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歇了口氣,重新低下頭,一張一張地把照片翻看了下去,卻發現這些照片上的畫麵,全部都是一些案發現場的屍體照片,但是,都是細節部位,卻沒有全景的圖片。


    比如說,其中的一張圖片是一條被切斷了的手臂,手臂修長而纖細,沒有贅肉,似乎是一位穿著紅色的薄衫短袖裙的女子的,黑色的血液從手的截斷麵流了出來,但是,照片上卻沒有照出那名女子的全身畫麵。


    接下來的幾十張照片,也基本上都是如此,都是某個死者的某個部位的照片,比如說是手臂、胸口、大腿、足踝、腹部、頸部、橫膈膜、胸腔、鎖骨、橫突間肌、腰大肌、尾骨肌……卻始終沒有一張全身的照片。


    粗略地看了四十張照片後,我長長地鬆了口氣,然後憤怒地把所有的照片全部放在了紅木桌上。


    “司警探,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司伏見,淡淡地道,“雖然我不是專業人士,但是,您當我看不出這些照片是偽造的麽?您用這些不是銀樂迪案件的假照片來糊弄我,是什麽意思?”


    聽到我這麽說,對麵的麵具男卻是輕笑著,啪啪兩下,拍起了手來,黑色塑料手套罩著的手掌拍打出了清脆的響聲:


    “了不起啊,居然能夠看出這是假照片。”


    “不是我想說,但是我不得不說,司警探,做的這麽粗的假照片,誰都能看出來。”我淡淡地道,“雖然為了避免數碼相機存在後期加工的缺陷,刑偵人員在命案現場拍的照一般都用單鏡頭反光相機,但是,你的這些照片漏洞太多了。一般來說,像是銀樂迪案件這樣這麽重要的案件,其照片一般都會夾貼在檔案文本中,而不會這麽隨意地堆疊在一起。除此之外,這些所謂的案發現場的照片的負片乳劑層非常的滑膩濕潤,紙片表麵顯然是在最近的一兩天裏剛剛才製作而出,從水裏取出的時間不會太長,就是表麵的定影液和顯影液都沒有完全幹燥,自己磋摩照片感光層的成像甚至會導致表麵的圖像模糊化產生灰霧效果。此外,這些照片的拍攝也非常的不專業,大多數照片的感光度平衡性都很差,表麵的圖案或是色彩太濃或是色彩太清,都存在著過曝或者曝光不足的情況。這些原因,我想應該分為三點。一點是拍攝時過於匆忙。從照片規格來判斷,拍攝時使用的是135單反,屍體背景相對較暗,卻沒有使用閃光燈拍攝,而是利用了自然光,大多數都是色溫在7500k以下的光線,而且每一張照片的光方向都有略微的偏差,單單是前麵的十張,就出現了正麵光、前側光、測光、後測光、逆光、頂光等等的不同方向光源,如果是同一時間的同一案發現場,是不可能出現光線角度不同的現象的,司警探。”


    我看了司伏見一眼,然後繼續說道:


    “從照片質量參差不齊來判斷,我估計這些照片都是後期拍攝製作出來的假照片,照片的來源估計是警局內部的一些案件記錄,對吧?照片拍攝原因是其一。其二,就是照片在衝洗階段的失誤。我看了不少的照片,其表麵的圖案背景都略顯模糊和平淡,顯然是因為製作匆忙,膠片曬幹時間過短,導致圖案不夠精致。其三,定影液和顯影液的浸泡也存在著時間過長或者不足的現象,可能原因無非兩個,一個是製作的不用心,其二是照片數量太多,在光線微弱的暗紅燈下趕時間製作大量照片必然會導致照片本身的不專業。如果是刑偵隊內部的專業人士,是決計不可能拍出這樣不專業的照片的,不然,他就可以下崗了。能夠拍出這樣的照片,隻能說,這些照片都是偽造的,用途,自然就是為了用假照片糊弄嫌疑犯,通過刺激嫌疑犯的來導致對方露出馬腳,我說的可對,司警探?”


    “嗬嗬,不得了啊,真是讓我驚訝,王一生。你居然能夠分析到這個地步。”司伏見的笑聲從麵罩後方發出來,聽得我一陣不舒服。“可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這些攝影方麵的知識的?”


    “從圖書館的攝影專業書上。”我皺了皺鼻子,回答道。


    “你對攝影很感興趣?”


    “我什麽書都看。”我如實回答。


    “那我可就更吃驚了,王一生,你到底看了多少書,難道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我勉強笑了一下,說道:“算是吧。小學看了多少書我沒有記下確切數目。但是我每天必看2本,不管薄和厚,算下來,應該也有將近4000本吧。但是在初中的三年裏,我看了817本書,高中兩年來,看了4563本書,我每天至少看5本書。”


    聽到我的話,麵具男換了一個翹二郎腿的姿勢,司伏見似乎也略顯吃驚:


    “問個很白癡的問題……你一個學生,每天哪來那麽多時間?”


