道。


    荷香想了想,正要回答,祠堂那裏又傳來了一聲慘叫,古老滄桑,似乎穿透了萬古,夾雜著極端恐懼之意,孟奇差點毛骨悚然。


    最早,最早是我王家立族,立族先祖荷香戰戰兢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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