    “你不要用普通學生的看書速度和效率來看我。”我平靜地說道。


    “知道了,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你還真是個驚世駭俗的鬼才,平常人幾輩子看的書也未必比得上你。王一生。”麵具男的聲音重新變回了平靜。


    “多謝司警探誇獎了。”我笑笑,當然,有些做作。


    從閱讀的廣度來說,我自認為就算是尉文龍這個打小就徜徉在圖書館書海裏啃食黃卷的書蟲也未必比我多,但是,就從深度和精度來說,尉文龍卻略勝我一籌,這一點我還是承認的。


    “再問個問題,第一次看到屍體的照片,難道你就不覺得不適應?”


    我淡淡地看著司伏見,擠了擠眉毛說道:“要說不適應是肯定的。但問題是你給我的這些屍體照片根本就不是受害者本人,你給出的這些照片全部都是其他地方公安局的案件裏的受害人拿過來騙人的。”


    我隨便地從照片中抽出了一張照片,擺在了紅木桌上,說道:


    “就拿這張照片來說吧,屍體照片是半身裸露的,很容易得出死者脊柱有明顯向右彎曲和右肩有壓傷痕跡這兩條線索,由這兩條線索,可以得出死者死前長期負重,所以死者生前應該是個用一根竹竿、兩股麻繩和兩個框走街串巷的棒棒軍,死者左肩沒有絲毫壓根,說明他並沒有換肩的習慣,隻用右肩挑擔子。死者的左肋骨凸起,有顧著痕跡,看起來不是自然病變,而是外力撞擊所致,比如車禍。”


    “死者左手指關節內側有擦傷留下的疤痕,說明死者左手長期受到摩擦,擦破皮後依然摩擦不斷,導致傷口久久不能愈合,最終留下了永久性的擦痕。雖然都是老疤,看起來時隔多年,但是右手卻沒有這種疤痕,因此我得出結論,死者生前的擔子經常隻有一個籮筐,加上他隻能用右肩挑擔子,要想保持擔子的平衡,就必須要用左手用力向下拽著左邊空筐上的罵聲,這樣就會造成左手長期的擦傷。”


    我一邊看著照片,一邊緩緩地分析著。


    聽到我的分析,司伏見卻是笑了:


    “很有意思的推理。但是,如果你有點常識的話,應該知道挑擔子最忌諱一頭重一頭輕,隻挑一籮筐比挑兩籮筐還要累。”


    我也訕訕一笑:“那我想,大概是這位死者生前有不得不挑一籮筐的理由吧。”


    “可是就算必須隻挑一籮筐,為了省力,也都是把籮筐放在身後,用竹棒扛著,這樣用雙手壓著肩膀前的竹棒就可以了,所以左手的擦傷不見得就算挑一籮筐造成的。”


    “不,”我搖搖頭,“你說的方法雖然省力,但是,籮筐在後方,手抓不到籮筐上的麻繩,卻會導致籮筐的顛簸,甚至就算身後的籮筐和貨物掉落自己都未必知道。所以,我判斷,死者的籮筐裏,曾經放著非常重要的東西,讓他不得不每天挑著那一籮筐貨物,風雨無阻地穿街過巷。而我的判斷,那籮筐裏的物件,應該是一個孩子。”


    “孩子?”


    “沒錯,應該是個孩子。能夠放在籮筐裏的物品,讓死者如此珍惜,保持不顛簸的貨物,首選就是孩子了。我猜測這名死者的孩子在年幼時遇難斷了雙腿,那很可能是車禍造成的,同時造成的還有死者肋骨的骨折,場景還原一下的話,我可以想象,那天他帶著孩子去街上玩耍,或者接送孩子,在路上,一輛汽車行駛過來,眼看著就要撞到孩子,千鈞一發之際,死者衝上前去推開了孩子,但是沒能推遠,導致孩子雙腿被壓斷,而死者的左胸肋骨也被汽車的左輪胎碾斷,造成永久性損傷,這從肋骨表麵的輪胎狀凸起可以判斷出。而由於孩子無法下地走路,所以每天上學時,這名死者就用籮筐帶著他的孩子去學校……而死者的身體表麵沒有其他更多的傷口,死者死前雙手曾經壓過左胸口,肘部依然是90度僵曲,所以我判斷死者的死因是突發性心髒病。而左胸肋骨的傷口則是以前留下的。死者是一名苦力的棒棒軍,而當初銀樂迪死亡的12人中,據我了解,可沒有農民工出身的棒棒軍。所以,這照片,顯然不是銀樂迪事故中的死者。由此類推,我可以得出相同的結論,這些照片,都是假的。是你們警方用來釣魚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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